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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便听头顶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只只知了不敢怒不敢言地拖家带口离了这院子。
从此柳树是路人。
挥一挥翅膀,它们走的不带半分留恋。
日后它们的院长怕是要成为这间院子的常客了,而且这间院子里住的个个都是它们惹不起的,他们说的话听不得,那就要求它们要经常神情紧张捂着耳朵。
这对它们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摧残。
它们向来是学院里消息最灵通的群体,最大的爱好便是偷听别人墙角。如今房间里的墙角不能听,院子里光明正大的话也不能听,终日警醒着时刻捂耳朵,着实累。
所以当子阳辰夜下命令让它们搬出去的时候,它们反倒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日后若再有哪个不开眼的弟子敢说它们消息不灵通,便直接让他找院长去。
院长不让它们在这院子里待着,它们自然不会知道有关这院子的任何事。
眼见着院子里的知了如蝗虫过境一般乌泱泱地飞的飞走的走离开了院子,倾雪暗暗感叹子阳辰夜这院长的话还是比较好使,这名头还是比较好用的。
知了们全部离开,院子终于完全寂静。虽谈不上固若金汤,但在这里,却是一个秘密都铁定泄露不出去的。
子阳辰夜兀自倒了一杯酒,斜斜倚在织成亭子的一根柱子上,不紧不慢地喝着。
钟离玉将手里倾雪给的鸡腿细嚼慢咽,吃的动作都不自觉得透着贵气。
倾雪的吃相在三人中算是最和贵气沾不上边的,但出身王宫,自小便学了站坐吃卧,即便有些狼吞虎咽,但还是有些长久以来熏陶出来的优雅的。
侧头看着低眉饮酒的子阳辰夜,白衣剩雪,气息淡然,好似融于天地之间,又好似超脱于天地之外。恍惚间,倾雪似乎又回到了狐族,回到了她在御花园见到子阳辰夜的那一日。
那日他的衣裳和今日的没有什么不同,隐约连花纹都一样,唯一的一丝不同便是今日的他较那日少了些风尘的气息。
那一日,是他们第一次一同吃饭,自那次之后,三人在一起吃饭便成了习惯。
想着他们第一次的正式见面,倾雪不禁莞尔。在狐族的种种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辰夜仙风道骨的模样在没有外人时向来是对着她收起来的,她与他嬉笑打闹之间自然建立起了一丝莫名的温暖的感情。
如今他出现在这里,便好像相交多年的好友突然回来,她有些喜不自胜。
“在想狐族的事?”子阳辰夜挑了挑眉,问着抿嘴偷乐的倾雪。
她昏迷的这几日,他已听钟离玉说了自他走后的所有事。能让她此时此刻这般笑着的,便只有狐族的那些事了。
“是啊。”倾雪点头,“我想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死皮赖脸的非要在我房里睡一下午,一点儿也没有圣预言师的风范。”
“你是笑这个!”子阳辰夜恍然,“那时我已经累极,能撑着从御花园走到你房间又陪你说了会子话吃了会子饭已是极限,你知道的,累的极了便只想着歇息,圣预言师的风范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该舍的时候便要舍的。”
说到这里,他轻叹了一声,语气颇为哀婉,“虽说这圣预言师的身份确实可为我带来许多便利,但带来便利的同时也有着大大小小的束缚,很多时候并不那么自在,我其实也想着当个平凡的人!”
欠揍的表情,欠揍的话,让倾雪想一脚踢到他那不染纤尘的白袍上。
这丫还想做个平凡的人!她看他利用这院长了权利运用的熟练的很!又是给她派了间最好的院子,又是将所有的知了都赶了出去,分明很是惬意地享受着院长和圣预言师这身份给他带来的好处,竟还矫情地嫌弃这身份的束缚太多。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但碍于两人如今隔了一个圆桌的距离,倾雪即便腿长,也没信心能不动屁股的越一张桌子踢到桌子后面斜倚在柱子上的子阳辰夜。
一双脚在桌下磨了磨,最终,她决定对着某个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伤春悲秋怨天尤人的某人翻白眼致敬。
将酒杯放在唇边抿了抿杯子里面的花雕,子阳辰夜低声问:“倾雪,你可还记得那日,我手指蘸茶在桌上写下的几个字?”
倾雪拿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颤。
那日她质疑子阳辰夜圣预言师的身份,玩笑说他是冒充的,并不是真正的圣预言师。他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圣预言师,便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狐族将倾,君主易位。”子阳辰夜缓缓念出那日他在说上写下的八个字,“倾雪,我写的,你可信?”
倾雪只觉得呼吸一滞,心脏停止了跳动,半刻后,又扑通扑通跳的欢实,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那八个字,从她见到之日起,便如同鱼梗在喉,时时刻刻咽不下去,拔不出来。是经常会将她扎痛的一根刺。
心脏剧烈的跳动让她的身子好似都不受控制地摇晃了起来,每一滴血液都在快速移动,涓涓流淌摩擦的她感官几乎麻木。
“我信。”麻木中,倾雪感觉自己的声音像是被敲响的洪钟,胸腔也在随着声音震动,“你说的话,我都信的。”
就因为她相信子阳辰夜,才会在被绑,回到狐族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问父王是如何对待司寇将的谋反的。才会在知道父王动了恻隐之心想大事化小,将此事当做普通的司膳处理不当问题时,咄咄逼人地要他大罚重罚司寇家族。
才会在面对司寇烨下跪时疾言厉色赶他们尽快离开狐族王城,离开狐族领地,并永远地将司寇将扣在王宫天牢里,永生不得出。
她做的种种,都只是因为子阳辰夜那八个字。
闻人界千百年来种族内部少有纷争,若是有争斗,那定是种族与种族之间不睦。而狐族更是民心归一,即便确实有那几个不长眼的人敢对王族不敬,但却断断不会有人生出推翻王族自己称王的想法。
所以当她看到子阳辰夜那句话时,是很惊讶的。但她第一时间的想法便是会有外敌侵入,狐族将会有一场大仗,若一个闪失处理不当,狐族的君主便真如同他所说,要易位了。
但之后的宫宴,中毒,还有她发现的种种,都明确昭告着狐族的大难临头并非是外敌,而是内鬼!
就像参天大树内部陡然生出的蛀虫,即便外部的防御再好,也终究抵不过内部的溃烂。
所以,她才会不遗余力地斩断司寇家族的所有后路,让他们再无翻身可能。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子阳辰夜不能一语成箴,都只是为了让那件事如同子阳辰夜伸手抹去的字一般,轻松揭过。
虽然她知道圣预言师预言的事情少有失算,但“少有失算”与“从未失算”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不是么?这其中还是差个“万一”的不是么!
可,他今日突然对她提起这件事,是不是在委婉地告诉她,狐族的大难,要临头了?
“你说的话,我全然相信,只是那八个字,是我目前为止最不愿相信的。”倾雪看着子阳辰夜,眼睛被亭子内的点点月光晃的发亮。
子阳辰夜本闲闲倚着柱子,如今见倾雪这般说,便坐直了身子。
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瓷杯与石桌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像是一根钉子敲在了她的心上。
“倾雪,那八个字,不会改变。”正色缓缓吐出了这几个字,子阳辰夜觉得他好似许多年都没有这般用力地说过一句话。
看着他毫不躲闪的眸子,倾雪突然低下了头,半张脸都埋进了阴影里。
“原来,我所做那一切都是徒劳。只是不知,到底是我心太软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让他们还能够东山再起,还是我自始至终都针对错了人,让整个司寇家族都因我的一己私心无辜受牵连。”
无论是哪一样,她都有些不能接受。
尤其是后一种,她不想因自己一个错误的决定而使司寇将的后半生都在阴冷潮湿的天牢里度过。
“司寇将早有谋反的心,你并没有做错。”许久不曾出声的钟离玉突然开口,却是为了安抚倾雪。
“可,我想改变的,终究是没有改变。”
倾雪想要的,是狐族免受遭难,是狐族长长久久地繁荣昌盛下去。
抬起头看向子阳辰夜,“既然狐族易主无法避免,那父王,母后和舅舅的安危可有保障?”
无论是现代或是闻人界的历史上的改朝换代,都避免不了腥风血雨,而前朝的王,几乎没有那个有好下场。既然避免不了,那,她只希望她的父王,母后,和她的舅舅——凤天涯父亲能够好生活着。
他们兄妹三人如今都在学院不得出去,若战事在他们在学院的这几年内打响,他们便连为狐族尽一份力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