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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放晴了。
地上的血迹虽然被雨水冲刷过,但是那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却一点儿也没有消退,扑鼻而来的不仅仅是那股刺鼻的味道,而且伴随着那种令人恐惧的感觉。
张之余自己感觉身子很是虚弱,头脑胀痛,腿脚无力,浑身轻飘飘的,魂只怕是快丢完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做什么,六神无主的站在尸体堆里。他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也不愿相信,更无法接受。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他来不及去想。这一辈子的阴影,他都永远无法抹去。他只是愣愣地站在风中,身体不受控制的抖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张之余抬起了发抖的腿,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每迈出一步,张之余的心都无比的疼痛,紧接着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用手死死的抓着胸口,希望自己这么做能缓解痛苦。但袭上心头的那股恐惧,那股悲伤,一直打压着张之余的心。渐渐的,张之余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他缓缓弯下了腰,顿时感觉头晕目眩,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张之余右脚一抬,往后支撑着,拿起了嘴角旁边的衣领,死死的咬住,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划过脸颊,跌碎在了地上。
张之余发疯似的狂奔着,往山下的方向用尽了自身所有的气力奔跑下来。张之余只希望,他自己能看到一个活人,哪怕是一条活着的狗也行。然而,除了阴冷的树林,冰冷的尸体,空荡的木屋,唯一能给他温暖的是那残存的阳光。
张之余一路狂奔,跌倒了就再爬起来,努力了好多次,终于,张之余跑回了村子里面。此时的村子里,已经是一幅残垣断壁。坍塌的房屋,满身是刀伤的尸体,跟后山的场景一样,都深深地烙印在了张之余的脑海里,他更用力的咬紧了衣领,朝着村口的方向拼命的跑去。虽然张之余已经知道村口会是怎么样的景象了,但他还是在内心残留着一丝丝的希望,希望父亲还活着。来到了村口,一件显眼的衣服映入了张之余的眼中。没错,那是之余父亲的衣服,那是母亲刚刚给父亲作的一件衣服。他绝望的松开了嘴里咬着的衣领,绝望的泪水一涌而出,绝望着张开了口撕心裂肺的狂叫,悲鸣的声音响彻了天际。
哒哒哒的跑步声从村子口不远处传了过来。一队十余人的官兵,手握着长刀,闻声而来。其中有一名官兵道:“怎么还有人活着?快过去看看。”
刚到村子口,一名少年映入了官兵的眼帘中,带头的官兵往前走去。此时的张之余已经哭得双眼发红,喉咙沙哑。几近绝望的他抬头与带头的官兵双眼相互看着,张之余只从那名官兵眼中看见了冷漠与残酷。官兵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往张之余身上砍了下去。张之余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远处的官兵个个目瞪口呆,只见一位穿着朴素整洁道袍一般的衣服,头发灰白的老人,持着一把长剑,直直的插在了那名动手的官兵的身体里。速度之快,老人一剑拔了出来,又是一个箭步,直冲着自己身后的一群官兵,便是一阵刺杀,那群官兵哪是对手,个个无招架之力,纷纷吐血倒地不起,只是一会儿工夫,简直是令人望而生畏。老人干净利落的甩了一下剑身,把宝剑从新插回剑鞘,走到了张之余的身边,蹲了下去,叹了一口气,背起了张之余,离开了村庄。
张之余缓缓的睁开了疲惫的双眼,看见的不是天空,而是屋子的顶部。他双手撑着床,慢慢的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服饰。张之余环顾了四周,这是一间很平常的房间,又低头看去,一双干净的鞋子整齐的放在床边。他掀开了被子,穿上了鞋子,站了起来,往房间外走了出去。
整个屋子被包围在了竹海之中。
在偌大的篱笆院子里,竹桌子前,一位坐着正在喝茶的老人朝着张之余挥了挥手。:“过来这里坐着吧。”
张之余眼神有点呆滞的走到了老人的跟前,坐在了凳子上,双手捧着那一杯小小的茶杯,怔在了那里。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老人道:“我记得,我被一个人拿着刀...”说到这里,张之余努力的回想着。老人抿了一口茶,道:“那个时候,是我救了你。而你,只不过是昏了过去而已。放心,没事的。”张之余目光又落回到了茶杯里,拿了起来,也抿了一口:“啊?烫!”
老人捋了捋胡须,慈祥的道:“慢点,刚倒的。”
张之余慌慌张张的把茶杯放了下来,缓了缓,道:“道长,就只有救了我一个人吗?”
老人把刚到嘴边的茶杯放了下来,叹了一口气,道:“是啊。”
张之余一听,浑身震动了一下,道:“难道,村子里...”
老人起身走到了篱笆的前面,站住,从那宽大的道袍中,飘出来一句令人恐惧的话:“何止你在的村庄里,好几个村子的人都被杀了。”老人顿了一下,转过身来,道:“就你一个人活着。也许是缘分。在这乱世,学些武功也好防身。你可愿意当我的徒弟?”
张之余听老人这么突然的一说,有点意外。他站了起来,走到了老人的跟前,双手作揖道:“我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我愿意做道长的徒弟。”张之余说完,跪了下去,磕了磕头。
老人把张之余扶了起来,道:“好,好。你叫什么名字?”
张之余很恭敬的道:“弟子名叫张之余。”
老人从怀中拿出了一本书,递给了张之余,张之余双手接了过来。然后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张之余觉得有点吃惊,跟着道:“诶,这名字好难听。”
老人一时却也语塞,咳嗽了一声,道:“那个不是你的名字,你只要记得,我一生就收过两个弟子,而你是两个中的最后一个。”
张之余有点小自豪道:“真,真的吗?”
老人又从袖子中拿出了一本书,递了过去,道:“这个是人体的穴位。”
张之余接了过来,随意翻开几页,念道:“最为致命的十一个穴位。”
老人拍了拍张之余的肩膀道:“接下来一年里,我会把我所学的倾囊相授。你可要好好记住。”
张之余好奇的问:“师傅,之后一年呢,要去哪里?”
老人用祥和的眼神看着张之余:“老朽本不过问江湖之事,只是这次的事件着实令人发指。罢了罢了。一年之后,老朽便隐居深山。远离尘世。”老人叹了一口气。
张之余听了之后,又问道:“那,师傅的名字呢?我还不知道呢。”
老人摸了摸胡须,与之前说话的神色相反,微微的笑了笑,走到了桌子跟前,拿起了那柄剑,走出了篱笆外,舞起了一套剑法。舞毕,向着张之余道:“之余,记住了,绝对不能对外告诉别人你师承何人,记住了吗?”
张之余挠了挠头,一脸的疑惑,道:“可是,我还是不懂师傅刚才的用意,师傅刚才告诉我什么了?”
老人接着哈哈大笑,往林中走去,示意了张之余一起过去。于是两个人一同离开了这间林子中的小屋。
一年后
张之余独自一人回到了以前住的地方。这里的房屋有被烧过的迹象,残破不堪,周围长满了杂草。虽说已经是一片废墟,没有人迹,但在张之余眼中,这里发生过的事情还恍如昨日。
张之余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后山的方向,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然后缓缓走去。等张之余来到了后山,他再一次咬着衣领,不过这次,张之余他没有哭出来。
张之余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看着森林深处,一大堆的心里话,憋在心里;一句久违的爹娘,张之余始终喊不出来,他怕这一喊,自己的眼泪会再次的掉落下来。
微风阵阵,树林里的树叶沙沙作响,树上的鸟时不时的叫唤几声,周围显得很是凄凉。
在后山里,张之余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才离开这里。
来到了以前的村子的入口,除了最后的深情一望,张之余再也没有回过首去,径直的离开了这一片道不尽荒凉的地方。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了他的脸上,洒在了他走在的树林里的路上。而在天空的不远处,一大坨乌云正在聚拢着。
这条路有一丈多宽,两边有着高大笔直的树木,每棵树超不多间隔一米之多,树下周围长满了青绿色的小草,左右两边的树林都望不见尽头。
此时的张之余已经下定决心了,他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去往北方。
这个想法,早在几年前就有了,而且那时,还受到村子里的小伙伴们的嘲笑。虽然那些熟悉的面孔已然消失不见了,然而,去北方的这个想法,却也在张之余的心中种下了种子,落地生根。也正是一年前的那场巨变,更是坚定了他的想法。
想归想着,张之余一路向北。虽说前方这条路还看不见尽头,但是他也只能独自前行。自己的师傅已不在身边,留下了几套武功心法,以及身后背着的那柄长剑,对张之余也算是安慰了。更何况是那老人家救了自己。张之余心中自然是万分的感激。他双手握紧了身上的包袱,眼神坚定的继续前行。
一路上,张之余并没有碰到什么人,只是沿着路中间一直往前走,时不时的还会自己跳一下,也缓解自己一人路上的无聊感。
刚从以前的村子中出来,走了一段路途,正看不到人的时候,张之余这时,听到了自己左手边树林里不远处,有人打斗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
毕竟事不关己,张之余刚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在这一路上,肯定会碰到很多事情,倘若多去插手的话,自己何时能到达北方,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走自己的路。
随着张之余每走一步,脑海中总是浮现当年村子里的惨案,他那心中,师傅教给他的仅存的正义感一直在跳动。最后,他咬了一口牙,直奔树林中去。
一路飞奔,踏着青葱的草地,闻着打斗声而去。跑了一小段路,他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几名官兵,拿着大刀,正在追杀着两个人,其中一名是为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少女,身穿着一袭淡红色的衣裙,光鲜亮丽;另一名则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一身普通装束。由于对方人数将近二三十人,那名中年人又负了伤,而且还要护住身边不懂武功的少女,着实招架不住那些围住自己的官兵的轮番进攻,眼看着最后带头的官兵要给那名中年人最后一击的时候,张之余义无反顾的疾驰了过去,越过了几名官兵的头上,踩着官兵的肩膀,直冲着那名带头的官兵,就是一拳头,硬生生的击打在了他的额头上。那名带头官兵大喊一声,顿时,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其余的官兵先后退了一步,看了看,再一次围着张之余冲了上去。
张之余已经不是当年的懵懂孩童了。几下工夫,便把围着自身周围的二三十名官兵全都杀了。那名少女,扶着跌坐在地上的中年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对于张之余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动武杀人,而且,他在安慰自己,这些官兵,就是当年杀害自己村里百户人家的凶手,杀害了自己爹娘的凶手。
张之余内心有点激动的看着自己的手掌,自言自语道:“对,没错,他们都是凶手,我只是报仇罢了。”
想想从前,若是说到要报仇的话,当年那个时候要杀他的那些官兵,才是真正的动手杀害全村人的凶手,而师傅那时候,就已经替张之余报了仇了。这时候的张之余,只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
张之余稍微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回过了身来,走到了他们俩人的面前,蹲了下去,问道:“怎么样,还好吧。”张之余说完,看着旁边清水芙蓉般的少女,顿时脸涨得通红。眼前这个女孩子,哪是自己村子里面那些女孩子能比的啊。
少女也没在意张之余脸部的变化,只是哀求的问道:“你能不能救救他。”
张之余看着中年人,又看了看少女的双眼,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
少女一脸的伤心,咬着下嘴唇,忍住不让自己的泪水滴落下来。
中年人提着一口气,双手抓着张之余的手,道:“这位少侠,我...熬不过去的,我家小姐,拜托你了。”
张之余一听,心中百感交集,看着奄奄一息的中年人,又想想自己要做的事情,这时候,是答应也不好,不答应也不好,但着实让他更拒绝不了。
中年人知道,不管少年答不答应,自己能做的事就是这样子说出来。然后他看着已经止不住泪水的少女道:“小姐,保重。”话毕,便断了气。
泪水冲刷着少女满脸的灰尘,她放声的大哭。张之余正要说话,却又不忍心。他知道,只有哭出来,才能缓解痛苦。于是张之余低下了头,不去打扰她。
一声巨响划破了天空,雷电交加。
天空变得灰蒙蒙的,下起了毛毛细雨。
许久,下起了瓢泼大雨,少女哭得嗓子也已快没了声音,俩人被雨水打湿着。张之余这才开口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雨吧。”
少女两眼望着张之余,放下了中年人的尸体,在张之余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少女刚站起来,脑袋发晕,顿时感到眼前一黑,整个身子软了下去,昏了过去。
张之余见状,立马扶住了她,顺势用脚尖勾起了地上少女的包袱,背起了少女,离开了树林。
张之余带着少女来到了一处破旧的瓦房中,把少女轻轻的放在了地上,点起了火,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了一件衣服,盖在了少女的身上。自己褪去了衣服,放在火的旁边烤着。看着一旁昏睡的少女,张之余感同身受。他也躺在了一处。
之后,张之余也睡了过去。
“哥哥,哥哥。”张之余梦中一直听到“哥哥“二字,放眼望去,一名婀娜多姿的少女正向着自己跑了过来,那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一声雷响,张之余忽的从梦中惊坐了起来。他四周看了看。眼睛疲惫着闭了起来,双手揉着太阳穴。
这时,张之余睁开了双眼,看着旁边花季般的少女,才意识到,应该是她在说话。于是张之余静静的看着少女。
过了一会,少女咳嗽了几声,身子蜷缩着,微微的发抖。
张之余一看,心中自然明白了几分。淋着大雨,心中又是悲伤,能不生病吗。于是张之余挪到了少女的身边,用手去摸她的额头,一阵的滚烫。张之余立马运起了气来,给少女的衣服祛湿。待她身上的衣物干透了之后,张之余又盖了自己一件衣服在少女身上。然后站起了身子,望着外面的大雨,冲了出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女的病已经好多了。她清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慢慢地爬了起来。
少女看见一名少年坐在一旁,正在睡觉,然后她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衣物,定了一下神。
张之余这时候醒了过来,看着已经醒过来的少女,道:“你醒了啊。”
少女微微的点了一下头,道:“嗯。”由于高烧刚刚退去,少女没有在说话。张之余看着这尴尬的气氛,道:“天还没亮,外面还下着大雨...”张之余余光看着少女,见少女没有反应。接着道:“我叫张之余,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憔悴的看着张之余道:“南宫梦烟。”少女突然感觉不对,后悔自己的一时口快,然后紧张地盯着张之余。
张之余被她这么盯着,脸颊微微发烫,但也接着道:“很好听的名字。”
映着拱火,梦烟还是看清了张之余脸色的变化。她放松了警惕,微弱的身子向一旁倒了下去。张之余连忙爬了过去,扶着她,道:“你多休息为好。”
梦烟莞尔一笑,道:“之余,以后,不要叫我梦烟,叫我烟儿就行了,也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我的真名。”
张之余一头雾水,看着梦烟的眼睛,他还是一脸严肃的道:“嗯,我知道了。”听完张之余的话,梦烟又睡了过去,只是这次,她在张之余的怀中睡去。
张之余靠着墙壁,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吵醒了梦烟。
他此刻心中已经是百感交集。不知不觉间,他自己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