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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这员峤岛上,于正随着殷不二修行也以一月有余,这一月以来,除了每日四小时的睡眠时间,其余皆是不敢懈怠,但说也奇怪,这一个月来,这遮天大叶林子里,却是一个人影也没见着;这天,殷不二闭关修行,命于正外出摘采野果。
「哈阿!」于正伸了个懒腰,殷不二除了十五日前闭关修行,他可还没有好好休息过,趁这一两日,他可要好好玩个够。
现下既然不知那黑衣男子的行踪,他便不敢贸然前去找寻墨蝶下落,再者,这林子每颗草木皆是大同小异,就是他真要出林子,那也还得再个十天半月,于正一面想,一面抚着树干上的记号,突然一颗果子不偏不倚地,朝他脑袋瓜砸了过去。
「靠,哪个该死的?」于正抚着脑门,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彩面山魈,于二、三十丈的猴头树上,见于正瞪视着它,它也不怕人,便又举起手上的猴头果扔了下来。
「咋,还来啊!」
山魈见他左闪右躲的模样,甚是滑稽,便挤眉弄眼地,转身拍了拍屁股,接着又连掷了几颗。
「喂!在那别动!有种就给老子待着!」
于正说着便将气能凝聚于脚底,跃上了十丈,但他毕竟还是生手,险些便坠了下去,山魈一跃一攀,便附到了另一棵树上,它转头又扮了个鬼脸。
「这只该死的畜牲」于正气得急起直追,只是这山魈日日夜夜以林子为家,又岂是容易给捉住的?
这于正奔了半个时辰有余,但还是给跟丢了。
「小畜生,真会跑」于正边拭着汗珠子,做在猴头树的枝干小憩。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衣女子,腰上挂着褐色的布包,将那些不知名的杂草,一个个捡进了布包里;于正喜出望外,这一月以来,除了殷不二那阴阳怪气的老小孩之外,他可再没见到其他人过。
「喂!妳叫什么名?」
黄衣女子抬头四顾,一脸的诧异之色。
「欸,在跟妳說话呢!」
黄衣女子一见着他,二话不说转身便要跑。
这一月以来,她还是于正第一个见着的女人,于正心想,这人看起来是来林子采药的,并非住在这个鬼地方,而既然她进得来林子,想必能出得去林子,于正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走;如今他在气能的操控之上,虽不是十分熟稔,但若要追上她,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消多时,黄衣女子便双手扶着膝盖,是跑也跑不动了。
「喂!妳跑什么跑?」于正朝她肩头一拍,那女孩身子一震,惊愕地看着他。
于正见她面庞红云欺上,晶莹汗珠子偎着发丝,生得是白白净净,小巧的五官稚气未脱,一对伶俐的眉眼却惊惧四布,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于正心头一荡,那香汗淋漓的模样,和他在墨宅第一次见到的小蝶,有那么几分神似,便不由得望着出神了。
黄衣女子见他模样古怪,便自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朝于正虎口一划,于正吃痛地将手撒了开来,他才发觉自己失态了,开口说道:「抱,抱歉,吓着妳了吗?可,可我不是…」
「别,别过来,我刀子喂过毒了,你,你再过来…我就,我就」
「不,不是,好好好,我不过去,妳冷静点」
「你是葛天国的居民吧?爹爹说过,你们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男人!」
「哇!这说得什么话?你爹不也是男人?」
「是…可不是」
于正见她憨傻的可爱,便又上前了一步。
「别过来!」黄衣女子将匕首架在胸前,双手还颤抖抖的,显然这只匕首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安全感,她开口续说道:「强词夺理之徒,别过来!」
「好,好,我不过去,可我也不是什么葛天的居民,我叫于正」
「我,我才不管你叫什么!爹爹说,谷外的人都是些狡猾之徒,这幻海之森方圆几十里,除了葛天那帮歹人,又有什么人会来呢?」
「(原来这里叫幻海之森阿!)这,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不过,这鬼地方要怎么出去?妳說的葛天国,我该怎么去?」
「(原来是个迷路的…难道,他真的不是葛天的村民?不,爹爹说世道险恶,不定是假意要我指路,将我骗去楚国当贡女)」黄衣女子思忖着。
于正见他久久未开口,便说道:「我说…」
黄衣女子将匕首又往前了一点,示意要他不要再靠近。
「冷静,冷静,我不过去就是了!我只是想问妳說的谷在什么地方?离这里近吗?」
「你上阎王谷干什么?」女子黛眉一竖,紧张戒备之情,更甚早前。
「呃…这也不能问啊?」于正挠了挠头,本想着难得遇上一个人,想不到这也问不得,那也说不通,于正索性双手一摊,说道:「那总可以告诉我妳叫什么吧?」
「不行!」
「算了算了,那我不问了」于正自讨没趣的调头便要走,方才给那女孩子割的伤口,也不怎么疼,红红的鲜血似乎没有中毒的迹象,看她那副害怕的神情,想必也只是威吓他两句而已;但于正才没出两步,便觉着脑袋一晕,没了意识。
「咦?昏了吗?」黄衣女子悄悄靠了过去,用脚轻轻踢了于正几下,笑说道:「嘻,知道我们阎王谷”五跬登仙散”的厉害吧!」
这「五跬登仙散」是为天下奇毒,溶水后,无色无臭亦无味,一经伤口便直走五脏,初时患者血液鲜红,但岂知此毒乃是将鲜血排出体外,黑血存于体内,那是导也导不得,排也排不出!古人云,举足一次为「跬」,举足两次曰「步」,这五跬之意,便是连三步都走不出,毒性便流遍全身。
黄衣女子心想,这人若是葛天居民,那是死有余辜,况且他本就是不怀好意,佯装迷路,却又想探听阎王谷的消息。她想定后,本想扭头就走,但她转念一想,倘若这男人,真不属葛天,又非上阎王谷呢?若他仅仅是迷路之人,又怎生是好?不,若他真是迷路之人,这岛四面环海,祖宗告诫这大海无情,且海中暗藏凶物,千百年来,多少好勇好事之徒去而不返,这年轻男子,又怎可能是自海上而来呢?
「但若是真的呢?」黄衣女子不自主脱口而出,她瘪了瘪嘴,将长发一盘,自布包内拿出一张人皮面具,做了个男生打扮,便将他向西拖去。
「唷,这人怎么回事?」
「别靠过来!」
「是,是少侠,可这人…」
「瞧你模样,是个大夫吧?」
「那个自然」老者捋了捋白须,是好生奇怪,来到这保安堂,里边的自然是大夫,
难道还是个厨子?他看这男人生的白白净净的,说话娇生娇气的,一副好人家模样的打扮,但后头却拉了个破衣衫的汉子,一时间是摸不着头绪。
「那他交给你了」他轻踢了一下于正,示意要大夫给他治病。
这大夫弯下了腰,给他诊了个脉,说道:「唔…这位仁兄面色红润、呼吸平稳,似是是中暑之症,多半一个时辰便会转醒了!」
「他已经昏迷两个时辰有余了!」
「两个时辰?」大夫大惊道。
「说这么多,到底会是不会?」
「在下冒昧,敢问这位仁兄可是误食了什么?这医道讲求望、闻、问、切,还望少侠相告」
「哼!爹爹说得不错,十个医官九个草包,竟连这五跬登仙散都不识得」
「五…五跬,少侠说的可是阎王谷的五跬登仙散?」大夫闻风色变,战兢兢地说道。
「算你有点见识!」
「不,不不不」这大夫赶忙将他俩推到了门口。
「喂,你干什么?」
「在下不过是小本生意,才疏学浅,又怎敢和整个阎王谷作对,还望少侠另请高明!」说罢,便将门给关上,任凭他怎么敲也不回应。
黄衣女子只得将于正拖到另一个医馆,但一听到这五跬登仙散,却是无人敢收留他们。
「啧,这该怎生是好?」黄衣女子拭了拭颈子上的汗珠,不免有些焦虑。
若在日落以前,还没止住这毒性,于正是非死不可,这普天之下,除了阎王谷,再无人可救他性命,一开始她虽知晓此理,但她想家规甚严,就是小猫小狗,
爹爹也不让他带入谷中,何况是一个活生生、来历不明的男人!但现下就是爹爹
肯救他,一时半会儿的,她也赶不回阎王谷,再者,还得拖着身后这八、九十
斤,昏厥的大男人。
她思前想后的,只得将他拖到了村子外,想给他掘了个墓,将于正给埋了。
「嗯…你大人有大量,我可不是故意伤你的,只……只怪你无礼在先,咱们是两不相欠,若你做了鬼,可别来找我,我,我最怕鬼了…」黄衣女子来回踱了几步,又张口说道:「不过、不过你也别担心,每年我会烧好多好多金纸给你,算是、算是给你赔罪了!可是你也不好,倘若不是你出声吓我,我也不至于误伤了你」
她絮絮叨叨了好一阵子,才决意将他给埋了。
她想起七岁的时候,曾溜入村中,听得人家说,这人要是枉死,若是不施以火葬,尸首吸得天地精华,便会化作荫尸,出土找人寻仇;她越想越是害怕,频频望着于正的尸首,夕晖下,只觉得他手脚逐渐发紫、面上也渐渐青乌,越看越觉得他会一跃而起!这要真是埋上个几天,届时他尸身吸取了日月精华,这腐得腐、烂的烂,身子爬满了蛆虫,一路上找她寻仇,这可怎么着?但她又听爹爹说,这人死后,需得给他留个全尸,经得阎王审判后,入狱服刑,或火烧、或油炸、或者刀剐,待得刑期完满,方得以投胎转世,因此古语有云,入土为安,华夏千年来
无不遵守,礼记中大小篇章,服丧仪礼是齐齐完备,便是个此理,而这火葬一出,烧得是面目全非,魂飞魄散,这亡者一旦寻不回遗体,便不可投胎,只得悠悠荡荡,徘回于阳间。
「这可怎生是好呢?」黄衣女子来来回回踱了几十趟,又偷瞧上他一眼,这人生得也不算难看,粗眉大眼、棱角面庞,乍看下,五官不十分精雕,反而显得不拘小节,还有几分英姿飒爽,她虽和她相识不深,但她平日也鲜少和人相处,从他面相上看来,或许不是坏人,可待她火把一烧,皮肉分离,化作粉粉尘土,永生永世,再不得还阳,她虽与他无深仇大恨,可女孩子家,总是害怕,何况他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她抿着下唇,把心一横,决意找些干柴,将他面庞给盖了,再烧了他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