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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在里面与上师叙话,后来,上师出来,就打发紫苏去请了姑娘来,又命婢子在外间候着姑娘,说是姑娘来后,先领姑娘在暖阁里歇一晌,别再冻着姑娘。”红袖顿一顿,抿了口茶,接着道,“紫苏去了没多久,妙手堂的郎中就来了,这样的大雪天里,上师也是命人先侍候郎中喝盏热茶,才让进去看诊,郎中这会儿还未离去呢,也不知里头怎么样了。”
“我知晓了。”崔绾绾点点头,捧着茶盏,轻轻啜饮。
红袖一时也无话,只低头闷闷不语,间或抬头朝门口瞧一眼。紫苏已过去侍候了,且等着里头打发人来传话。
又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紫苏进来道:“姑娘,红袖姐姐,上师让您二位过去。”
崔绾绾点点头,起身,吩咐绿茗在这儿候着,自己随了红袖往上房去。
上房外的小花厅里,上师已坐着喝茶,见二人进来,便道:“薇儿平素与你们要好,如今这样,你们进去瞧瞧她,也别太久了。”语气里掩不住的疲倦与哀痛。
崔绾绾进了上房先听见一声声沉闷的咳嗽,似揪着心一般,从外隔间便瞧见里隔间的榻上躺着的白薇,隔着珠帘也能看出形容消瘦,面色苍白。
白薇已瞧见她二人进来,忙伸出一只手唤她们近前来。红袖见状,已掀帘大两步走近榻前,伏下身子握住白薇的手塞进锦被里,只唤一声“姐姐”便珠泪涟涟,再也说不出话来。
崔绾绾轻步走近,木木的站着,两眼盯着白薇,却是咬紧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只觉得喉咙处卡着一块石头,噎得心口闷闷的痛,这种痛直传到双目,刺的两眼酸涩,却是拼命忍着。
“瞧瞧你,如今已是管事的大丫头了,怎的还这么不经事,咳咳……”白薇又是一阵咳嗽,半晌方停歇,从苍白的面容上挤出一丝微笑,又转目看着崔绾绾,“绾绾,你可忍住了,别学红袖这样儿……”
“姐姐……”本来拼命将泪珠往回憋的崔绾绾,闻言却是一下子崩溃般,伏身在榻前,抚着锦被,眼泪似决堤的河水往外趟,嗓子眼里却哽咽着说不出话。
待二人稍稍缓和了些,白薇伸出一只手,执娟巾替崔绾绾拭了泪,虚弱的笑道:“郎中已看过了,没大碍,就是累着了,又伤了风,吃几副药歇几天就好了……咳咳……”
“姐姐好好歇着,不要说话了。”红袖忙隔着锦被替白薇轻拍后背,“我这便不哭了。”一面说一面用娟巾飞快的拭泪。
“是不能再哭了,脸也花了,眼也红肿了,一会儿可要怎么见人。”白薇的语气,疲倦里透着宠溺,“你这一哭,招的绾绾也难过,她心里要强,偏生忍着,这么憋着,可是伤身呢!”
崔绾绾已缓和了情绪,忙接过白薇手里的娟巾,自己拭泪,低声道:“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忧心我!”
“咳咳……”白薇又咳嗽一阵,喘息了半晌,才道:“这就好了,你们今日且先各自忙去,我也乏了,在这儿好好歇几天,等养好了,再与你们叙话。”
“姐姐好好养着,万事不要忧心,回了邀月楼就是回了家,无论任何事,师父必定都替姐姐打点妥当。”崔绾绾稳了心神,语气坚定的说。白薇既然这么回来了,就是求援,师父必不会袖手旁观。
白薇目露欣慰,冲崔绾绾垂了垂眼皮,便摆手示意二人出去,她确实疲惫不堪,要好好睡一觉。
小花厅里,陈上师见二人出来,看了一眼,轻轻叹口气道:“绾儿,你去净了面再来,我有话说。红袖,这几日你探探白家和周家的消息,若还有什么闹腾的,尽管来回了我,郎中再三嘱咐,薇儿需要静养。”
红袖答应着出去了。崔绾绾自去净房,绿茗已得了信儿过来,侍候她净了面,又将有些散乱的双髻重新梳好。
崔绾绾回到小花厅,给师父行了礼,便乖巧的坐于一旁,静候师父开口。
陈上师也没犹豫,直言道:“绾儿,为师知晓,薇儿家里前阵子的事,你已派人打探过了。”
崔绾绾点点头,等着师父继续往下说。今天发生的事,她还来不及打听,看情形,事情不小。
“薇儿家里有些往事,为师也不必与你细说,她是为师故友之女,因亲娘早逝,幼时便托于为师抚养。白家,是三代商贾之家,也算是高门大院,薇儿的娘,当年也是教坊数的出名号的舞优,薇儿原也是个极有天赋的,熟料,一场意外病了,竟从此与乐舞无缘。”
“因此,薇儿虽养在我膝下,却没入乐籍,她成年后,父亲与嫡母多次以亲事为名要她还家,为师说到底也是外人,不便多言,又打探到周家虽是小户,却是本分人家,料想薇儿嫁过去,虽不富足,却也能稳妥过日子,便也从旁劝着她应允了。”说到此,陈上师已是懊恼痛心不已。
“谁想得到,这才几年功夫,水灵灵一个姑娘,竟熬成这样,真是作孽!薇儿病的下不了床,白家夫人和周家婆母却像商量好似的,软硬兼施逼她答应夫君纳妾!她那个夫君,素日里老实本分,实则也就是怯懦,这样的事,只听长辈安排,全然不知护着薇儿!”陈上师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完这番话。
“薇儿性子要强,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气!这次逼急了她,竟作出狠绝之举……”
“师父,姐姐她,莫不是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崔绾绾心提到嗓子眼儿,忍不住问了句。性子要强的人,被逼到绝境,通常会选择玉碎之道。
陈上师闻言一愣,转而似是笑了一笑,方才开口道:“你想到哪儿去了!薇儿聪颖通透,必不至于做出自戕的糊涂事来。她这狠绝之举,依我看,倒不是傻事……”
“薇儿严词拒绝婆母纳妾之意,又故意以言语相激,让夫君同意和离。离开周家后,才回了白家,嫡母便各种辱骂……”陈上师似是冷哼一声,才继续说道,“这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薇儿便当即言明,将一应嫁妆归还给白家,从此与白家恩断义绝,生死各不相干。”
崔绾绾听的心往下一沉,一口气憋了半晌方才吐出来,却转而心中一喜。难怪师父方才说,这份狠绝,未必是傻事。如此,白薇不用再受制于白家,回到邀月楼,上师自会担待她。一念及此,便道:“姐姐这些年遭罪了!只是如此这般,倒从此解脱了。”
陈上师微微点点头,又哀哀叹息一声,黯然道:“只可怜薇儿,这样的天气里被赶出来,半条命都没了!白家才是真的狠绝,一点盘缠都不给她,随身只跟了个墨菊,还是从邀月楼带去的人。薇儿当了头上一只钗子,才能雇了马车一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