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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言苑内,阵法操演已颇为熟稔,秋慕尧招呼婢女端上茶水,让众人小憩一番。
凌海帮副帮主齐伯竣正欲到树荫下饮茶,远远见申陌儿悠然走入苑中,眉峰微蹙,停下了脚步。
申陌儿仿佛早就料到齐伯竣会有此一举,唇角含笑,沿着长廊袅袅而行,在靠近齐伯竣所立的铿门之侧停了下来。
“听闻齐副帮主近来与凌海帮少帮主南宫冀不睦……”申陌儿站在白色石栏前,指尖轻拂廊下垂挂着的紫藤花瓣,“不知可有此事?”
“申姑娘多虑了。”齐伯竣不动声色道,“齐某十七年前便入凌海帮,幸得南宫帮主赏识,提拔为副帮主,心中一直感激涕零,又怎会与少帮主不睦呢?”
“难怪宫主一直对你青眼有加,”申陌儿莞尔一笑,如梨花带雨,“单这份正义凛然之态,便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出来的。”
“蝶使,”齐伯竣警觉地扫视了一圈履言苑,见众人或打盹,或饮茶,皆在稍作休息,并无人注意自己,立刻沉声道,“你当知道,我只奉宫主之命行事,若是无事,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左使,”申陌儿冷道,“你我职责虽不尽相同,却都是为夕泠宫效命之人,眼下夕泠宫离群索居、遗世独立,你我在外自应有商有量、同舟共济,左使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齐伯竣蹙了蹙眉,“可是遇着了什么棘手的事?”
“苑中有一人实在难以捉摸……”申陌儿道,“凌海帮一向消息灵通,不知左使能否指点一二?”
齐伯竣眸中掠过一道精光,“你说的可是沈东篱?”
“正是。”申陌儿指尖拈了一片紫藤花瓣,缓缓放入口中,“不过,沈东篱仅是他行走江湖隐匿形迹的身份,此人的真实身份,乃是谆国大名鼎鼎的翯王|林伊人。”
“翯王?”齐伯竣诧异道,“听闻太子对翯王一向心存芥蒂,这回二人同处芩枫苑中,太子并未戳穿他的身份,倒是颇为蹊跷。”
申陌儿道,“许是二人之前有了什么约定,不过太子对林伊人很是忌惮,与他翻脸是迟早的事。”
“蝶使果然八面玲珑、左右逢源,”齐伯竣道,“既然已经知晓诸多皇家秘辛,为何还需齐某指点一二?”
申陌儿丝毫不理会齐伯竣言辞中讥讽之意,烟眉轻蹙道,“近日,江湖中流传着我与沈东篱双宿双飞的谣言,散播谣言之人便是倚岚门弟子谷小扇。入住秋逸山庄前,我对谷小扇施了七日之毒,翯王得知后,心心念念要帮她解毒。太子便说,若是翯王能在谷小扇毒发之前澄清谣言,便让我交出解药,否则,那谷小扇唯有坐以待毙了。”
齐伯竣轻嗤一声,“太子摆明要翯王好看,只是此等行径未免太过幼稚。”
“谷小扇一条性命事小,但自此结下翯王这个梁子却极为不妥,”申陌儿道,“我正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收场,江湖中却突然铺天盖地涌出了沈东篱有龙阳之好的传闻。”
“龙阳之好?”齐伯竣愣怔半晌,“翯王真乃旷世奇才……”
“我总觉着,这传闻如此快就传遍大江南北,着实有些匪夷所思,”申陌儿摘下一串紫藤花瓣,轻轻绕在腕上,“此等连太子也无法做到之事,翯王又是如何不动声色在两三日内办妥的呢?”
齐伯竣沉吟片刻,“你先回去,我自会派人打听一下那传闻的源头。”
“如此就谢过左使了。”申陌儿莲步轻移,缓步走出履言苑外。
凌波镇的漫漫竹海虽然颇为壮观,但那些好吃好玩之物却与筱安相差甚远,林伊人、林子衍、林音音在暖馨阁里歇息了一阵,便觉得有些无趣。到了午时,林子衍终于按耐不住,拽着林伊人和林音音离开暖馨阁,找了个雅致的酒楼,把酒言欢,三人倒也其乐融融。
酒过三巡,一个粗大嗓门声突然从楼下传来,“你别不信,那叶浮生即便是扁鹊在世,也决计逃不出秋逸山庄的如来神掌!”
“什么呀!什么呀!”一个尖细的声音道,“扁鹊那是开医馆的大夫,秋逸山庄的绝招都藏在秋无霜的无霜剑里,哪儿来的如来神掌啊?”
“老九,”粗大嗓门忽而压低了声音,“我老屠虽是个粗人,但消息绝对比你灵通,为了月圆之夜,秋逸山庄可是做足了准备。”
林伊人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凝神细听。
“我知道你认得秋逸山庄的伙夫,但那秋逸山庄做足准备又如何?”老九咧咧道,“叶浮生出道多年,你何曾听说他输过?有些人命里就没这个输字,叶浮生便是这样的人。”
“不就是见了一回叶浮生出剑吗?”老屠轻屑道,“来回叨叨这十几年了,也没见你有什么长进。”
“这也是命。”老九长叹一声,“俺老九这辈子是不成了,但若能在月圆之夜进入秋逸山庄,再看一回叶浮生出剑,就是当场死了也值。”
老屠立刻呸呸两声,“别说那不吉利的话,你死了我找谁喝酒去?”
“找老木呗,”老九笑道,“一口棺材总得帮兄弟我配齐了。”
“老木……”老屠喃喃道,“月圆之夜,老木的生意怕是要好了。”
话音一落,便有个慵懒的声音道,“老木的铺子在哪儿?”
老屠顺口道,“出门右手直走,过两个路口左转就可看到棺材铺,凌波镇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多谢。”慵懒之声道。
片刻后,老屠的声音似乎有些诧异,“老九,怎么傻了?不就一个买棺材的,有什么看头?”
老九哆嗦道,“叶……叶浮生!”
楼上,林伊人瞳孔骤然紧缩,立刻起身对林子衍道,“我去去就回。”说罢,飞身自窗口掠下。
祁境一见,顿觉不妙,立刻跟着从窗口跃下,提步追上林伊人。
街面上的行人并不多,林伊人极目远望,堪堪见到一袭如雪白衣消失在长街尽头,背影孤寂沧桑,狂傲不羁……
老木棺材铺的招牌很大,仿佛一扇厚实的棺材板。当林伊人和祁境站在招牌下时,一个头发花白、精瘦干练的老者,正捧着一张银票发呆。
林伊人双眸轻扫,便知这银票面额不菲,立即上前道,“老人家,适才可是有位先生来过?”
“有是有……”老者有些迷茫地看着林伊人道,“不过这家也太惨了,居然要定二十口棺材。”
林伊人神色陡变,“那人朝何处去了?”
“怕是回去准备后事了吧。”老者小心折起银票,摇头走回了铺子里。
“公子,”祁境道,“来回就这几条街,细寻一番,自然能找得到。”
“不必了,”林伊人蹙眉片刻,“叶浮生定然清楚秋逸山庄布阵之事,否则也不会定下二十口棺材。”
祁境不解道,“可残司阵中明明只有十九人。”
“叶浮生很可能暗中窥视过阵法操演,知道残司阵威力巨大,已抱了必死之心。”林伊人长叹一声,“十九人加一人……如此一来,岂不更为惊心动魄。”
祁境道,“辜墨玄铁乃身外之物,叶浮生何苦要以死相搏?”
“世间百态,浮生若寄……”林伊人感慨一瞬,转身对祁境道,“回去不要与五皇子和郡主提及此事。”
“是。”祁境眸底滑过一抹担忧之色。
待二人返回酒楼,林子衍立刻察觉到林伊人有些心绪不宁,知道他已没了兴致,便吩咐邱毅备好马车,三人一起缓缓向秋逸山庄驶去。
林音音显然有些乏了,乘上马车后,就伏在林伊人膝头打起了瞌睡,林伊人则依然眉头紧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王兄,”林子衍忍不住道,“你适才突然离开,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之事?”
林伊人答非所问道,“子衍,月圆之夜前,我想让你和音音到府衙宅邸去住。”
“府衙宅邸?”林子衍疑惑道,“你我隐匿行迹出来本就为了图个清静,即便是太子,此番似乎也未与府衙那边有过联系,如今在秋逸山庄里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府衙看那些趋炎附势的面孔?”
“我担心月圆之夜会有异变。”林伊人道,“无论如何,不能不早做提防。”
林子衍神色一紧,“那王兄可与我二人一起去府衙?”
林伊人缓缓摇头,“届时各路人马齐聚履言苑内,辜默玄铁那几枚令牌定然会露出些踪迹,我必须留在秋逸山庄里一探究竟。”
“要走便三人一同走,”林子衍道,“只我和音音住进府衙宅邸是万万不行的。”
“子衍,”林伊人沉吟片刻道,“那叶浮生身手异常了得,此番月圆之夜恐怕极为凶险,你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音音和覃贵妃考虑一下。”
“你既知凶险,为何不与我二人一同避开?”林子衍闷闷道,“虽说如今有皇命在身,但父皇绝无让你以身涉险之意,母妃心中对你最为牵挂,若你遇着什么不测,单我一人回去,怎么有脸再去见她?”
“子衍,”林伊人温声道,“我与祁境容易脱身,可若是你二人被困,即便有施莫和邱毅随身守护,只怕也难自保,届时我首尾难顾,岂不是任人宰割?”
“王兄不必说了!”林子衍不满道,“莫说秋逸山庄尚有一个了不得的残司阵,即便什么阵法都没有,单凭那些江湖高手轮番而上,叶浮生也难以全身而退!既然王兄不走,我与音音也绝不会离开。”
林伊人见林子衍极为执拗,只好长叹一声,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