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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凌准的声音不远不近的传了过来。
片刻后,屋门被人推开。
“凌二叔,凌家阿兄。”
吴玉姬抬起袖子,小心翼翼的遮住了哭得有些发红的小鼻头,尽量以最美好的形象示人。
“咦?”
紧接着,吴玉姬的眼睛睁得很大,眼神很是错愕。
来的不止是这二人。
跟随在他们身后进屋的,还有一个身姿窈窕的小娘子。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对方居然比自己遮得还要彻底,又是披风兜帽,又是帷帽皂纱的,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露在外头。
“她是……”
短暂的惊愕过后,吴玉姬心中猛地一紧——这个小娘子是谁带来的?是凌二叔,还是凌准?
如果是凌准带来的,那该如何是好?
但她只担心了短短一弹指的工夫,就无暇把心思放到对方身上了。
因为,外面又进来了一人。
那是个极为俊美的郎君,皮肤很白,身形挺拔修长,穿一件蓝色的交领织锦夹袍,却丝毫不显厚重,反倒如信手裁下的一片晴空,飘逸中透着清隽。他的步子不慢,却偏生给人一种优雅无比的感觉,仿佛是分花拂柳,从少女的绮梦中走出,端得是风流闲适,令人在惊艳之余,顿生向往和沉醉之意。
但他的表情却是冷冷的,目光漠然,丝毫没有少年郎应有的鲜活与热度。
吴玉姬不禁心中一凛,急急的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又来了啊?”
周伯一见着去而复返的许含章,顿时便浑身僵住了。
而后,他再看了眼神情冷凝的崔异,顿时便险些老泪纵横了。
“都来了啊!”
郑元郎的态度则热情得过了分,几乎会让人误以为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正乐呵的招待着登门拜访的客人们,“别傻站着了,快坐,快坐啊!”
说着便当真站起身来,自作主张的安排起了座次。
“这位老丈,请居上首。至于你们俩,就在靠右的那一方坐下吧。”
他将凌审行叔侄推了过去,又转头对吴玉姬道:“这位小娘子,你是要坐在我的腿上呢,还是……”
话音未落,吴玉姬立刻以行动作答,小跑着来到了凌准所在的位置。
“那你们二位就坐我的腿上吧。”
郑元郎很是遗憾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对崔异等人做出了邀约。
崔异面无表情的越过了他。
许含章一言不发的无视了他。
“哈哈,相逢就是缘啊,大家不要拘束啊,随便聊,哈哈哈……”
他干巴巴的笑道。
没有人应和他。
周伯忙着给凌审行使眼色,吴玉姬忙着给凌准送秋波,许含章望着屋顶的横梁发呆,崔异则是无声的冷笑着。
气氛一时间诡异到了极点。
“十一郎,我和你换一下。”
凌审行开口道。
屋内共有七人。
此时周伯孤零零的坐在了最上首,右手边依次坐着凌审行、凌准、吴玉姬三人,左手边依次坐着崔异、许含章、郑元郎三人。
他这一换,就等于是坐在了许含章的对面,且将凌准和吴玉姬彻底隔开了。
“凌二叔,为什么要换呢?”
吴玉姬立刻嘟起了嘴,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娇嗔道。
没有人理会她。
凌准沉默的起身,坐在了凌审行原先的位置上。
凌审行沉默的皱眉,打量着对面的许含章,眼神变得越发的幽深。
气氛一时间尴尬到了极点。
“开始吧!”
下一瞬,崔异抬起头来,淡淡的扫了郑元郎一眼。
郑元郎会意的叩了两下桌案,朗声道。
开始什么?
总不会是让众人开始寒暄吧?
周伯隐隐感觉到不妙,心中莫名的憋得慌,下意识就想要起身出去透个气,奈何却被两边的人挤了个结实,进退不得。
“把那条破虫子交出来。”
郑元郎也不绕弯子,伸手指了指吴玉姬,开门见山道:“先前你不是说了么,她好比一片从未离开过枝头的树叶,只是被一条有毒的虫子咬过了,便产生了重生的幻觉。而我眼下同你讨要的,正是它。”
见周伯的目光不住的闪烁着,他便嗤笑了一声,说道:“你别想着拿那些养在罐子里的蛊虫来糊弄我。我要的,是蜃。是海市蜃楼的蜃,而不是你腰上长着的那个肾。”
“那,那个……是巫女才能驱使的圣物,我怎么可能会有?”
周伯面色大变,慌不迭的摇头道。
“你怎么可能没有?”
郑元郎嗤笑了一声,“几年前,你不是放它去咬过了城北的那位小娘子,使得她变得疯疯癫癫的,然后便被她的家人一把火烧了么?”
“她何其无辜,只是因为容色出众,被嫡姐的未婚夫婿多看了两眼,就招来了杀身之祸。”
“而你本是不用掺和进去的,却想着她区区一个庶女居然敢拒绝周三郎的示好,不肯来周府做那没名没分的姬妾,实在是不识抬举。于是你便顺水推舟,使出了这般毒辣的手段,让最为疼爱她的亲生父亲都护不住她,害她被挫骨扬灰,死无全尸。同时,你还从中揽了近千两的黑心银子,全部投在了周三郎的生意上。”
除了崔异和凌审行,旁人都闻之色变。
就连满怀心事的凌准也难得的分出了神来,皱眉看着周伯,心中是止不住的后怕——如果当初他也对许二用了这样的手段,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同样感到后怕的,还有花容失色的吴玉姬。
她一面努力的回想着自己是何时被那种虫子给咬过的,一面庆幸着自己还是足够小心低调的,至少没有在人前露出痕迹,逃过了被视作妖孽、活活烧死的命运。
“一年前,你放它去了附近的一家客栈,咬了从长安来的某位客商带着的宠妾,让她也变得疯疯癫癫的,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一回长安就想出了杀死自己的女儿再嫁祸给主母的主意,事败后被打了个半死,母女同棺,被草草的埋在了清凉山上。久而久之,竟形成了一座凶煞无比的子母坟。”
郑元郎继续说道。
许含章闻言,微微眯起了眼——坟场里那个开口重生闭口机缘的女鬼,原来竟有着这样曲折的来历?
“而几个月前,你把它的粪便和大量毒蝇蕈的粉末混合在一处,便宜卖与了景福斋的那位妇人,让其涂抹在地道的砖缝里,既加重了致幻的效果,又免于每次都得放它出去,露了自己的底。因为,你当时要假扮的是道士,是张天师,而不是一个生于南诏,只会逮虫子玩儿的破巫医。”
郑元郎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