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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流水逝去,中秋过后,白薇便出了邀月楼回家去了。自白薇离去已过月余,崔绾绾眼前还时常晃过那个女子明媚的笑容,她从嬷嬷口中探知,白薇要嫁的那个人,她曾见过,那一日,西市,周记点心铺子里的少年。
那个腼腆怯懦的少年,怎配的上白薇那样明媚娇俏的女子?她的美丽与才华,将要埋没在那个小小的点心铺子里?她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应该说,是家人的安排。或许,以她的才华,能将点心铺子做大做强做成连锁加盟店?念头刚一冒出来,崔绾绾就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最近总有些胡思乱想。不过,也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白薇会回来,觉得那个女子就是属于邀月楼的。
近日,周嬷嬷对她仪态上的要求越来越严苛,坐、起、行、止,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样样都要体现优雅美感,甚至于,说话语音的轻重缓急都要调教,崔绾绾甚觉压力山大,不免浑身不自在,有那么些瞬间,她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甚至不敢开口说话,一说话就觉得嗓子发紧,声音里杂着颤抖,这样就造成周嬷嬷更不满意,更加严苛的调教。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还拿手拍额角,就非常不优雅,幸亏周嬷嬷不在身旁。
崔绾绾又想起白薇,不知她是天生的,还是有人调教出来的?她就是那种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美的让人过目不忘的女子,却丝毫不觉矫揉,浑身透出自然天成的优雅。又想起师父,上师已年近四十,却依然容颜姣好仪态万方。忽而脑子里闪过另一个身影,那日赏秋游玩,在悠然居惊鸿一瞥的女子,美的我见犹怜,却不知晓她是谁。
这长安,还真是美人辈出啊!崔绾绾暗自慨叹着,又对着妆镜端详,脸庞健康饱满,面色光洁莹润,一双杏核眼,乌亮的眸子,自然卷翘的睫毛,秀挺的小鼻梁,如花瓣似的樱桃唇......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张美人脸,虽然年岁尚小,却已初露娇媚之态......杜嬷嬷和周嬷嬷都曾当面赞过,姑娘现在就有这样的容貌,大了可了不得......
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崔绾绾对镜而笑,这张脸长大后,应该会越来越美吧?作为女子,谁不希望自己长的好看呢?上一世,她记得自己没这么好看过。这一世,借了这个小姑娘的光,能做大美女,心内自然欢喜。
“姑娘,都好了。”丹心温顺的声音,将愣神儿的崔绾绾拉回,镜子里映出,丹心已给她梳妆好了,乌黑的秀发挽了双髻,用镶了绿玉的藕色发带系好,衬的她白里透红的脸庞如一朵含苞的粉荷。
崔绾绾站起身,绿茗又拿了一件水葱绿暗花缎面半袖侍候她穿在外面,一面道:“姑娘真好看。天气凉了,姑娘加件衣裳,仔细着了凉。”
魏嬷嬷在门口问道:“姑娘可梳洗好了?早膳已备下了。”
绿茗答应了一声,撩起帘子,崔绾绾从里间出来,到了茶厅,行至几案旁坐了,魏嬷嬷端着雕花红漆木托盘进来,往桌上摆着早膳。照例是清淡精致的几样点心和菜蔬,一份熬的温润的皂荚米粥。崔绾绾很喜欢皂荚米熬的粥,有着别样的清香,尤其是那粥米的色泽,莹润温和,盛在琉璃碗里,看着让人很有食欲。她喝了一碗粥,吃了两块点心,又吃了些菜蔬,便放下碗箸,吩咐魏嬷嬷撤去早膳。
丹心捧了茶碗来侍候她漱了口,绿茗又端了铜盆和润湿的绢巾侍候她净了手。崔绾绾便出了房间,往院外行去。她要先去给陈上师请安,然后去周姑姑那里练两个时辰乐舞,近午时分便要随周嬷嬷学礼仪,下午请高先生指教诗书和练字,晚膳有时陪上师一起,有时回自己的小院儿里吃。入夜,才算是下班了,可以随自己心意打发时间。原本,入夜还需要温习诗书,否则很难应付高先生的考校,不过崔绾绾不担心,上一世,她在文史学院念到大学毕业,学到脑子里的知识,没那么容易忘,高先生也向上师赞过她在诗书上的天分。
练完乐舞功课,崔绾绾回房间沐浴更衣,重新梳妆。想着待会儿要见周嬷嬷,崔绾绾问绿茗和丹心:“你们说,我的嗓音,好听么?”
绿茗笑眯眯的道:“好听,姑娘人生的美,嗓音也甜润。”丹心也一脸真诚的点头。
崔绾绾也点点头,她确实有资本自信,不应该紧张,调整好状态才能表现大方自然,周嬷嬷教授的礼仪,只要心里不觉着别扭,学起来也就没什么难的,她本就是美女,她的嗓音本就甜糯可人,只要能应对自如,做到优雅美丽,有多难呢?于是乎,今日的礼仪功课也十分顺利,周嬷嬷又露出了许久未见的赞赏笑容,师生皆大欢喜。
度过美好的一天,崔绾绾心情舒畅。用过晚膳,沐浴更衣后,她便早早安寝了。最近一段时间学习礼仪有些紧张,高先生给的功课也日渐多起来,她几乎就没好好睡一觉。今日觉着诸事顺遂,这一觉,倒睡的十分踏实。
陈上师听了今日周嬷嬷的禀报,也十分欢喜。这个弟子,未曾让她失望过,是个省心的孩子,调教好了,将来必定有所成,她在尊师的画像前默默祷告,待绾绾成年,邀月楼能重现尊师当年的盛况,怕是也有可能的。
深秋的夜里,已有丝丝寒气,一弯清冷的上弦月挂在幽黑的天幕上,显出几分凄然。到戌末时刻,前头场子里的宾客渐渐散去,后面院子里的各人忙完后,也都安歇了,邀月楼只余下几个值夜的仆妇在打盹。夜幕笼罩下的长安城也敛去了白日的喧嚣,少数几点微弱的灯火,远处不时传来的几声狗吠,更衬出秋夜的寂寥。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了角门值夜的仆妇,她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抬眼看看窗外,这天色,已是下半夜了,这时候拍门,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忙顺手摸一件衣裳披在肩上,提起一盏风灯,调亮了些,一起值夜的另一个婆子也披衣凑过来,二人到门后,将风灯举高了些,扬声问道:“是谁在外面拍门?”
“是我,畅春园的郑嬷嬷,有急事。”声音里透着紧张焦急慌乱,连礼仪也顾不上了。
两个仆妇听着是相识之人,忙忙的开门。门才打开,门外的人一把扑了进来差点摔倒,吓得仆妇忙探身扶住,郑嬷嬷也从身后扶住了。
仆妇一看扶住的人,惊叫着:“郑上师?这深更半夜的,您这是......”
郑上师似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两腿绵软,似是要瘫在郑嬷嬷怀里,鬓发凌乱,一脸仓惶,语带哭腔:“求嬷嬷通禀,我找玉娇姐姐,有急事,叨扰嬷嬷了,嬷嬷勿怪,求嬷嬷......”
“您言重了,老妇当不起,这就给您带路......”仆妇一叠连声谦辞,一把扶起差点要拜倒的郑上师,举着风灯在前面引路。这仆妇是院子里的老人了,知晓郑上师与陈上师原是同乡,二人颇有几分交情,如今深夜来访,看这情形是有大事儿,她半分不敢怠慢,不顾园子里更深露重,几乎是踮着脚尖儿一路小跑的领着路去了。
另一个仆妇赶紧重新栓好门,心内兀自砰砰打鼓,瞧这情形,是出了大事儿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后半夜再不敢打盹儿,睁眼竖耳,生怕漏了门外的动静。
领路送郑上师去海棠苑的仆妇也回来了,内院不是她能侍候的,将人引过去通禀了,她就回到门房守着,也不敢歇了,一直到天亮,门外却没什么动静,似是再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