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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织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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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月,货运部又一次往图尔城运送了一批小规模的军用黑面包和风干肉,这批食粮出产自福里斯特商会,价值在五十万金币上下。”

    布伦特的左眼带着黑色眼罩,面无表情地站着,向镜月汇报着上一月东恒重工和反抗军交易的具体情况。

    “加上这一批,以东恒重工为首的三大反叛军商会,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已与反抗军进行了四次小规模的军用物资交易,这四次的货运计划,全是由西恩与货运部的其他计划师共同拟定的。”

    闻言,镜月颔首,正要说话时,阿克顿却愤怒地一拍黑曜石长桌,先镜月一步开口了。

    “糊涂!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任由法勒那老狐狸与反抗军一次次交易?眼巴巴看着反叛军日益壮大?!”

    镜月对阿克顿的反应丝毫不感到意外,若是阿克顿不如此反应,他反倒觉得新奇,他淡然道:“小不忍乱大谋,一些干粮而已,反叛军士兵难道会因为吃了黑面包、风干肉而实力暴涨么?”

    阿克顿冷笑,“你让一个敌我不分的普通人混入东恒重工,难道是为了给反叛军运送补给?”

    “你我都知道不是,只是此前时机尚未成熟,西恩作为东恒重工的计划师,自然需要尽心履行他的职责。”

    阿克顿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却不再言语。其实他也明了目前时机未到,只是一想到镜月隐瞒着这些情报,将自己置于计划之外,他心中便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

    见阿克顿消停,镜月不再理会他,对着布伦特道:“继续。”

    布伦特会意,继续不悲不喜地道出他掌握的情报。

    “这一年秋霜之后,反叛军首领的次子奥多姆会再次来到伊斯瑞尔,向法勒之女潘多拉求婚,法勒对此十分重视,目前正忙着筹备订婚晚宴的请柬与酒水果肴。”

    镜月稍稍沉吟片刻,道:“法勒邀请的人员名单,你清楚么?”

    布伦特点点头,取出一卷羊皮纸,交给了镜月,“这上面是大部分的人员名单,镜月先生。”

    镜月迅速扫阅,名单之上多是东恒重工本商会的各个家族成员,除此之外,还有麦克唐纳、福里斯特商会的几名首脑。

    名单最后,阿克顿的名字亦赫然纸上。

    镜月将名单交给了阿克顿,抬头看着布伦特,他知道布伦特话未说完。

    “法勒还亲笔写了两封请柬,”布伦特一顿,凝神道,“这两封请柬与大部分请柬不同,并非由普通信使或是信禽送达,法勒联系了暗渡者组织,由暗渡者成员为他送信。”

    “暗渡者?”阿克顿眉头一跳,诧异道,“法勒那老狐狸竟如此慎重?”

    暗渡者,繁星地区的古老地下组织,被繁星人称为“黑暗中的影子”。组织成员几乎什么活儿都接,只要价格合理,他们会为委托人做任何事情。

    暗渡者的成员个个身手了得,且对待雇主的委托都有着近乎病态的偏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讲道义,更不被任何一个国家的律法束缚,暗渡者与雇主的契约一旦成立,便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完成委托,要么至死方休。

    法勒将亲笔书写的请柬托付给了暗渡者,这两封请柬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或者说,这两封请柬送达的对象是不言而喻的。

    镜月白皙俊美的脸庞现出一抹畅然的笑意,他对阿克顿与布伦特两人道:“你们知道这两封请柬是发给谁的吗?”

    布伦特不露声色地点点头。

    阿克顿先是一脸茫然,随后一番思索之下,也反应了过来,惊道:“法勒难道想邀请反叛军的大当家和二当家来伊斯瑞尔?!”

    “看来你还没有老到糊涂的地步,”镜月笑着点头,道,“法勒此举,意味深长,你们觉得反叛军的两大核心人物会应邀么?”

    “他们不会一同应邀的,疯眼赛帕塔,军师所罗门,两个只会来一个。”布伦特道。

    “即便他们全应邀了,我也绝不容许他们踏入伊斯瑞尔一步。”阿克顿冷冷地看了布伦特一眼,月光映着他的沟壑眉岭,“伊斯瑞尔不欢迎反叛军,只要我还是伊斯瑞尔的城市长官一天,我就绝不容许任何一个反叛者混入伊斯瑞尔!”

    镜月一怔,显然没有预料到阿克顿的态度会如此斩钉截铁。

    不过,很快他的嘴角再次如纯白的风帆一般扬起,迎浪驰骋。

    “这是你的就任誓词吧?”镜月玩味笑道。

    “当然!”阿克顿一脸决然,“镜月,我对伊斯瑞尔的百姓做出了承诺,若是失信于民,我这个市长的位置就坐不住了。”

    “我若是下台了,按照七商会轮流的惯例,下一任的伊斯瑞尔城市长官,就是法勒。以这老狐狸的手段,一旦拥有了市长的权力,一定会采取措施,打压南海少女、雷金地矿及珀斯这三个繁星国支撑的商会,使之逐渐式微,并继续不留余力地为反叛军扩充军备。”

    “嗯,这确实不是我们想要的局面,”镜月听完阿克顿的见解,故作认真地点点头,“尊敬的阿克顿会长,为了黑鸦计划的顺利实施,我还需要你在市长的位置上待一段时日。”

    阿克顿长长吁出一口气,为自己的一番令镜月折服的言论而感到满意,却不料这时,只听得镜月说了句:“不过,你说的局面永远不会出现。”

    “你……”阿克顿一口气呛在了喉口,双目圆睁瞪着镜月。

    镜月丝毫不介意阿克顿气结的神态,他依然惬意地笑着,“上一次奥多姆来伊斯瑞尔的时候,你怎么就让他入了城?”

    “那是因为我不知情!法勒那老狐狸有他的门路,使奥多姆混过了门检,但是这一次……”

    “那么这一次,你就继续不知情好了。”镜月打断了阿克顿,“如此,你也不必担心失信于伊斯瑞尔的百性。”

    “甚至,你不止是不知情,还要在无意间帮法勒一把,”镜月顿了顿,指着布伦特的那份名单,“从这份名单上,可以看出,法勒只是邀请了自商会的家族成员,福里斯特、麦克唐纳的首脑,以及你,这说明了两点。”

    “其一,是法勒已深信埃菲尔商会的背后支撑的势力就是拜占庭皇室,他视你为潜在的强大盟友,把你当成了自己人。”

    “什么?等等!拜占庭皇室?!这是怎么回事?”阿克顿有点懵了,对镜月所言,一无所知。

    镜月望着阿克顿满腹狐疑的样子,微笑着道:“不然,你认为法勒为什么会不惜下了血本,也要与你合作?”

    如此一言,阿克顿琢磨了一小会儿,“噢”了一声,这才如梦初醒。

    他喃喃低语:“原来是这样,你竟有办法让法勒相信我们的背后势力是拜占庭皇室么……嗯,确实,以拜占庭帝国的雄厚国力,倒是值得法勒这么做。”

    阿克顿望着镜月,心中的叹服之意不自觉更浓了些许,他深知若不是镜月在每一细微之处均下足了功夫,根本无法骗得过法勒那老狐狸。

    心思如此缜密,手段如此细致……阿克顿渐渐有点领会,为何镜月会被第九皇子爱德华·奥古斯汀称为“一生的挚友与宿敌”了。

    镜月察觉到阿克顿的异样目光,自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阿克顿会长,何必这么看着我!让法勒深信你是拜占庭皇室爪牙的人,不是我,而是布伦特,若不是法勒对布伦特信任至深,你根本不可能得到法勒那么多好处。”

    阿克顿闻言一愣,神色复杂地望了布伦特一眼,后者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阿克顿只是一声冷哼,算是向布伦特道过谢了。

    镜月见状,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继续道:“其二,法勒只邀亲信,说明了他深知反叛军首脑与奥多姆的隐蔽与安全的重要性。”

    “在伊斯瑞尔这种繁荣商贸之地,汇聚了各路人物,鱼龙混杂,若是将奥多姆的订婚宴闹得满城风雨,保不准从哪里冒出个亡国贵族或刺客,搅乱奥多姆的订婚宴。”

    镜月略一停滞,意味深长地望了阿克顿一眼,“除了刺客之外,还有三大繁星国商会的耳目,繁星国素来唾弃反叛军的作为,若是让他们知道反叛军首脑到来,暗地里必有动作。”

    “所以,尊敬的阿克顿会长,如果法勒忙不过来,还需你出动一些人手,帮他一把。”镜月敛去笑容,眉宇之间多了一丝郑重。

    只是,在阿克顿看来,这一丝郑重写在镜月脸上,却充满了无尽的嘲弄意味。

    “你的意思是,我不仅要让反叛军的领袖入城,还应暗中帮着法勒消除来自三大繁星国商会的威胁,照顾反叛者的吃喝拉撒?!”

    “大概是这样的。”镜月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荒唐!简直荒唐!”阿克顿又是愤怒地拍了下桌子,吼道,“这简直是天底下最不好笑的笑话!我是不是还要出现在奥多姆的订婚宴上,穿着束身礼服,热情地与反叛军的当家握手寒暄?!再一起喝喝酒,玩玩女人,增进一下交情?”

    镜月明眸一亮,微微颔首,叹道:“尊敬的阿克顿会长,这一次,我们的想法终于不谋而合!”

    “你,你!我……”阿克顿气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甚至有想要掐死镜月的冲动。

    “此次奥多姆的订婚宴,你必须出席,是时候与法勒谈谈合作的事了,我建议你最好趁着这些时日,多学习拜占庭上流贵族参加宴会时的社交礼仪,以免到时候露出马脚。”

    阿克顿克制地咬着牙,不断告诉自己保持理智,若是做出什么出格举动,真得罪了镜月,恐怕自己的爵位与封赏就成了泡影。

    阿克顿眼中的怒火渐次熄灭,恢复了原有的冷峻,他沉声道:“镜月,你为何如此确信,反叛军两大当家必有一个会来伊斯瑞尔?想要他们项上人头的,多如牛毛,且疯眼可不是什么好父亲,区区一个次子的订婚宴,值得他们冒险前来么?”

    “区区一个次子的订婚宴,自然不值得他们动身前来。”

    阿克顿等着镜月将话说完,但是镜月却笑而不语,将目光投向了布伦特。

    阿克顿亦是不解地望向布伦特。

    布伦特心如湖面惊澜,他暗叹一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镜月。

    “最后一个情报,”布伦特稍稍一停顿,肃然道,“二十万支军制式猎犬二式枪械,以及二十万套三阶中型甲胄‘掠夺者’,已于近日完成生产,进入最后的检验阶段。”

    空气仿佛在布伦特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凝滞。阿克顿不自觉咽了口唾沫,眉头如道道锁链深锁。

    镜月起身,负手走到了窗前,仰视着天上的圆月。

    谁也没有发现,他的掌心沁出薄薄一层汗膜。

    他轻轻呼出口气,眼神明灭不定。

    “游戏,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