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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岩伯推开书房的门,夜风吹来,呼呼有声,他披肩的花白头发却纹丝不动。
跨过门槛,转入隔间,黑暗中一方几案及一排排书架的轮廓模糊不明。
岩伯目露奇光,也不点灯,径直来到第二排书架前,伸手扒开一堆竹简,取出掩藏的一方檀木匣子,正要塞入袖中。
就在此时,窗户“砰!”的爆成漫空木片。
黑影穿窗而入,一个闪烁便出现在第一排书架处,双掌狠狠推出。
“噼啪!”
不知多少书简爆开,无数竹片化作劲箭,劈头盖脸疾射岩伯。
岩伯一声厉喝,倏地转身,空着的右手疾速画圆,气劲罗布,将射来的竹片尽数弹开,左手则握着檀木匣子塞向怀里,同时整个人向后暴退,背脊弓起撞上书架。
“轰!”
橡木书架如同豆腐渣般拦腰破开,眼看着岩伯的身形就要完全没入缺口,两只大手仿似饿虎扑羊及时抓至。
“蓬蓬蓬……”
气劲交击的巨响如连串闷雷炸开。
黑影闷哼一声,蓦地电射而起。
“哗啦!”
一声破碎声响中,上方屋顶瓦砾激溅,竟硬生生给黑影破屋而出,几个闪跃,消失在夜幕之下。
一阵脚步声仓促赶来,巡逻的部曲涌入书房时,只见岩伯孤身屹立在东倒西歪的书架之间,两袖破烂,露出精瘦的双臂,脸上兀自挂着一阵冷笑。
倏地,岩伯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什么,也不管来援的部曲,径自掠出房门,赶往雷哲房间所在的方向。
……
西厢房。
“吱吱……”
狂猛寒风吹得门窗抖动,从头到脚都蒙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的雷硕只觉四肢冻得透凉,心里却很是气闷,烦躁。
他是族长直属部曲的什长,原本明晚才轮到他这一什兄弟巡守族长大宅,可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让他不得不提前告别自家婆姨那温暖被窝里,来为哲公子守门。
对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嫡二房公子,雷硕一向是很瞧不起的,那种不求上进、偷奸耍滑的窝囊模样,简直丢尽了族长嫡脉的脸面。
为这种酒囊饭袋守门,而且还是像贴身丫鬟一样守在里间,雷硕自觉面上无光,日后指不定还会被一帮老兄弟嘲笑很长一段时间。
他一个小小的什长,自然不敢轻慢岩伯的命令,可让他更为忿忿的是,那毛头小子不仅没有安安分分的上榻睡觉,反而以自身衣物在火灾中沾满柴灰为名,要求借他衣服一用,前去堂兄骏公子的房间寻一套衣干净衣物。
好说歹说,他终是拗之不过,被那小子扒得精光,塞入被窝。
越想越气,雷硕暗暗发誓,明日一早就向岩伯告这小子一状,最不济也要让岩伯换一什人来干这窝囊事儿。
就在此时,外间异变突生。
外间房门像沙粒般碎飞开来,两个守在门内的精锐好手连反应都来不及,已离地拋飞,生死不知。
守在里间门口的两人惊觉时,一道黑影已飞临两人头顶,两爪分别在他们的天灵盖轻飘飘一按,两人便像没了骨头般软倒在地。
最骇人处,无论是碎门,凌空疾掠,守卫抛飞落地,一切都发生在无声无息中,似乎正常的自然规律,在这人身上完全不起作用!
黑影没有片刻迟疑,双手贴住里间房门,轻轻一推……
直至此刻,他背后破碎一空的外间房门处才尘埃落定,露出门槛外不知何时倒地的四个守卫。
里间榻上的雷硕犹自郁闷不已,懵然不知自己手下的兄弟已给人尽数放倒,生死不明。
房门开启,悄然无声,甚至未曾引动一丝气流,仿似灌入屋里的阵阵狂风都给闯入者周身弥漫的无形之力尽数消弭。
黑暗中,不速之客那精光灼灼的双眼第一时间盯向榻上坟起的被窝,顺带将床头衣架上那套沾满白乎乎柴灰的衣衫收入眼底,顿时心头一定:是那小子没错!
被窝里的雷硕忽感浑身发毛,心知这是自己身经百战所养成的对生死危机的直觉,尽管族长、岩伯那等高手,或可不声不响地潜伏靠近自己而令自己一无所知,可一旦对自己动手,自己立有所觉。
没有丝毫犹豫,雷硕本能般提气一掀,被子如裹着铁块似的飞扬起来,恰好挡在了闯入者斜斜切来的一记手刀之下。
黑影浑体剧震,显然一瞬间就明白榻上躺着的人绝不会雷哲,更对这陷阱设计之真实严密非常震惊,从头到尾,凭他的心思和眼力,竟没瞧出半点儿异常!
“蓬!”
被子应手化作无数蝴蝶翩翩飞散。
雷硕闷哼吐血,背脊撞破床板,陷了进去,黑影却不乘胜追击,反而一个闪烁出了里间,直往外间门**去。
“好贼子!”
恰在此时,门口一花,岩伯老当益壮的身形赫然闪现,须发怒张,精赤双臂握拳捣向黑影胸腹,似缓实疾。
拳锋未至,惊人的气劲已压体而来。
黑影心头一凛,知道岩伯动了真火,含怒一击非比寻常,当即身形一扭,同时深吸口气,胸膛蓦地内凹三寸,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岩伯的拳劲,整个人斜斜撞向门框。
“轰!”
一声震耳巨响,右方门框连带着墙壁砖石激溅,竟硬生生给那黑影破壁而出,同时不忘侧身一脚踹向岩伯腰眼。
沙石溅射到岩伯身上,虽有真气护体,仍觉疼痛难忍,不由心惊此人内劲之强,委实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时面对踹来的一脚更加不敢怠慢,运足真劲回肘一格。
“蓬!”
气劲交击。
岩伯老脸一白,瞬又恢复常色,黑影则凌空飞掠,借着这股反震之力加速远去,消失在墙头之外。
岩伯轻哼一声,心知追之徒劳,毕竟对黑影的身份他也有所猜测,然则只要对方一日不在族众面前犯下无可抵赖的罪过,一日不身败名裂,他便一日奈何不得对方。
此时此刻,哲公子的安危最重要!
岩伯疾步入屋,但见赤果果的雷硕正从床板下爬出,不由愕然:“为何是你,哲公子人呢?”
“岩伯安心,哲公子去了东厢房……”
雷硕挂着血丝的嘴角苦涩不已,浑身气息兀自散乱如麻,心里却渐渐回过味儿来,知道自己险些做了那毛头小子的替死鬼。
亏得自己还当他是窝囊废,一直瞧他不起,如今方知咬人的狗不叫。
此子不声不响便坑了自己不说,就连那个可怕的黑影也堕入瓮里而不自知……此子心思之狡诈,可畏可怖!
岩伯轻抚长须,同样猜出了几分关窍,不由略带同情地看了眼雷硕,转身出去查看八个守卫的情况。
片刻之后,岩伯大大松了口气,他们八人只是给人以重手法震昏了而已。
无论如何,八条性命非同小可,对方到底顾忌重重,不敢多下杀手,否则引起全族震恐,于对方的谋划同样不利。
更何况,留着这八个守卫的性命,事后亦方便将谋杀哲公子的罪名推到族长一派身上。
毕竟,族长对雷哲父子有意无意的打压,族人们无不知晓,又怎会相信刺客在重重护卫下杀了哲公子,而护卫却无一伤亡呢?
除却族长一派的自导自演,再无第二可能!
一串脚步声传来,岩伯自沉思中回神,转头看去,正是哲公子带着剩余的两个护卫回来了,不由暗赞一声好小子!
原来此刻的雷哲,一身借自雷硕的劲装甲胄不说,还挎着战刀,打着灯笼,龙行虎步,一副尽忠职守、威风凛凛的巡逻头目模样,足可鱼目混珠。
即使那来袭的黑影看到了他,匆忙之下,也极可能忽略他。
“这……?”
雷哲打量着满地碎渣,一脸惊讶,这可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根据八个守卫全都刀不出鞘的情况稍稍逆推来袭者的具体行动之后,忍不住心有余悸。
此人武功已臻化境,兼且阴柔之极,行动又快如鬼魅,竟在门碎洒地的片刻之间无声无息击倒了八个精锐守卫。
若非自己料敌先机,早早避开,定然难免一死!
岩伯摆了摆手,“公子无恙便好!”
“有劳岩伯挂怀……”
雷哲彬彬有礼,转头见到自屋里出来的雷硕一身狼狈,不由暗暗发笑,面上却是现出诚挚的关切之色:“硕叔气息不宁,可是受伤了?待我给你瞧瞧……”
说着伸手去切雷硕的腕脉。
雷硕本能地缩了下手,又乖乖递了过去,脸上勉强挤出谦卑的笑容:“劳烦哲公子了!”
眼瞧着雷哲两手空空,根本没按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去骏公子的房间取衣服,雷硕心头又忍不住一颤:果然……他早已算计透彻,却不明言相告,只拿我等当替死鬼,分明是信不过我们所有人!
雷哲抓着雷硕的手腕,阖目凝神片刻,断然道:“既已吐了口血,便无甚大碍……回去静坐调息半宿即可痊愈。”
……
偏僻的山坳。
两个黑衣人会面之后,相互戒备,其中一人迫不及待喝问:“东西到手了吗?”
另一人不答反问:“你得手了吗?”
先开口那人冷哼一声,答案不言而喻,再次催促:“东西呢?”
另一人同样冷哼一声,掏出一方檀木匣子扔了过去。
先开口那人看也不看,抬手一掌隔空击出,檀木匣子“砰”的一声爆碎开来,木渣纷飞中夹着不少写着字迹的绢布。
另一人轻咦一声:“你为何不打开看一看,万一是真的呢?”
先开口那人不屑道:“匣子里的东西若是真的,你会轻易给我吗?”顿了顿,又轻叹口气:“岩伯那老东西,岂是易与之辈?”
另一人冷笑不止:“岩伯当然非是易与之辈,否则你还会把这机会留给我?”
两人均心知肚明,此次与其说是分工合作,两路出击,倒不如说是两人相互算计,各怀鬼胎。
事实证明,无论岩伯,还是雷哲,均非易与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