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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女学士平傃二十岁生日那一天接到了刑警大队的报到证。
看到刑警大队几个字,她仿佛即刻幻化为鹰隼,又疑似成了魑魅,怎么可能呢?要知道她是第三届警官大学的毕业生啊,天之骄子呢。被强行分配进刑警大队,实在让她有所不甘有所不愿有所愤懑。好在市局段局长找她谈了话,约定先去试验半年时间,也就不得不去报到了。
刑警大队和市局大院不在一个地方,据说相距了三公里。她七拐八拐,终于在一条犄角旮旯的小里弄深处找到了写有“通海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牌子的过街楼门。
这是一个土质民院,地是土质的,平房也是土坯的,走近一看,原来是刷上去的土黄色墙漆,但也仅是砖质的,还有三、五棵榆树和槐树,矗立在并排的两栋平房门前。虽是盛夏傍晚,但依然毒烈的阳光不客气地斜射在地上,散落的几片黄叶,正由一个中年男人用竹掃把,哗啦着、扫拢着。
男人很精瘦,高高的个头,浓浓的剑眉,不知道为什么就给人一种很强壮的感觉。
平傃凑上前去,正想询问一下大队长在哪间屋子?男人正好将大大的竹掃把横扫到了平傃的脚上,因为地面上先洒过了一些水,所以平傃的鞋、脚及腿上,一下子粘满了湿土点子。
平傃有点气急败坏,立刻想横眉冷对、厉声怒斥,双眸却和他的一双细长灰眼相遇。
那双眸子真奇怪呢,焦距的落脚点并不在她的眼睛里。那双眼睛里透视出的是什么?绝不仅仅是一份歉意和一份冷意吧,是什么?不就是满含冷冷的敌意么?疑虑,立即抵消了平傃的愤怒。
平傃猛地想到,其实她正是这帮男人抵制和讨厌的对象吧!想想,在盛夏酷热里,最辉煌灿烂的一个女孩,一个漂亮女孩,一个穿着性感的无袖连衣裙的年轻知性女孩,站在土院子里,让他们这些大男人们怎么好意思像往常一样,肆无忌惮地赤裸脊背、踢踏拖鞋?就是平常的高门大嗓、粗陋俚语也得收敛了几分呀。
刹那间,她理解了来自这个中年男人的冷遇。
平傃故意挑衅地用眼询问:喂,说——你的大队长在哪里?
或许这个男人只是个清洁工呢?但他竟然懂了,伸出右手一指,往平傃的身后。人却继续沉默着,一言不发。
平傃扭头看看,瞧见一扇开启的房门,就回过身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就在平傃转身要走的时候,她眼睛的余光扫到这个精瘦精瘦的汉子也是一个急转身,一双灰色的细眼里射出的锐光,从平傃的身上一扫而过,定位在了平傃的——脑后,一定是紧盯着平傃的后脑勺吧?赫赫——有这么瞧人的吗?真是的,这个清洁工实在太没有礼貌了,也太没有素质了,也许他就是个有眼无睛郎?但是,那目光还是与众不同的,很犀利的感觉,深沉、抑郁。
平傃捉摸不定地想,是不是以后自己都得经常这样来研究人啦?
刑警嘛,不就是琢磨人的吗?和人斗,其乐无穷啊!这句话,激励了无数的人们大步地走进了警界嘛。刑警,就是要和犯罪嫌疑人斗智斗勇的行当呀。平傃想,学会研读人的心理,是必修的课程。
至少,这个男人,不会是一名清洁工吧?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会有那种眼神吗?甚至让你过目不忘?阴郁又落寞,孤冷又深奥。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双长长的细眼而已,看过古画中的仕女形象吗?他的细眼就是那种总是在捉摸人似的细长模样,眼角微微上挑着,似笑非笑的,意味深长。
平傃低头琢磨着走着走着,突然袭击似的,蓦地,一回头,以为定会逮着那个凝视的眼神,却不料,身后早已没有人了。
好蹊跷的人儿,平傃的心里不禁有点怪怪的。
那个长着细长眼的中年汉子呢?不是刚刚还在打扫院落吗?一转眼,人影不见了?道是箭步如飞呢,看来刑警都要有点轻功才是啊。
平傃断定:那个清洁工,一定是个技高一筹的老刑警!
平傃加快步伐,走到那唯一开着的房门前。她甚至还绝对感觉得到她的脊背上尚有那一抹被探究、被琢磨的光斑呢,眼前却呈现一个让平傃不得不惊讶的事实:站在大队长办公屋门前的那个正用毛巾擦手的中年男人,不正是刚才扫地的那个精瘦男人吗?
是的,就是他。他依然没有丝毫的笑意,冷眼接纳了平傃的报到证。询问平傃有什麽要求的时候,他看了她一眼,但是,这一眼,绝对没有落在平傃的脸上,更没有望进她的双眸里,却可以肯定的是,那眼光,绝对定位在了平傃的后脑勺上!似乎平傃这女孩的后脑勺上有着一桩疑难杂症般的案件一样。
那一天,大队长平纬一句话一个词一个字都没对平傃说出来,只是唤了一个什么人来就把她的接待住宿、安排工作任务完成了。
但平傃却惊诧了一整夜,开心了一整宿。因为她知道了刑警大队大队长居然姓平,名纬,简直就是她的亲哥哥一样一样的嘛……一直以来,平傃除了自己一个人并无兄弟姐妹,更没有邂逅过平姓人。现在顶头上司居然就姓平,实在是够值得庆幸和快乐的事情,何况平炜还是一枚稳重大气的老帅哥、铁血警探、破案专家?
热血沸腾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三个月时间的平平淡淡,让平傃整天像个傻子似的忙忙活活……
实际上也不外乎就是一些清洁工和秘书的活儿,根本不见有任何大要案件突发。平傃觉得太忙碌太无聊,日子虚妄的不知该如何度过。有时候,贴在人家出出进进警探小伙子们的屁股后面聆听……
依然一无所获,自然很憋闷。
所干的活儿真心的只是一份公安内勤工作,说白了不过一个“大管家婆”,干的多数都是杂七杂八的活计,比如提水拖地拿报纸擦桌子扫院子~
简直气煞人也。闹了次不满后,才被一个懒得动笔写询问笔录的老干探使唤了一次,算是与案件有了关联。
通海市的秋夜,显得格外寒冷。
秋风横扫下来的黄树叶,铺满了大地。弯弯的月牙孤傲又清冷地注视着这个日益发达、人满为患的大都市,好像并非乐意如此淡然漠然,也幻想着快速地喧闹热烈灿烂起来。
又一个深夜,平傃当班值守。
一个信息传来:西郊民房内,发现疑似持枪歹徒若干!持枪?这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警界,十分诡异啊,更是刺激和不同寻常。一份心理学家的研究报告说,警察在任职的头三年内耳闻目睹的丑陋现象和感受,比普通人一生中见到和感受的还要多。看来真的不假,平傃很亢奋。
大队长平纬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有力的喊声:“所有值班的,跟我走;我说平傃,你——留守。”紧接着,一阵呼呼啦啦、轻轻重重的鼓点响起、渐逝、落定,整个土院子一下子寂静如子夜,恐怕一根银针落地,也如雷鸣。
漆黑的月夜,更加冰寒、阴冷。
夜,越来越深,一切如死了一般的孤寂。
平大队一直没有任何的消息传过来。有点不服气被留守的平傃开始胆战心惊了,几乎是一直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讲机,遐想万千:或许他们已经交火?或许犯罪分子是调虎离山计,目的其实是想偷袭警队?再就是,有人故意谎报警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了,整个世界似乎都停止了呼吸。
平傃焦躁、紧张、恐惧又无奈。等待,等待,再等待,依然杳无音信。平傃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最消耗人的精力、体力和耐心的,就是等待。等待。情况不明地等待。在警界,出警后,留守的内勤就是临时指挥部成员,兼顾继续接处警任务,所以作为新手的平傃此时此刻成了惟一一个担负这样重大责任压力的人儿,难免焦急又心颤。
突然,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吓得平傃魂都没了。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又似乎瞬间,她才猛然癔症并醒悟过来,是值班电话铃声。她慌忙跑过去一把抓起,喂,喂——哦,您好!这里是刑警大队,请问您找谁?
线头的那边,传过来一个非常甜美又柔弱的女音,说您好,请问平纬在吗?
平傃说,出现场啦。
那边就笑了,说真的吗?不会是不接我的电话吧?
平傃感觉奇怪,随口说,是吗?那怎么可能?平大队为什么不接您的电话呀?你们有什么过节吗?
那边女生有点尴尬了,说那——他真的不在?
平傃笑了一下,说真的,他真的出现场了。
那边女生沉吟片刻,才又说好吧,等他回来后,请转告他,我打过电话啦,叫他回个电话啊,我姓蒿。说完,不等平傃再言语,电话“咔”地一声断了。
平傃心想,这个女生一定是个心肠很硬很冷的女孩子。有心理专家研究说,凡是把电话果断挂掉的第一个人儿,一般都是冷漠人。只有那些善良又柔弱的人儿才总是等到对方挂断了电话之后,才会轻轻地放下手上电话的。所以平傃挂上电话后,不禁嘀咕一声,这人,神经有病吧,为什么不信任人儿呢,真是的。
为什么还没警情报来?临走时,平傃硬塞给了平大队一个对讲机的。
平傃是刑警内勤,任务就是要搞好刑警工作的后勤保障,尽管三个月前平傃毕业分配进警队后,从未见他们使用过这台对讲机,但她总是十分注意保养,随时进行着充电和维护。现在,终于到了最关键时刻了,为什么不使用呢?她想拿起总台上的对讲机呼叫一下,又一想,或许是在静穆的包围圈氛围里不宜使用,怕暴露目标?平傃不敢冒这个大险。枪案,可不是儿戏,万万不可大意行事的。
可三个小时过去了,依然音信杳无。平傃思索再三,当机立断,给值班局长汇报了警情,请求增援。值班局长马上上报一把手段局长。精干的段局长立即吹响了集结号。当段局长率领防暴警察和平傃快要赶至现场时,西方的夜空中,突现一片红光,激荡起了一阵又一阵炽烈的枪声,是冲锋枪的猛烈又密集的“哒哒哒”声响,偶尔,也参杂一、二声小手枪的“砰砰”声音。十辆警车载着近百名的防暴警察,飞抵现场,英勇参战,不到十五分钟,硝烟弥漫的战场偃鼓息声了。到底是特警,到底是防暴警,一出手,仿佛进入了战争年代,个个如同要去冲锋炸碉堡一般,迅速解决了战斗。
看到一群俨然领导的队伍走过来,平大队马上精神抖擞地跑过来,一双细长眼凝聚出的锐光,照亮了泛着红晕的脸庞,只见他一个立正,标准的敬礼,说:“报告局长,枪案终结。共有三个不名身份者,两死一伤;缴获子弹五百发,五四式手枪两支,冲锋枪一支,猎枪两支;我方受伤一人。此外,我已安排刑警在突审受伤的罪犯。”口齿流利,目光炯炯,全然不见了往日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居然没有说那句口头禅——我说。
平纬身边的王子乐副大队长继续补充,说我们刚刚摸清了情况,才形成一个包围圈,正悄悄围巢呢,一个家伙出来方便,可能发现有异情,率先开枪射击,屋内的那俩人,也一起扫射起来,我们被迫还击。幸好你们及时赶到,否则凭借我们的五四式或六四式的手枪和每人十发的子弹,绝对打不过他们的冲锋枪的。
段局长指示:“立即迅速查清这伙亡命徒的底细。”
然后,段局长一把拽过平大队,厉声低语道:“又犯个人英雄主义了啊!小心我再停你的职!”但他一副惺惺相惜的怜爱之情,简直溢于言表,更充斥了他那双炯炯发光的黑眼睛。
平傃发现,平大队在答“是”的同时,一双熠熠有神的眸子扫过了平傃,竟是满眼的赞许!平傃不禁一震。嚇——这可是第一次!三个多月来,平炜还是第一次如此正视平傃呢,虽说只有这么一眼,尽管仅仅只有那么一刹那,但是平傃的心还是一惊一动,颇为得意——简直不敢相信平大队的眸子不再落定在平傃的脑后勺上。
呵呵——平傃微笑起来,故意凑上前去,对着正在兴高采烈给领导们介绍枪战细节的平炜,说平大队,为什么不找个机会给我下达警情命令?让我也好上报给值班局长哈。
平大队的脸竟然更红了,横了平傃一眼,朝平傃猛地往下挥了一下右手,意为:闭嘴!看来,平大队很怕领导们听见。然后,他迅速走离了平傃。
平傃那个气呀,转身也离开了他,心里愤愤不平的: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不是我和局长来的及时,有你好瞧的!现在却又开始朝我摆谱了,真是一个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家伙!一个不知道与人为善的领导!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地追随了这样一个不通情理的家伙。
平傃心澎湃潮涌着,身躯却随着局长一行人,上到二楼,查看起枪击现场。
这是一个都市村庄的二层小楼,楼梯在楼外盘旋。进屋后,内外两间。外间房,除了圆桌子、破沙发,就是一张单人床。里间屋,只有一张大床,十分简陋、寒酸。因了激战,更彰显得凌乱、肮脏,似乎所有的地方都留下了血迹一样,到处都是血腥般地红红斑斑一片一片的。说实在的,这种激战连当时影视警匪片里,也是很少有的。
激动中的平大队满面春风,目光烁烁,随着各级领导点评着现场。平傃理解又诧异:平时黑脸寡言的平大队,还是眼前的这个红光满面、神采飞扬、妙语连珠的男人吗?她不能置信地摇了摇头,真还没有见过如此稚气的他呢!
二楼外间房内,狭小又零乱。满地满墙的鲜血和满屋的血腥气,令人作呕,令人窒息。
这么超强烈的腥味,这么近距离的血红,让平傃一阵又一阵地眩晕和慌恐。她连忙找到了一块尚且白净的墙面,依靠上去,喘息。她知道,如果她这时候出意外,比如当场晕倒之类的,众男警定会笑话平傃十天十夜的。当初刚刚步入警队,平傃感受到的就是天天“寄人篱下”。她极为不情愿天天与这帮刑警小伙子们在一起的,但无奈情况下,特别是段局长亲自找她沟通了一次后,确定了半年时间做实习时间,感觉不行就同意她离开的前提下,她就想:即此,我就算要走也要让你们这些男人们,在我离开后,都念及我的好处,最起码也得眷恋我的勤恳,啥时想起本小姐来,都是竖起大拇指的。这,也是平傃一生追求的目标,无论在人生哪个阶段都要比同代人更出色。
建功立业,也许太狂妄了,但是,活着,就得活出个精彩的样子来才是。她一向是个不服输的女孩。既然已经决定,她便全力付出,干啥都要干好,凡事都要精益求精。她不仅严于律己,对待他人也是严格有加。
她天天起早贪黑地干这干那,好似全世界就她一个人在忙里忙外一样,宛若像一个大家庭的总管。要知道,在这帮工作起来没头没尾、没日没夜的男人堆里,要求什么军事化管理,要求什么干净整洁,不付出许许多多的时间和精力,不可能使刑警大队的内外警务上有起色的。
平傃就要在中午要吃午饭前,开始张罗着收拾勤务。“起床、起床,吃饭了,吃饭了!”“砰砰”地敲门声,常常在每一间房门前震响。因为刑警常常在夜间出现场、审罪犯、抓疑犯,所以他们的作息时间就非常与众不同的。公安部门,尤其是刑警们,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只要破了大案就行,其他的,再怎样邋遢肮脏,都是无伤大雅的,只要攻破了案件,抓获了犯罪嫌疑人,洁净的工作环境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只有这个讨人厌的平傃,才会干这种婆婆妈妈的事情——整洁内务,以此来彰显自我存在的价值吧?渐渐地,刑警小伙子们个个很厌烦她,私下里说:你以为你是谁?教导员的位置轮不到你来做,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随着你走?本来还很惹人怜的女孩子,就源于琐碎和嚣张才讨人嫌。将来谁娶了这样的婆娘,肯定会让婆家人过上不是人的生活。
甚至,有那麽几个原本对平傃还有些意思的刑警小伙子们,也都纷纷退却了。一个女孩子,不该管的,就不能去管,处处出风头,就显得十分不可爱了嘛!
平傃根本不理睬这一岔,反正已经被逼来了,半年时间的见习期,平傃必须有点成就感的,所以她就是不允许:他们的办公桌面上,有尘土和烟灰;土院的地面上,有纸屑和烟头;床位上,有皱巴的床单和未叠的被子。不满意唠叨和琐碎,好呀:“您来当这个内勤吧?咱们换换?”
平傃面对不满的话头,总是头一扬,脖一梗,眼睛朝天,气势得相当可以。
刑警小伙子们的那个恼啊,甚至背后、当面,也开始叫她:臭——管家婆。
第一次听到这个呼叫声,是在土厕所里。
土厕内中间是半截墙遮挡的,彼此如厕的声响,一点不带阻隔的。
所以那天下午,热辣辣的太阳照得那个土制的厕所,散发出浓烈的沼气和臭气味道来,还有许许多多长尾巴的蛆虫,在土地上摇摆着、卷曲着、前进着。一阵喧哗声响传了过来,平傃只好屏住呼吸,想快点解决完走人。对于这个土厕所,她已然想了好几种办法,一直想给予改制。就这时候,她听到了那边刑警小伙子们的讥笑声、恼怒声、甚至还有谩骂声,什么什么这帮家伙居然叫我“臭——管家婆”?真把个平傃气晕了。
她立马走出来,双手叉腰,站在男厕所的门口,静候着。
一个刑警小伙高声讥笑着,背对着她走出来,恰好撞了个正着,一转身,看到了怒目相向的平傃,他正在刻薄的数落声,立刻停止、消失,尴尬地紧张地愣在那里了。后面出来的人见此架势,个个噤言,傻了吧唧的一下子站了一圈,怔着。
平傃眨巴了几下黑亮的眼睛,挑战的气焰十分浓烈,双手依然叉着腰,沉默不语。俨然此时,哪个胆敢张开嘴说一句话,等待的一定是海啸般地怒吼。
见势如此不妙,一帮刑警小伙子们不知道是谁大叫一声——快跑——马上一个个都灰溜溜地四处逃窜,似鸟兽般“噗嗤”一声,散了,无影无踪了。本来想大干一场的平傃,没有了对手,也不是不烦恼的,英雄总得有用武之地呀。可是,这帮可恶的家伙们各个都不和她交手,叫她的气焰,越发不得彻底地嚣张起来。
一个好处,大家开始听从她的指挥了,当然,仅仅有限于警务管理上。
这一点上,平傃特别感谢平大队,因为如果哪个小伙子与平傃的严管相别扭,他必定是训斥那些懒惰的小伙子们的。渐渐地大家也理解了平傃,不再觉得平傃是特别好事之人了。
毕竟,人心都是向善的,也都乐意自己的生活场所工作环境整洁、优美和有序。何况平傃已为他们洗了多少肮脏的衣物、被单、被子了呵?刑警大队没洗衣机,全靠她一个人,或蹲或站在水池旁,一个劲地搓呀揉的,洗出来,晒干,叠好,再缝、铺上或放置在他们每个人的床头上。
工夫不负有心人,将心比心,平傃自然落得了大家的好评。
二个多月后,因了一起特大刑事案件的告破,段局长来刑警大队慰问,走了一圈后,盛赞:“刑警大队里有无漂亮的知性女警,就是不一道劲啊!”
平傃不禁有点小小的得意,当然,她会隐藏起这份欣慰的。毕竟,她觉得她所干的这些活,都是体力上的,任谁都能干,也都能够干好。她的职责,不是当一个好大妈级的管家婆,而是要将知识、文化和睿智以及超前意识、时尚理念灌输到这里,才不失为一个当代女大学生的责任。
所以,说什么也不能服输的。女警关键时刻,一样飒爽英姿。面对血迹斑斑的枪战现场,平傃咬紧牙关,故作轻松姿态地左手扶着墙,右手就在墙上,弹起了一首凯旋曲——奇怪的是,面墙的声音,空落落的,十分异常。她正在发怔,尚未想明白怎么回事。只见平大队早已一个健步冲上来,在平傃身边的墙体上,俩手往墙上一按,再往两边一推,一个细长的小门,呈现在了众人面前,原来是一个诡异的壁室,一个隐蔽的暗道机关。
平大队双手持枪,凌厉地高声地断然大喝道:“里面的,举起手来,我说了,缴枪——不杀!”平傃当即感觉到了平大队的威武雄姿,此时此刻,像极了西方那个智勇双全的侦探007。
喊声刚落,一个苍白颤抖的嗓音,虚虚渺渺地传出来:“别……别开枪,我……我马上就……就出来。”却依然不见人影。
平大队扣动了扳机,“砰砰”两声,震得房屋晃几晃,然后,他继续声色俱厉地怒声吼着:“枪,我说你——先把枪——扔出来!快——!”
只听“咣噹”一声,一支冲锋枪甩了出来。
大家全都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瞧,居然还是上了膛的呢!一群领导里,开始有人挥汗如雨啦。
平大队并未去捡拾那支冲锋枪,而是继续保持射击的姿态,咆哮道:“出来,否则——我——开枪了!”
里面立刻惨叫起来:“别,别——”一个中年胖子煞白、抽颤的脸,露了出来,双手也是高举着,侧身蹭出小门。那颤悠悠的胖身子,被窄窄的细门碰撞住的时候,胖子还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踉跄。
只见平大队好似双眼喷火,几乎是恶狠狠地凶巴巴地饿狼似地扑上去,三下五除二地擒住了他,给他戴上了手铐。然后,平大队探头往壁室里看了看,再回过身子来,俯身用右手捡起了那支冲锋枪,连同这个胖子一同推塞给了围拢过来的防暴警队员们。
整个过程,不足一分钟。防暴队员们个个兴高采烈地轰轰隆隆地带走了那个胖子和那支冲锋枪。
经现场再勘查,夹层暗道里,尚有一整箱冲锋枪的子弹。
所有清点现场的刑警和领导们,终于,惊魂未定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平大队道是淡然、坦然依旧,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平傃骤然发现平大队真的是太睿智、太冷静、太勇猛了。过后,平傃经常想起平大队擒犯时的眼神:炯炯黑亮,凶悍无比。平傃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那目光,或许,这正是一个刑警勇猛与正义的体现。
经查证:这是一个流窜作案的犯罪团伙。在魏城,持枪抢劫银行未遂,却已枪杀了一家银行的一名保安和一名银行职员,被警觉,他们立即逃窜至此。原本想在通海市休整一下,再打鼓,另开张,大干上一大场的,却不料,刚到通海,他们就暴露了,全军覆没。
接着,又查实:他们的手枪和冲锋枪,四通八达的洞内,有一段防空洞口被人堵截,所以,后期修建军械库的人并不清楚,不知道还有这一段,还有这一个洞口。于是,他们窃了枪支,窜到内地,虽说已然杀了人,却并未抢成银行,就被睿智的通海刑警们颠覆。
段局长很满意又很兴奋,当即将他刚刚领到的最新款的“七七”式小手枪奖励给了平大队,并开始为所有参战人员请功:刑警大队荣立集体一等功,副大队长王子乐、另外的三名刑警和平傃等人分别荣立二、三等功,平大队却推掉了任何给予他的功勋章。他说:“我的一大堆了,我说我就留给年轻人吧。”
显然,平大队十分满足,因了那把小小的“七七”式的手枪。小手枪的确漂亮,每个刑警小伙子们都一一拿在手中把玩许久许久,依依不舍的样子,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平傃也荣立三等功一次。
平大队认为,要奖励她及时汇报警情没有贻误战机,并第一个发现诡异壁室夹层而未造成重大损失。但感觉上,平傃不以为这是她该得的。
不管怎样,第一次感受到了付出后得到收获的喜悦,和战斗过程中的那种惊心动魄的魅力,平傃开始有点儿喜欢刑警这工作和生活了。
那段时间,平傃的心灵深处,总是觉得沉甸甸的、满当当的,过去在学校时的忧郁、寂寞和孤傲,几乎都没了似的。
一帮学院出身的男刑警们,天天神采奕奕地评论着,或者感慨着,仿佛土院子的上空,也荡漾着欢乐的气氛。
最可气又好笑的是,平大队在一个值班的夜里,一改严肃面孔,缠着平傃,讨好似的,问这个对讲机及其台座是不是这样使用的?
平傃才恍然明白,感情无所不知的刑警大队长,竟然是不属于现代人的。那个关键时刻,他不是没有时间和机会使用这个对讲机,而是他根本就不会操作。
难怪之前,他总是不屑一顾于这个现代化的通信工具的模样!
平傃嘲讽着说呵呵感情您就是个外行呀。
想不到平大队居然羞涩了,辩解说原来,一直以为,在和平的岁月里,根本不需要使用这种现代化通信设备的。
平傃认为这个平大队太没有现代知识和超前意识了,不是个好帅才吧?他天天沉浸在侦查破案之中,丢弃了一种现代知识的学习,丢弃了掌控现代化工作的技能,只是实践着农耕时代的百姓思维,怎能跟得上时代的进步?
平傃有点儿可怜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好感又渐消渐失。新形势下的他,如果继续思维僵化、头脑简单、停滞不前的话,用现代的科学方法和技术来侦破案件的愿望,只能是一腔空谈。她郁闷地质疑:他还能胜任今后越来越精的高科技侦查任务吗?能带好上百名刑警队伍吗?她决心开化他,先从电脑知识开始。首先需要求他为大队内勤工作购置一台微机。
平傃装出一副感激他将功勋章推让给她的神态,对平大队娇媚地发出邀请:“平大队,今晚值班就不说了。明晚上,我请你和王大队吃饭吧,好好感谢一下你们对我的帮助,可否赏光?”在轻松友好地氛围里,平大队一定程度上不会有恼怒和逆反心理的。
平大队犹豫不决,说:“你嫂子后天要去出差,专门告诫我说,明晚必须回家去的。”
平傃一听,乐不自禁,笑嘻嘻地说:“那不正好?我终于有机会拜见嫂夫人了?”
平大队也一笑,说:“好吧,我说我们就小聚一次吧,让大家都高兴下。”平傃注意到,即使这种温馨的氛围里,平大队的双眼也不肯正视平傃。那闪闪的视线,仍旧或是扫射般地飞过平傃的脸,或是定位在平傃的脑勺后。
但是,他们的友谊,露出了天使的小翅膀。
平傃忍不住,笑道:“平大队,您知道的?我爸爸也姓平。我们说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人呢。”说完,她心里咯噔一下,脸迅速红了。
平纬很诧异,问:“我说平傃,你的平姓源于哪里?”
平傃便告诉了他关于平氏物语的精髓。没想到,平纬居然兴匆匆地问:“我说平傃,你爷爷是否上过黄埔军校?”
平傃疑惑道:“是呀,第十七期的,我爷爷叫平通川。”
平纬激动了,马上伸出大手,紧紧地握住了平傃的小手,说:“我说平傃呐,那你爷爷是老三,我爷爷是老大平茗。”
瞬间,一股他乡遇故知的情愫叫他们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许久许久,彼此眸里都有一种叫做湿润的东西在闪烁。但是,即此,平纬的眼睛依然还是没有定位在平傃的脸上或者眸子里。
原来,平纬的爷爷平茗后来一直在部队里转战南北,官至军级,在南京总统府任职。要解放南京时候,平茗的惟一儿子在大学秘密参加了共产党,自然和父亲成了持不同政见者。面对动荡的局势,平茗就将儿子叫回了家,锁在了房间里,杜绝一切自由和信息往来,自己也焦躁不安地等候自己的去向命令。
有一天,平茗匆匆忙忙赶回家要接夫人儿子去台湾,却发现儿子居然跳窗逃跑了。之后,留在内地的平纬父亲进了通海市一所部队指挥学院里教学,平纬的母亲是在后来平反昭雪的消息传来时候,一激动一高兴,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据说,老二平雄罡也去了台湾。
平纬说:“我说我听说过,那老二娶过三房太太。原配不生育,休了;二房只生个女儿,逃往台湾时候,弃了;在台湾又娶的,依然不育。”谁也不知道,那个留在了大陆的平雄罡二房太太和女儿现在何方?据说那二房太太也姓平,只是平太太的女儿即便有了后代,也不一定会随了妈妈的平姓吧?今生今世能否再相见,真是两可的事情。
去了台湾的二家平姓人,因为政治见解总是相悖,也不大来往,尤其是现在爷爷辈人都已去世,更无从联络了。
俩人有点感慨人之命运。好在因了前辈们的饮血结盟关系,平傃觉得和平纬的内心深处,似乎都融化开了一大截子的冰山,总感觉心尖上有了份默契和沟通。尤其是平傃,总有股想和他说说心里话的欲望。平纬也开始对她笑了,虽然他的眼神光彩并不定位在她的脸庞上,更不定位在她的眼睛里。
以至于平傃在追讨平大队的旧“五四”手枪时,也不够心狠手硬,放任自流了他的苦苦哀求:“我说平傃,让我再‘玩’两天吧,成不哥们?你不知道,我家那俩双胞胎小子多喜欢枪,个个都说将来要像我一样当刑警,而且要比我响当当得多!过去,我常带他们去打靶呢。小子们那个枪法呀,真叫个准、快、狠,天生就是刑警料!我都自愧不如呢!不过,俩小子对我是又敬又怕又爱的。我说平傃你放心吧,等我带他们去过一次靶场后,马上将那把枪上交给你!”
按照警界规矩,内勤有权按照规章制度把持武装器械的。作为一队之长,枪支出库的审批权都把握在手呢,当然更应照章行事。但是,人之常情嘛——也不得不予以关照吧。
平傃有点心软,心里暗笑:原来,他也会,低三下四,求人的嘛!她便把已经按住了旧枪想收回枪的手,从他伸挡过来的手心里抽出来,乐道:“那——好吧,看在你还会说软话的份上,给你三天时间与它告别。千万不要让孩子们出差错哦!”
平纬笑了,说:“我说平傃你不知道他们玩起枪来,恐怕比你要顺溜得多!再说,我在他们面前是很威严的,借个胆,他们也不敢让枪出任何问题的。我说你就放心吧。”
于是,他们彼此都一脸的灿烂。
那支小手枪更是铮亮铮亮的,放射出异彩来。
宴请,自然也就彻底敲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