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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苑陈上师的正房里,这日后半夜,灯火通明直到天亮。
门房的仆妇领了郑上师和郑嬷嬷来,院门口值夜的仆妇见了来人,瞧了她们的模样儿,又听了门房的禀报,也不敢怠慢,忙去回禀了管事的杜嬷嬷。
杜嬷嬷随后赶了过来,一面唤了一个值夜的小丫头去找陈上师的贴身婢女紫苏,一面将二位深夜来客让进屋内,在偏厅安置了,吩咐小丫头奉了茶来,见那郑上师捧着茶杯的白皙双手竟在轻轻发抖,头上钗环凌乱发髻松散,两颊似还有泪痕,两只眼珠儿定定的也不知瞧向哪里......这副模样儿,瞧的杜嬷嬷心内骇然,这是出了多大的事儿?深更半夜找到这儿来,可别连累了邀月楼!上师心肠好,又是同乡,唉,怕是躲不过事儿了......
那边紫苏得了信儿,也是惊疑不定,听了小丫头的话,也不知详情,却也知晓郑上师与陈上师是同乡的交情,这么深夜相求必定有要紧的事儿,她不敢耽误,又忙打发一个小丫头去请了红袖姐姐来,又去里间唤醒陈上师。
外面闹出的动静,陈上师已有些惊醒了,便沉声问着发生何事了?
紫苏见上师已醒,赶忙掌灯,禀道:“上师,外面杜嬷嬷遣了小丫头来报,畅春园的郑上师和郑嬷嬷夜里来拍门,说是有急事,门房领了进来,杜嬷嬷安置二人在偏厅里。小丫头说,郑上师看着与平日不一样,似是有些,被吓着了。”
陈上师听了,便心知事情不妙,忙起身,吩咐紫苏侍候穿上了衣裳,松松的挽了头发,又差人去请了郑上师到花厅来见。
杜嬷嬷领着郑上师和郑嬷嬷二人到了花厅,红袖身后跟着一个贴身婢女,也前后脚进来了。
郑上师一见陈上师,便拜倒在地,哭着喊一声:“玉娇姐救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只顾哭成一团。身后的郑嬷嬷也赶忙跪下拜倒。
陈上师一时又惊又急,扶了郑上师坐到桌案边,又挨着她身旁的椅子坐了,抚着她的手,柔声问道:“阿柔,发生何事了?你且莫慌,先与我说来。”
郑上师的哭声却是劝不住,抽抽嗒嗒的说不出话来,陈上师无奈,瞥了一眼看着似是冷静些的郑嬷嬷,沉声道:“你说,到底何事?”
郑嬷嬷忙磕了一个头,语音戚然:“求上师救救我家上师!我家上师,这是吓坏了!这事儿......老妇人也吓坏了......这事儿实在是......”
“你从头说,仔细说,究竟何事?”陈上师沉声打断。
郑嬷嬷抖了一下,口齿利索了些:“就是,约莫两个月前,我家上师领着怜儿姑娘,去城外应一个大人的宴席......我家怜儿姑娘,确是个惹人喜欢的,那一日,得了武大人的眼,赏了许多银钱,这本是极好的事儿。谁承想,几日后,武大人遣人来畅春园,说是要抬了怜儿姑娘去府上做妾......我家上师心内一百个不愿意,怜儿姑娘是我家上师一手调教大的,这才刚有些名头儿呢......怜儿姑娘也不乐意,她本是官家之后,无奈家道中落才委身于教坊内,心气儿却是极高的,总说此生就以舞艺傍身,绝不嫁与人家做妾,得了这信儿,竟然寻死觅活起来......那武大人知晓怜儿姑娘竟然推拒,还要寻死,一时恼怒,对我畅春园软硬相欺,非要抬了怜儿姑娘去......我家上师无奈,那武大人,咱们可得罪不起,只好百般劝解,求怜儿姑娘应允,否则畅春园上下可都活不成了......怜儿姑娘哭的死去活来,终是应允了......”
郑嬷嬷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今日夜里,将她抬进武大人府里去了,我家上师松了口气,以为就避过这一次了,却未料到,竟惹了一场大祸事......至夜里,众人都歇下了,却听到外面吵闹声,几个壮汉撞开门冲进来,说是武大人府上的,那怜儿姑娘私藏凶器,伤了武大人......”
陈上师心里一凉,厉声问道:“是哪个武大人?伤的如何了?”
“是......是武敏之武大人......”郑嬷嬷缩到地上,颤着嗓音,“伤......伤的如何,老妇人也不知,夜里乱糟糟的,武大人府上来的人,凶神恶煞的,就说怜儿姑娘伤了大人,又投了湖......他们来畅春园问罪,让我家上师给一个交代......我家上师吓软了,老妇人扶着她,趁乱从后门逃出来,后头的事儿,也不清楚了......上师,您跟我家上师有同乡的交情,平日里也对我家上师多有提携,您的大恩,我家上师心里感激的很!我家上师性子软,经不得这样的事儿,您是个有主意的,您救救她!”郑嬷嬷趴在地上,咚咚的磕头。
一边的郑上师抽抽嗒嗒的哭个不停,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落,红袖已经吩咐人给她换过三条帕子了。
“真是糊涂!”陈上师气急的一句,也不知是说谁,看看郑上师,又看看郑嬷嬷,眉头微皱,却又无奈,见郑上师已经哭的双眼红肿,吩咐红袖扶了郑上师去梳洗一番,又吩咐紫苏扶了郑嬷嬷起来。
这么闹腾一番,天也快亮了。陈上师神情疲惫,却是无心歇息,紫苏侍候着她梳洗更衣,又吩咐摆了早膳来。
杜嬷嬷来回禀,说是已安顿好郑上师和郑嬷嬷,吩咐了婢女侍候梳洗和早膳,有郑嬷嬷劝解,郑上师好些了。
陈上师胃口不佳,吃了几口粥,便放下碗,吩咐撤下去。
红袖进来,回禀道:“上师,婢子已差人打探过了,畅春园今日关门歇业。园里守着七八个壮硕的男子,看服制是武大人府上的家丁,园子里的乐师舞优一众人等,皆不许外出。武大人府上,暂未探到确切的消息,不过,府里并未见惊慌异动,似是,没有大碍。”
陈上师略一思忖,又问道:“宫里,官府的人,可有动静?”
红袖答道:“宫里,宫门开启的时辰与平日无异,官府也是日常点卯,未见异常动静,畅春园那里也只有武大人府上的人,未见官差。”
陈上师微微松了口气:“照如此情形,武大人当无性命之忧,伤的,大约也不重,你差人再探探。还有怜儿,郑嬷嬷说她投了湖,也不知是死是活。阿柔那里,先安顿着,真是个不省心的,她那样的性子,怎么偏偏招惹了这样的大人!那个怜儿,糊涂心肠,白生了一副好容貌!”说到后来,语气里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红袖听了,忙着开解几句,陈上师叹一声,道:“我无碍,你忙去吧,打探消息要紧。”红袖便应承着忙去了。
闹腾了半宿,这会儿稍稍松了口气,竟觉得困倦,陈上师吩咐了紫苏几句,便进里间,歪在榻上眯眼歇息。
崔绾绾按常例来请安时,紫苏小声禀道:“上师昨儿夜里没睡好,这会子刚歇一歇,已吩咐过婢子,绾绾姑娘今日不必请安,只安心练功去便好了。”
崔绾绾闻言虽是惊诧,却遵师命而行,只说了些关切的话,便告退了。出了陈上师的院子,吩咐绿茗留心打探,又吩咐王嬷嬷也去外面探探昨夜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