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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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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川之主知道自己在做梦。

    即使他力量大损,变成了巴掌大小的时候,阿雪也不曾像这样将他捏在手里,像是捏一块无生命的石头。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和躯体,一切生命的体征,都在他身上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看”着自己被放进一个用猫咪图案做花纹的红色背包里,和一串钥匙互相碰撞着,被江雪提着在路上走。

    几个女孩子和江雪边走边聊,外面正下着雪,江雪没有把拉链拉牢,有一片雪花从缝隙中飘了进来,落在他身上。

    衣服、适合的款式、妆容……都是些他并不太了解的话题。

    江雪叹着气说这个月的钱花的都差不多了,看上了一件不错的羽绒服,可惜买不起了。她的语气充满无奈和失落,显然是很想要那件衣裳的。

    这是他未曾见过的江雪。

    他的阿雪带着式神在各个世界之间辗转,对衣服首饰并没有过多的兴趣,只是当做必备品买来备换。在商场之间走动的时候,没有对那些华美的饰品多投去一瞥。

    她身边的一个女孩嬉笑着开口,“干嘛要你自己买,让秦玉给你买呗,他不是在外面兼职了吗,让他用工资给你买下来么。”

    另一个女孩也笑了起来,“对啊,不用把你和他分那么清,不然感情反而要淡的,最多你有钱了再给他买礼物就好。”

    江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看上去有些犹豫,一边不想用秦玉的钱,一边又被身边同学说的有些动摇,觉得是自己把恋人之间的那条线画的太清楚了。

    荒川之主又一次听见了“秦玉”这个名字,想起江雪之前的失常,心里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这个梦,真的只是个梦吗?

    天上的雪花还在往下落,雪变得更大了。江雪走进教学楼,小心翼翼地走过带着水和薄雪的瓷砖地面,过了刚进门的地方,里面的情况就好一点,没有那么的脏和滑。

    江雪她们汇入去上课的人群中,挤蹭着进入了阶梯教室。秦玉坐在靠后的位置上,微笑着对江雪招了招手。

    江雪被身边的女生在后背上拍了一巴掌,推着她往那边走。秦玉拉着她坐下来,往她手里塞了一杯可可咖啡。

    本来被冻得通红发僵的手指汲取到温度,江雪紧了紧手中的杯子,对着秦玉露出一个微笑。荒川之主“听”见自己发出“叮咚”一声,江雪打开包,把他从包里拿了出来。

    “怎么这么多水?又没拉好包?”秦玉很自然地把荒川之主接到手里,掏出一块卫生纸在屏幕上擦拭,“一条微信,手机太冷了,我先捂一会儿你再拿吧。”

    “不用了。”江雪拉住秦玉的手,暖热的手心覆在他微凉的手背上,“没事的,你先把你自己捂热乎了吧。”

    荒川之主被秦玉拿在手中,看着他那带着茧子的修长爪子,十分想直接剁了扔垃圾桶里。

    江雪拿回手机看了上面的信息,发现无关紧要,于是锁了屏将手机放到包上。她放的角度不太好,荒川之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滑下去,而他确实也没两秒就摔在了地上。

    “啪!”

    一声足够引人注意的坠地声。

    荒川之主没有痛觉,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只能看到被沾了雪花的鞋子踩得带上了黑水的地面,还有江雪脚上的长靴。

    江雪赶紧把他捡起来,她接过秦玉递过来的纸巾,细心地把他身上沾到的泥水擦干净,翻来覆去地查看。

    屏幕裂开了网状的痕迹,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损坏的地方。秦玉探头看她手上的荒川之主,皱起了乌黑的眉头,“摔得太厉害了,得换台新的了。”

    江雪摇了摇头,“没事,换块屏就好。”

    秦玉觉得换屏幕还不如直接换手机,然而江雪坚持还要用现在这款,秦玉劝不了,也就算了。

    “有时候我真是觉得你对手机比对我还好,别人都是女票担心男票沉迷游戏,到我这反而要担心你沉迷手机,你说我还是你的宝宝吗?”

    江雪笑道:“你不是,它才是我的宝宝,小心肝,不掺水。”

    秦玉用头砸了砸桌面,而后抬起头笑了起来,俊朗温柔,“总感觉自己被ntr了,不对,应该是白学现场?”

    江雪忍不住笑出了声,“长进很快啊,白学你都知道了?”

    已经知道给力给其的荒川之主被江雪拿在手中,决心搞清楚什么是ntr白学。

    “我想知道……”秦玉笑了笑,没有说下去,摸了摸江雪的头。

    我想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想的是什么。

    荒川之主紧贴着江雪的掌心,沉默地在心里将秦玉没有说完的话进行了补完。

    他想动一下,可惜没有躯体,或者说没有可供支配的躯体,只好乖乖躺在江雪的掌心,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碎屏手机。

    这堂课很长时间之后才结束。

    秦玉陪着江雪去了学校附近的修理店,店主看了一下,说问题不大,然后给荒川之主换了一张钢化膜。

    这时候江雪才恍惚想起来,她买手机的时候店员好像是给她贴过钢化膜的。她又买了个硅胶壳给荒川之主套上,荒川之主包着那层普通透明的膜,被江雪小心地放进包里。

    秦玉正笑着问江雪想吃什么,荒川之主躺在包里,视线所及之处全是纯然的黑暗。

    他感受到了极端的困倦,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耳边似乎有谁一直在喊着他的名字,还有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在念着一长串咒语般的话。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荒川之主!不要有事啊……呜呜呜……”

    “雪器!好好给我斩下去啊!”

    “不用你说!”

    手机的响铃声,还有之前那个耳熟的男声,“不好意思客人这里正有……雪音别怕啊!”

    是了,他在做梦,是该醒了。

    然而昏沉的神智,还是再度沉入了梦中。

    这一次,他仍然躺在江雪的包中。黑色的链条小包,被江雪单肩背着。她穿了一件浅粉色的连衣裙,和秦玉走在漆黑的街道上。

    夏日的夜风也不怎么凉,他们两个低声说着话,中间不时穿插着笑声。

    气氛很轻松,直到持刀的歹徒出现在这对情侣的面前。

    江雪的身体僵硬起来,秦玉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看着那截锋利的刀尖,抖着声音说可以把身上的钱都给他。

    歹徒同意了,两人把包交出去。荒川之主随着包晃了一下,明明已经成为一方守护,此刻却因为一个普通的人类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歹徒不怀好意地看了江雪一眼,忽然对腿肚都在发软的秦玉开口,“想让我放你们走,不如先把你的妞给老子玩玩。”

    江雪退了一步,脸色煞白。

    秦玉挡在江雪前面,质问歹徒怎么能这样,说可以再给他钱,请他放过自己的女朋友。歹徒什么都没说,上手就去扒江雪的衣服。

    秦玉终于忍不住动手去反抗,只是他并不是孔武有力的类型,两三下被摔在地上,后腰还被刀尖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荒川之主头一次觉得秦玉有一点用处,可惜用处真的只有一丁点,什么都改变不了。

    “你这是毁了她!你会毁掉她整个人生,你现在拿上钱就走,我们不会多说一句。你要敢碰她,老子把你告上法庭!”

    歹徒哼笑了一声,抓住挣扎逃跑的江雪,用刀抵住她的心脏,“你想告我什么?因为你没卵用让我玩了你的妞?”

    江雪半边肩带被扯碎了,秦玉想动,看着那截抵在江雪胸口的刀尖,忍住了没动。

    “你也不嫌丢人。”歹徒按着江雪往地上压,摸了摸她的腿。“要怪就怪你自己,大晚上跟男人出来,还穿这么骚。”

    江雪猛地屈起膝盖,向上狠狠一撞。她这一下用上了所有的力气,歹徒一下向后坐倒在地上。

    她爬起来,满身狼狈地往外跑。脚上的小高跟让她差点摔跤,秦玉拉住她,跟她一起没命地奔逃。

    黑暗的街道,沥青的地面上洒落着砖块土石,两人跌跌撞撞地跑着,很快被歹徒追上了。

    秦玉再次和歹徒扭打起来,他本来就打不过,加上歹徒被激起了凶性。匕首几次划过秦玉的身体,他到此时,才真切感受到了死亡来临的恐惧。

    如果输了,输的不是女朋友的清白,而是他自己的性命。

    荒川之主在两人剧烈的动作中被歹徒连包一起扔在地上,从包里摔了出去。

    江雪拾起一块砖,瞄准了歹徒的脑袋狠狠砸了上去。可惜被他躲了一下,砸在了不痛不痒的地方。

    秦玉刀下留了一条性命,喘着气连滚带爬地向外逃。江雪被歹徒揪住头发,狠狠打了一巴掌。

    他打的不是脸,而是头。江雪脑内一阵轰鸣,被他拖着往身下按。

    荒川之主已经从吞噬试到游鱼,可惜现在的他,别说释放一丝力量,就连动一动手指,发出一点声音都不能。

    江雪脑内一片空白,剧烈地挣扎着。她踹开歹徒想逃,被抓着脚腕拉回去。她拼命地踢打反抗,歹徒手里还拿着刀,纠缠扭打之下,那把刀直直捅进了江雪的胸口。

    满手都被温热滑腻的液体染上了,歹徒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猛然丢开手,连退了几步。

    刀子被他带出一半,江雪闷哼一声,摔在地上。

    然后歹徒一转身,也逃了。

    留下江雪一人,倒伏在夏日漆黑的街道上,呼吸微弱,奄奄一息。

    “救命……”江雪向着外面慢慢地爬,“救……救我。”

    荒川之主就倒在她前面一点的地方,她碰到了手机,满怀希望地想要打电话求救,然而不管怎么按,屏幕都是黑的。

    这款智能机,已经被歹徒彻底摔坏了。

    荒川之主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脏,可是他仍然能感受到那种被人攥住了整颗心的痛苦。他想站起来,想对江雪伸出手,可他什么也做不到。

    他不是荒川之主,只不过是一部普普通通的智能手机。没有强大的力量,没有手脚血肉,甚至被摔坏了之后,连一通求救电话都没法打。

    他能听见江雪每一声呼救,能听见她的泣音,能感受到她身体里渗出的,从温热到冰凉的血液,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救不了她。

    连身体都没有的存在,要怎么去拯救重要的人?

    他眼睁睁地看着江雪的呼救渐趋微弱,他能看见,看的清清楚楚。可是他甚至没有办法为江雪落一滴泪。

    江雪的呼吸停止了。

    她的心脏终于不甘地停跳,眼睛仍然睁着,望着漆黑的夜幕。

    死不瞑目。

    荒川之主看不起懦弱拗哭的人类,可此时此刻,他连哀哭都做不到。

    爱人不能救,血仇不能报。

    什么荒川之主,失去了力量,没有了躯体,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是被众人顶礼膜拜的神明,可惜到了此时此刻,也不过是地上一抹卑贱的石砾尘土。

    比秦玉更加没用。

    绝望,悲哀,痛苦……什么滋味?那是他的身下,江雪已经冰凉了的血液味道。

    他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听见耳边有人在喊他,“咸鱼!咸鱼!”

    他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手和脚,感受到了还闭着的眼睛,感受到胸腔中跳动地心脏。

    醒过来!

    快醒过来!

    他睁开了眼睛,引入眼帘的,是江雪担忧焦急的脸。苍白、憔悴、然而还有呼吸,还有心跳,还能用力地摇晃他的肩膀。

    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焦急又迫切地去寻找她的唇。

    能感受到呼吸,急促的,火热的。

    她还活着。

    她还活着,荒川之主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几遍,觉得这已经足够了。

    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