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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书睡到下午才悠悠醒来,三层的织锦窗帘挡住了大部分光线,没办法判断时间,她的手机还留在楼上的卧室里——韦麟抱着她睡在沙发上。
她轻轻动了一下,把韦麟搂在她腰上的手拿开,她旁边的人还在睡觉,书书盯着韦麟看了很久,为什么以前都没发现他睡觉的时候眉头是微微皱着的?她伸手去温柔地抚摸他的眉心,他有烦恼啊。
书书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起身从韦麟身边离开,她浑身无力,一半是因为他,另外一半是因为沙发有点窄,虽然恋人相拥而眠是件很浪漫的事,只是……下次还是换到床上去吧,她整晚蜷在他怀里,好像落枕了。
书书从满地狼藉地衣物中拾起一床毛毯裹住自己,揉着自己的酸疼的腰去了浴室,她身边遍红痕,都是韦麟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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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书洗完澡之后,韦麟还在睡,她去烧了一壶热水,动作轻柔地像只猫。她母亲昨天留下的那个牛皮纸袋还扔在茶几上,书书愣了一下,走过去靠着沙发盘腿坐下。她一张一张捡着照片看,这些东西零零碎碎地记录了从她几个月到八岁左右的时光碎片。
她刚出生的时候还是个皱巴巴的婴儿,整张脸都像被砂纸揉过一样,书书第一次知道人刚出生时居然那么丑。照片背后写着她的名字和生日,她母亲的字倒是不像她的人那般外放,笔画转折都隐隐有些棱角。
她三岁的时候,趴在一堆酒心巧克力上面对着镜头咧嘴大哭。她现在时常会牙疼,想必就是小时候甜食吃多了。
她六岁的时候,梳着两个童花髻,穿着那个年代很流行的蓬蓬纱公主裙,撇着嘴一脸的不情愿,照片后面背书“第一次带她去坐摩天轮,她被吓哭了。”
书书盯着最后的那张照片发呆,她母亲和她父亲唯一的那张合照,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以前读书的时候,秦薇总说她跟傅城异常般配,从长相到性格到家庭背景,书书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不受控制地流露了冷冰冰地微笑,没人知道她支离破碎的家庭,大概是她的外表给了人错觉吧。
她把照片翻过去,背后什么都没有,可是书书又觉得好像什么都写了,她今年21岁,那就是她母亲在她父亲去世之后,独自一人把照片保留了21年。
身后有人凑过来搂住她,在她颈间蹭了一会,含糊地呼喊她的名字:“书书。”书书转过头去在他右脸上亲了一口,算是回应。
韦麟从地上捡了件衣服胡乱套上,也陪着书书坐在地板上:“在想什么?”
书书手上依旧捏着那张照片,她很自然地把头靠过去,沉默了一会,用一种略带茫然语气低声说到:“我8岁的时候,有一次午睡被烟呛醒,发现家里的风扇起火了,旁边的蚊帐也在烧。”她停了下来,望向天花板,眼神之中都是虚无,像是因为追忆往事而陷入遥远的记忆中,接下来的几分钟她都没有说话。
韦麟也不打断她,安静地在一边等着她。
一壶茶的时间过去了,书书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再度开口:“你也知道,帐子衣服那些东西烧起来就很快了,我怕的要命,要跑到外面去,结果发现门从外面锁住了,我母亲就在外面,她当时正准备走。我对着她大哭,说起火了,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她说叫我不要烦她,自己去玩。我喊了她很多遍,最后她还是走了,后面我就看不清了,烟雾太呛了。”
“再后来,邻居报警了。火势太大,消防车来了。他们一直问是不是我在玩火,最后又说是因为电线老化。我成年之后,也或者是从那时候起吧,就一直很怕消防警铃声。我母亲在第二天清晨回来了,家里能烧的东西都被烧了。她什么都不说,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起初一直哭,后来她终于说话了,叫我不要烦她。”
书书说到这里的时候,意外地笑出声来:“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希望我母亲或者她的家族里面有遗传的精神病症或者其他什么的,这样的话就可以说她那时正好犯病了。可是到了最后,有边缘精神问题的人是我,我日复一日的梦到这件事,有时候是觉得自己被烧死了,有时候是梦见……她锁了门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到了高中我就被医生确诊成ptsd了,我休学了一年,看了很多书,可能是我父亲留下来的,还有他的人类学笔记,我外婆当时年纪很大了,还要一直照顾我。”
她的叙述逐渐趋于冷静,脸上也没有多余表情,仿佛就是在诉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韦麟沉默不语,他对ptsd这个词一点也不陌生,“创伤后应激障碍”,他盯着她纤细的下颚骨,说到最后她微抬着下巴,对着天花板轻轻笑了。
韦麟心口一热,从背后紧紧抱住她,他尚不知道要如何化解她着积蓄多年的噩梦,她已经回过头来,眼眶微红:“韦,不要担心我,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主动凑过去,浮光掠影般地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如果这世上真有神明的话,我觉得它对我还不错,因为我现在有了你。”
她仰脸微笑的模样,她眼中盛放地情意,她头发上的香气,她纤细洁白的手指,这一切都让他心动。韦麟用手用双手圈住她:“我觉得神明对我也还不错,我有你了。”
书书闭上眼睛,承接他落下来的吻,无比温柔又无比漫长,时间被凝固了,她能感觉到空气中细微的尘埃在跳舞。她一直不敢知道那个答案,她母亲当时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很长的时间里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完全不该出现在世界上产物,毕竟她拖累了自己的母亲,那些照片让她略略动摇了,大概还是有一点感情吧。
她理解不了自己的母亲,也不想去理解了。就这样,一切都过去掉吧。现在她有了自己的爱人,他爱她,他需要她,她的存在对另一个人而言无比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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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书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两个人都没有要去接电话的意思。可是那铃声一直顽固作响,书书无奈的偏了偏头,她突然想到一件严重的事,她还没交论文,难道是论文小组的同伴打过来的?隐约记得是要到了,可是跨年之后她就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件事,后面干脆直接忘记了。
书书跳起来跑到楼上去接电话,女孩光着脚在楼梯上跑,他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笑。
不是论文组,是露亚,她暂时松了口气,下一秒她就听见露亚略带哭腔的声音:“sue,你现在能过来吗?”
书书跟着紧张起来,她放轻声音安慰露亚:“出什么事了?”
“我今天遇见安德利了。”
突然听见这久违的名字,书书的心也不自觉地沉了一沉,虽然她曾经唤他“师兄”,但她从不相信他,在这艘夜船上,她已经见过他的真面目了,她努力地装成天真无知的样子,让人相信她真的是毫不知情。
如果可以,真的不想再跟这个人打交道了,她现在有了韦麟,还想和他一起去看北海道的初雪和阿拉斯加的极光。
电话那端此时传来露亚小声的抽泣。书书现在对此格外敏感,就好像是古代练武之人突然间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她的各种感知也格外敏锐。
她能隔着电波感受到露亚内心的恐惧和不安,露亚需要帮助。这个发现让书书也有点不太好受,事实上她并不想看到那么多人的内心,一个人知道太多秘密是值得开心的事吗?这个重生的馈赠礼物都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在露亚断续地、不灵光地叙述里面,书书听懂了安德利想找她回去,她不能回去,因为非常,非常可怕,露亚的英语不太好,只能说一些常用的词句,因此她说了好几遍,书书终于辨认出那个单词,clinicaltrials?
clinicaltrials?临床试验?
书书确认了好几遍,露亚到了一直在哭,带着哭腔说她不想回去试药,不想被捉回去做实验?
书书愣了一秒,她还在想露亚到底在说什么?突然间反应过来,她脑中所有的神经和细胞在一瞬间被炸掉了,她握着听筒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临床三期试验?所有的新药物在正式上市之前,都要通过临床三期试验,这实在是个战线极长,耗资巨大的工程,短则几年,长则几十年,还不一定能通过。就她所了解的,某国际制药公司,研发过一款治疗2型糖尿病的药物,在第三期试验因为事故被叫停的时候,已经耗费掉十几亿。
所以也有些铤而走险的办法,也有些非正常的试药手段,也有些非法渠道流通的药物。
把活人当成小白鼠做实验啊。
书书开始轻轻发抖,她还忽略掉了一件事,在她的认知里,阿加一直是露亚的恋人,可是如果阿加也是那场骗局的一环,那整件事里面,她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