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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一阵欢快的锣鼓唢呐声,台上的男女演员退场,这一场已然终结。这时台下的一位穿着粗布长袍的中年汉子上到台上,双手往下压了压,锣鼓唢呐一齐噤了声。只见他双手抱拳打着拱手高声说道:“各位各位,良辰吉时到了,不得不打断一下各位的雅兴,等新人拜了天地成了礼之后戏再接着往下唱,各位再接再着往下看好不好?”
台下人嘻嘻哈哈的轰然叫好。于是一众人呼啦一下全站起来涌进厅堂,只有坐在我前面的老人未起身,我有些迷糊,连忙问他道:“老人家,他们这是干什么呀?”
“干什么?能干什么?还不就是拜堂成亲入洞房么!”老人呵呵笑道。
拜堂成亲入洞房?那不就是结婚么,现如今新时代新风尚,早就没人弄那拜天地跪高堂入洞房的老一套了,不想这儿还古风犹存。我止不住心头痒痒,正想也眼过去看看,那老头起身拦住我道:“我看你这小后生面生得很,等一次来这里吧?说了这半天话了,却还不晓得你是谁家的亲戚?”
我怔了一下,看戏看的连正事都忘了。我拍了一下脑门,对他笑了笑道:“老人家,我不是谁家亲戚,我寻个朋友迷路了,听见动静找过来的,哦对了,老人家,你们这儿是什么地方?去县城该怎么走?”
老人笑呵呵的说道:“这样呀!难怪面生。我们这儿叫胡家冲,怎么?小后生你要去县城?这天黑路远,山路崎岖,恐怕不好走哟。何不在这看看戏,吃点东西,等天亮了才下山也不迟哩。”
一提到吃东西,我原来已淡忘的饥饿感立时爆发,不可抑制,强烈得喉咙里都能伸出手来,干瘪的小肚子里胃动肠翻,咕噜噜的一阵声响。可是人家办喜事,我一个陌生人,怎好白吃白喝的叨扰?老人看出了我的窘态,呵呵一乐,站起来拉着我的胳膊说道:“饿坏了吧?走,我领你去找吃的,我们这深山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待客,粗茶淡饭,填饱肚子还是莫问题的。”
我脸上发烧,想挣脱拒绝,肚子却不争气,看着身旁笑模笑样慈祥的老人,双腿不受控制的挪动着,被他牵拉往台阶上走,就在这时,厅堂里欢快的唢呐声停了,有人拿腔捏调的高声叫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我其实心痒难耐,很想挤进人群见识一下一对新人,无奈厅堂门口挤满了人,除了高高低低的脑袋,根本看不见里面。人生地不熟,也不好意思霸蛮去挤,只好压下冲动,跟在老人的身后,绕过厅堂大门,拐进一旁的耳门,往后院而去。
一进后院,我就闻到了肉香,口水不自觉地盈满了口腔。老人家熟门熟路,领着我七弯八拐的进了厨房。一进屋更是肉香浓郁,转眼一扫,只见桌子上、条案上摆着一碗碗的各类吃食,除了黄澄澄的蒸鸡、油汪汪的东坡扣肉和汤色奶白的汤鱼,其它的肉菜我根本就分不清是什么,老人家拿过一只大饭碗装了一碗白生生的米饭递给我说:“小后生莫使礼(客气)做客,想要吃什么自己随便拣,吃饱吃好。”
既来之则安之,我实在是太饿了,不再客气,接过他盛好的米饭,伸筷捞了一块鸡肉就往口里塞。
不知是不是我味觉出了问题,闻起来香喷喷的鸡肉猪肉,吃到口里却没滋没味,而且还好像是变了味。我一惯口叼,尽管很饿,还是“呸”的一声,将一大口鸡肉吐进了一旁的泔水桶里,赶紧扒了一大口米饭。
一旁的老人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合口味?”
我含糊的嗯了嗯,只是大口的吃着白饭,再不敢去挟那诱人的肉菜。待到一大碗米饭进肚,外面又传来了锣鼓唢呐声,想必是婚礼完成,院子里又开始唱戏了。
果真这样。锣鼓一停,琴声又起,只听一人唱道:
八月十五月呀光明哪
照亮我刘海一呀颗心
月亮光光好一比
好比我那聪明美丽贤德的妻子胡秀英
若问我妻哪点好
扳起个指头数哇不了
她扰麻织线好喂
纺纱织布好
蒸茶煮饭好喂
洗衣桨衫好
对母亲孝顺好
对海哥哥敬爱好
她的相貌长得比嫦娥好
说话的声音比画眉子好
做事好脾气好这也好那也好
好喂好喂咯硬是好得不得了
??
优美的旋律令我入了迷,下意识的往口里扒饭,扒了个空,低头一看,原来碗空了,于是去装饭,眼角瞥见一旁的老人正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跟着在哼。本来我只是随便一瞥,眼珠一溜就转开了,可才一转开的目光又被我收了回来,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这老头的相貌怎么变了?哪张慈善的脸怎么变成了狐狸脸了?我晃了晃脑袋,定情一看,只见他的脸随着他摇头晃脑的动作不停的变化着,一会人脸,一会狐脸。我惊呆了,饭碗咣的一声掉在地上,老头一惊,睁开双眼,恢复后的人脸呆了一下,在我还未完全反应过来时异常敏捷的跳到了门口,盯着我桀桀怪笑,声音刺耳之极。这下我完全反应过来了,想也没想,下意识的挥掌劈了过去,他轻巧地一闪身跳开了,掉头往外而循,我清楚地看见他的屁股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毛茸茸的十分扎眼,奇怪的是那红红尾巴的顶部,却长了一大坨的白毛。
这时候院子里的锣鼓琴声嘎然而止。
“狐妖!”我大大的打了个激凌,追过门槛,不见了他的踪影。四周静悄悄的,这一刻我才感觉到阴风四起,鬼气森森。
我又惊又怒,稍稍定了定神,左手引诀,右手五雷掌蓄势待发,一路搜寻,返身回到了前院。
前院里空空如也,厅堂里也空无一人。先前还在围观拜堂成亲的看戏人群不见了,那些唱戏的也不见了。
冷汗沥沥而出,妖怪!日他娘的全是妖怪!一大群的妖怪!自己尚且被它们所趁,毫无疑问,胖子肯定是被它们挟持了,说不好就在这里。无法想象的是,这伙胆大包天的狐妖竟然会唱戏,而且唱的还是《刘海戏金蟾》,刚刚在厅堂里拜堂成亲的新郎十有八九就是胖子,难道它们也要学一回“胡大姐”和“刘海哥”?这也太扯谈太不可思议了吧!
望着空荡荡的院子,我茫然无措。不知道它们已去了哪里,藏在何处?想要寻找无异于老虫咬天一一无从下口。这伙妖狸既然敢有持无恐的把我引来,肯定道行非浅,不定早就设好了陷井,只等我掉进去哩!
怎么办?无数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翻涌,心中大急,一咬牙,不管不顾的返身进了厅堂。
厅堂里空空如也,惟有神龛上有一对儿臂粗细的大红蜡烛默默地流着红泪,证明刚刚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
就在此时,一阵阴风刮来,大门迅即关闭,与此同时,我只觉脚下一震,地面塌陷,我躲闪不及,也无处可躲,快速的往下急坠。
我心中大骇,“啊”的一声叫出口,手脚乱舞间,只觉脑袋“嗡”的一响,一阵巨痛传来,随即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