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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她的询问,林娟叹了口气。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知道你这么做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只是我至今都不明白究竟为什么,其实,那个时候,我很希望你能够出面解释这件事,至少如果你解释了,事情也许就不会闹到最后那个样子。”林娟不知为何,忽然这样说。
“是啊,曾经有一个给我解释的机会,但是被我给拒绝了,因为在当时的情况下,就算我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所以我宁愿选择沉默。”顾槿宁叹了一口气说道。
她有他的坚持。
林娟点了点头:“这是你的风格,以前你也是这样,其实那个时候,你算是经常和我顶撞的人,但是我真的那个时候很希望有一天,你能够向我低头,我一直都在等你向我低头,可是直到毕业你都没有这么做,当时我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希望你怎么做的时候,你就偏偏不那么做。让你低头,简直是从来都无从谈起的事。”
从来都不轻易低头,这就是她。
顾槿宁一下子笑出来,说道:“也许是这样吧,只是当时,我仍然低估了传统的保守派的力量,大家都永远觉得小孩子是需要保护的,觉得小孩子做了错事,无论如何都可以原谅,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是小孩子。可是,很多人都从来不觉得,小孩子也有可能会变成恶魔,他们做的有些事情,从来就不能被原谅,因为已经没有机会原谅了。”
林娟一下子有些沉默。
作为老师,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话很对,就像,有的时候有的学生真的是不好教,而父母通常都会认为是老师没有能力,从来就不会去计较自己的孩子究竟有多么顽劣。
这恐怕才是当年她急于提交这种议案的原因吧!
也许她自己就经历过,无法被原谅的伤害。
“你知道吗?现在我们的,圈子里面都在说,校园冷暴力,校园暴力,其实,这是一个老问题了,当年你在的时候,我给你造成的压力就是一种校园霸凌,其实我知道那样对你不好,可是事实上我也没得选择。但是真的,事到如今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想认真的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虽然你没有因为我的冷暴力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但是真的,真的对不起。”林娟说着站了起来,对着她深深的一个鞠躬。
多年的歉疚,多年的负担,多年的压力就在这一瞬间,释放。
顾槿宁有些意外,她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赶紧把人扶起来,说道:“其实您不用这样,虽然当年我你觉得那是很不公正的对待,可我也知道很多的事情,不是您可以选择的,抛掉了那么一点点偏见,其实您还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老师,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我真的已经开始逐渐忘掉当年您带给我的,那么一些不好的事。”
对于这种事情,她真的只能选择逐渐遗忘。
林娟眼角狠狠的跳了一下,这种事情,可以被遗忘吗?可以被选择遗忘吗?她以为是不能的。
顾槿宁在脸上仍然维持着微笑:“其实也许对于一般人来说,幼年的心理阴影无法被遗忘,可是,对我来说,我必须选择性遗忘这些事,您知道的,等人经历过很大的磨难之后,就会觉得这种事情和之后所要面临的一次又一次的困难挑战,甚至是死亡。与这些相比那种事情真的什么都不算。”
林娟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她话语当中的挣扎?
是经历过多么大的困苦,才会觉得年少时的冷暴力根本就什么都不算呢?
林娟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是问道:“怎么啦?现在过的不好吗?”
顾槿宁摇了摇头。
不是不好,而是……
“怎么说呢,不是不好,而是对于大家所熟知的领域来说,我已经老了,但是对我现在的工作来说我还太年轻。”
“怎么会?”林娟有些意外,三十上下的年纪根本就不算老。
不过话说回来,她确实已经有几年没有出现在舞台上了。
“其实怎么说呢,就像我上大学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我是在混日子,因为我缺课太多,其实我没有,缺课的原因也是因为工作,结果,在大学他们考试和修学分都修不过我,最后就认输了。我的做法一向就是用事实说话。”
“你大学读的什么?音乐学院吗?”林娟听她说起大学,忽然想起件事。
“没有,我大学读的是云京大学的法学外文系,修的是,外务和法学的双学位。”顾槿宁说道。
对于她的这个回答,林娟相当意外。
“我以为你会去读音乐类的学校,我知道你的成绩特别好,可是怎么最后还是修了法学和外务之类?”
“我在高三毕业参加高考之前,就已经考入了国立音乐学院,并且学完了声乐歌剧系民族唱法表演专业的本科所有的课程在我参加高考之前,就已经提交论文取得了,本科的学位,所以高考的时候,要报本科的大学了,当然根本就不能再考音乐学院了。”顾槿宁说道。
林娟对她这样的回答显得更加意外。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你出现在电视和舞台上,方便透露一下你现在在做什么吗?”林娟问道。
“我现在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确实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舞台上了。”顾槿宁说道。
林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只是拿着热水瓶,又倒上了一杯茶。
“这天气越来越冷了,你在北方很久了,可能不太适应南方这种湿冷的空气。”林娟说道。
“其实还好,不过我确实很久没回来了。”顾槿宁写过她的叮嘱。
“是啊,你那么久没回来,我们这里的变化确实不小。”林娟笑着说道。
“确实很多年不回来了,今天一路过来,变化确实不小,其实也不是我故意不回来,而是这么多年,忙得连年假都很少,家里也有很多事情,所以一直没回来。”
“你结婚了么?”林娟听她说家里,问道。
“是,已经结婚五六年了了。”顾槿宁如实回答。
“那是有孩子了?”林娟闻言,笑着说道。
“是啊,我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顾槿宁闻言,笑得甜蜜。
“看来你过得很幸福啊,祝贺你。”林娟见她笑得甜蜜,也祝贺道。
“谢谢。对了,这个,送给您。”顾槿宁打开放在脚边的手包,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林娟。
“这是什么?”林娟接过来,发现是光盘一类的东西。
“这是,我二十岁生日时举办的本科毕业独唱音乐会和二十五岁举办的博士毕业汇报演出独唱音乐会的双碟DVD,送给您做个纪念。”
“现在已经有博士学位了啊,真是厉害。不过,你真的不恨我?”林娟道了谢,问道。
“您做了什么需要我来恨呢?恨这个词的意涵太大了,怎么说呢?恨是没有,怨倒是有一些,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会怎么怨了,我的事情太多了,要是小时候的那么一点事情还一直耿耿于怀的记在心里,那我还要不要活了?”顾槿宁的语气当中倒是没有多少不平,反而比较平静。
“你是觉得要烦恼的事情太多,所以这种事情只能算是小事了吗?”林娟看着她,似乎都觉得她很可怜。
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事情,才能让她选择把那么严重的事情忘记。
“是吗?你至少让我觉得,你的宽恕不是无怨的恕。”林娟忽然一下子有些释然。
“无怨的恕么?”顾槿宁轻轻地念叨着这几个字,似乎是在咀嚼着这几个字的分量。
“只有木头人,才会是无怨的恕,而我不是。”顾槿宁的眼睛直视着这位自己昔的老师,神色复杂,虽说这位老师与几乎为她付出一切,情同母女的郁静瑶相比,实在算不得是位恩师。
可是,她毕竟也是自己的老师,说她有多恨这位老师,还真的说不上,毕竟比起她这十多年来经历的所有的事情,小时候发生的事情,真的只能算是为难,真的只能算是不入流的小手段。
这些事情只是偶尔才会发生的事情,而且顶多只会人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而不会伤及一个人的性命和名誉,但是之后她所承受的事情却是以性命为赌注。
从20岁开始她所遭遇的事情则是以性命和名誉作为赌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有多少人各出奇招,只为让她名誉扫地,又有多少人招招狠毒,只为要她性命!
这样的人有多少,她数都数不清,本来就因为职业特殊,她算是在满世界都有仇家,这是一句实话,她甚至有见过,从国外流传回来的暗杀名单上就有她的名字。
再加上现在又是做一些行政工作,危险性肯定也有,所以,每次只要一有新的工作人员来到身边,她总是要问对方是不是做好了在她身边工作的准备。
当别人回答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而她往往都会给那些新来的人泼一盆扎扎实实的冷水,认真地告诉他们:“跟着我,是随时要死的。”长眠在华东陵园里的那两个人,不就是因为跟着她,所以才丢了性命吗?
所以,跟着她要死,在她身边的人,也许也不能幸免。
所以经历过那么多的事之后,他对很多的事其实都看得很淡,有的时候能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一直记得一些不太好的事,并不是什么好事。
除非那是能要了性命或者是意图要了姓名的事,那才要一辈子都记得,因为那是刻骨铭心的噩梦,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看开一些吧,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用一直都记在心里,这种事情只会分散人的精力。
有的事情还是不要老是记在心里的好。
否则是会被活活累死的。
顾槿宁在走出林娟办公室的时候,仍然是思绪万千。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至于那所谓的无怨的恕,不过说谎罢了,只要人不是木头人,就绝对不会有这种情况,她自然也不是。
她有恨也有怨,可是比起这种事情,有更多的事情值得她去恨,值得她去怨,与那些事情相比,这些真的微不不足道。
楚飞扬一直摇下车窗,坐在车里。
所以远远的就看到她拎着包走出来。
赶紧下车去接。
“怎么样?没事吧!”楚飞扬对她的样子,感到很担心,生怕她受了什么刺激。
顾槿宁摇了摇头说道:“没事,该说的都说了,有关于这件事,该放下的,也都放下了,没事了,我们走吧!”就和他一起回到车上。
楚飞扬发动车子,问道:“还要去别的地方吗?”
顾槿宁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该见的该看的我都看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就这样吧,你要是没有什么别的行程,咱们就回去吧!”
楚飞扬回过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想了想却又忍住了没说,默默地发动车子。
路过市区最繁华的地段时,他才问:“不去见一见舅舅和外祖父他们吗?”
他问得很小心,显然是怕什么东西刺激到自己的妻子。
可顾槿宁听到这话时,确实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说道:“还是不去了,还是不去为好。”
“真的不去吗?要是不去,咱们以后可没什么机会了。”楚飞扬一人在外,她真的很担心,如果这次不去见面,他们下一次有时间出来又是什么时候?而那个时候家里已经上了年纪的老人,是否还在都是个问题。
顾槿宁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在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也肯定也猜的到那种结果,但她最后还是说“还是不去了吧,老人家也未必想见我。”
楚飞扬这个时候也不算,他也沉默了,他知道为什么。
“你还是在躲,你还是放不下。”过了半晌,楚飞扬才说话。
顾槿宁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楚飞扬也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她从小就不得不因为父母的工作,而和生命当中最亲近的两个人处于三地分居的状态,从小跟着保姆长大。
她的外祖父沈老爷子疼爱这个外孙女,甚至超过了孙子,每个月也是提供很多的生活费,而且一直都很关注她的生活和学习一直都很疼爱她,可就是这样的她,在十三年前却亲手把自己的舅舅送进了监狱。
虽说她外祖父生有三个儿子,这个被她送进监狱的舅舅一向不成器,之所以会被进监狱,并且判处终身监禁,也是因为他自己罪有应得的缘故,可是毕竟是她亲手把自己的舅舅送进了监狱。对于当时已经身处晚年的老人来说,虽然儿子不成器,可终究那是儿子。
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虽说老爷子没说过怪她的话,可是在她把舅舅送进监狱的三天之后,老爷子得知了真实情况,和她长谈了一次,虽说没什么责怪之意,可是从那眼神之中,顾槿宁还是感觉到了,老人和她,终究还是有隔阂了。
所以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敢去和老人见面,是因为心里有愧,是因为觉得对不起老人家。
虽然从法律的角度来说,他所做的事情并没有错,可是那毕竟是自己的舅舅,毕竟是疼爱自己的外祖父。
这么做实在又有些令人无法接受,一个儿子判了终身监禁,进去之后便老死不相往来。
而把儿子送进监狱,造成这个老死不相往来的后果的,居然是自己一直很疼爱的外孙女。这件事情,恐怕在短时间内也给老人家很大的打击。
虽然她一直都不想造成这样的后果,可是从法律层面上来说,她又不得不那么做,所以这么多年每当想起这件事,还是觉得矛盾的很。
还是不要去见面了吧!
一切妹又要揭起双方的疮疤那是,好不容易才渐渐愈合的伤口,还是不要那么残忍的撕开为好。
对于所有人来说,时间也许会是一剂最好的良药。
再经过一片高大的写字楼的时候,楚飞扬问她:“要不要下来看看?”
顾槿宁抬头望向窗外不远处就是炎黄集团原先的总部大楼。
炎黄集团曾是她十年的心血,只不过只不过后来进入国会之前,她就辞去了所有商业职务,解除了自己和所有商业联系。
只是,当年就是在这里,她一点一点的把同学的父亲即将破产的小公司,一点一点的发展成华夏国内屈指可数的商业帝国,当年的炎黄集团靠做玉石生意起家,现在整整20年过去,它的范围已经涉及到玉石、医药、百货、养殖、服饰、刺绣等等各个方面。
在当年,她靠着外祖父和舅舅给的生活费的结余,以及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沈氏家族企业股利的分红,还有毒辣的眼睛在赌石场上回回都是一本万利,那是舅舅和外祖父教的好,也就是那些庞大的资金,组成了炎黄集团最开始的原始的庞大的资金流。
她的商业才能曾经让那位被她救下的叔叔倍感震惊,只是在她自己看来自己擅长长很多的领域,商业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那位被她救下的同学的父亲,就是现在的炎黄集团总裁周凯,也就是周宁涵的父亲。
现在,炎黄集团立足华夏已经整整20年的时间,她交出手上的股份和权利,也已经整整十年,从当年那个做什么事都得小心翼翼的小企业,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商业帝国,毫无疑问,作为最终的决策者,她是倾注了心血的。
集团每开拓一个新的业务都等于是在冒险。
而她就是那个让集团冒险的人,而她的冒险,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现在的炎黄集团董事会已经没有她的份额,他当年持有的将近半数的股份也在离开的时候,平均分摊给了各位股东。
只是有的时候她会很庆幸,当年的股东都是跟着她一步一步看着公司成长的。
哪怕那个时候她很年轻,但大家从不欺负她,想来那个时候,时光真是美好。
现在的炎黄集团总裁仍是周凯,整个董事会也没有董事长。
董事长之位一直悬空,至今已经十年。
当时她辞职的时候,就希望所有人能够选出一位新的董事长。
但是当时,所有人都集体表态:“炎黄集团的董事长只能是你,这个位置永远是你的,不会有任何人染指。”
当时最有希望成为董事长的周凯,则是说了一句话:“顾槿宁之后,炎黄集团再无董事长。”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这个董事长之位,整整悬空的十年。
记得除夕那天的晚上,周宁涵还曾经特意询问过她有没有回来的打算,当时她的回答是没有,但事实上是有的。
她有这个心思回到故乡,却不想再回去炎黄集团,回到那个她倾注了整整十年心血的地方。
她很怕自己会给这个集团现有的状态造成影响。
所以还是不回去吧!
对不起宁涵,这么多年,再一次让你失望了。
她虽然会学着把一些事情放下,可是对于一些放不下的事情,现在的他她只能选择逃避,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是的,她没有任何办法,没有任何选择,也没有更好的方式可以去面对那些她一直在逃避的事情。
在很多事情面前,她根本就没得选。
所以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寄希望于时间。
毕竟时间也许真的是一剂最好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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