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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是越来越暖和了,丰台十八村暖洞子生产的花,品种也更多了,象什么海棠、碧桃、迎春,都争相绽放,羊市口以东的花市,更是满眼芬菲,姹紫嫣红。
这些花,在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却只适宜摆在屋里,但门外院里的玉兰、海棠却正在鼓苞,那嫩黄的芽,透青的枝,让人感受到无限生机,春意盎然。
“把这盆花搬到汪师爷房里,看他如有空闲,请他到书房过来。”荫堂看看架子上的一盆水仙,吩咐道。
不一会功夫,那汪师爷却是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春去春又回,又是一年好时节啊!”
荫堂也笑着站起来,“坐,春天,本就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那王爷,这粟?……”汪辉祖看看荫堂,两人竟是同时笑起来。
“咸安宫官学现在竟是生机勃勃,王爷今年种下的粟,来年可是要收获万颗种子呢!”汪辉祖笑道,顺势坐了下来。
“秦涧泉与张家襄两名总裁,虽都是汉人,但在学生中威信很高,尤其那秦涧泉,学问人品都是一流,许多学生都争相围拢在他的周围,那肃文、墨裕都是我正白旗旗下,这次月试,也为本王争了气!……”荫堂越说竟是越高兴,“魏瑛,对官学也很是关注,有这几人在,不愁将来这些种子不发芽、开花、结果!”
“王爷虑得是,那将来可真是一批不可限量的种子呢,肃文,现在隐隐已是学生领袖,号称咸安宫三英之首,呵呵,这人,将来有王爷在,前途是自不必说的,我听说,就是墨裕,也位列咸安宫五虎之一呢。”
“呵呵,何止呢,”荫堂看来心情是大好,“还有四凶呢,秦涧泉、阿里衮、蒋光鼐、张凤鸣,呵呵,学生暗地里称他们为四凶,呵呵……”书房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笑过之后,那汪辉祖却看着荫堂,他知荫堂找他,必有话说。
“汪先生,这一局,我看,竟是双赢,不过,宏奕赢在明处,我们赢在暗处。”荫堂道,“他也在拼命拉拢这帮官学生,撇开成文运不讲,就是泄题一事,他拿捏得的就恰到火侯,老六这份心思,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场考试,他自己算是也通过喽!”
“嗯,”汪辉祖顺着荫堂的思路往下走,“这试题,是谁泄露的?不过,肯定是冲着端亲王来的,他就是想追查,也不会大张旗鼓,只会暗中行事,不过,依学生所见,离不了礼亲王。”
“唔,何以见得?”荫堂问道。
“副总裁阿里衮本是礼亲王济尔舒旗下,他是礼亲王保荐的,那吏部出题的考官,却与阿里衮是同年。”汪辉祖轻声道,他看看荫堂,斟酌着自己的词句,“就是那日走水,学生也很怀疑苏冲阿与礼亲王是在演戏,不过,苏冲阿已死,却是死无对证了。”
“走水这事,我倒是着内务府查过,几个太监暴毙,这药从哪里来?太医院?还是……?太医院的医正也是礼亲王举荐,不过,这么明显,我反倒怀疑有人是故意指向济尔舒了。”
“对,我们只是怀疑,没有确切的证据,依学生看,只要宣光帝驾崩后有志于皇位的王爷,都有嫌疑。”他马上想到荫堂,却是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嗯,当朝八大*****端亲王、敏亲王、康亲王、肃亲王、礼亲王、和亲王、安亲王,除了本王,都有志于皇位。”那荫堂他倒是不介意汪辉祖的口误。
汪辉祖却象被蜂蛰了一下似的,他忽然象触起什么,“对,对,王爷,您还忘了一个人!”
“谁?”
“端亲王!”
“不会啊,他会……?没有理由啊!”
“按理说,最不可能的就是他,但我们既然有理由怀疑是礼亲王,为什么不能怀疑端亲王呢,有句话,叫贼喊捉贼!”汪辉祖两目圆睁,眼神却似两团鬼火。
“老六?……不过,这失火案,明面上最受打击的是他,但并没有影响咸安宫开学,这基本上就等同于没有影响,反到是,皇上下了罪己诏。而这走水,却可以坚定皇上办学的信心,以他对皇上的了解,肯定知道皇上不相信这是太监所为,他也有办法制造出别人放火的印象,……对,嫁祸到礼亲王身上,礼亲王放火,我们现今也都有了这种想法,……皇上百年之后,可与他老六掰腕子的,也就是济尔舒与康亲王杰书……”
荫堂站起来,在书房里慢慢踱了起来。
“王爷,”汪辉祖一拱手。
“讲!”荫堂一转头,目光灼灼。
“这些都只是猜疑,不过,据学生看,有一点可最终确定是何人所为。”
“唔?”
“如果是端亲王所为,他会适时在皇上跟前儿说出来,但不会指向礼亲王,如果他确凿地指向礼亲王,那肯定就不是端亲王所为。”
这就叫心中有鬼,打花瓶却不伤老鼠,心中无鬼,打老鼠却不伤花瓶。
“论心术,都比不过汪先生,……呵呵,不管他,我看鹬蚌相争,都得不了便宜,我还是那句话,我为黄雀,又有何不可?汪先生,”那荫堂竟是一下改了语气,“寻常人家争个家产,还要头破血流,天家争斗,更是血腥,”他突然闭眼沉思,良久,方才幽幽说道,“那时,我还没有袭爵,亲眼目睹八旗屠戮正黑旗,睿亲王一族及旗人,死的死,杀的杀,埋的埋,血流成河,尸堆成山……唉,我只愿,我的子孙能当个平安王爷就心满意足了!”
见他发自肺腑,汪辉祖也有些感动,但时移势易,一切都在与时俱进,将来是什么情形,不是现在能够预料的,也不是几句话能定论的。
“肃文,最近大出风头吧?”荫堂忽然睁眼转身。
“呵呵,宏奕也在拼命拉拢他呢,他啊,是把咸安宫的学生当作自己门下奴才了,这些人,将来都不可限量,王爷,我们也得抓点紧了,晚上把肃文叫过来……”
“晚了,……我刚才着人去叫,福庆说是成文运带着,去端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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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
肃文正站在宏奕面前,这王府,他已经来过一次,新鲜还是新鲜,但却不象第一次那样拘束。
宏奕仍在书房里接见了成文运与肃文。他看着端正坐于椅子上的肃文,心里却有些得意,毕竟是自己慧眼识珠,可是在官学里,肃文能位列傍首,他却是真没想到。
推行天文历法来以来,阻力大得超乎想象。
有顽固不化的,有阳奉阴违的,有暗地里使绊子的,也有公开站出来叫嚣的,如果这次暴出泄题事件,那咸安宫的声誉将会大受打击,自己连这样一坐官学都办不好,就不要提在全国推行天文历法算术了,那以后的大计更是无从谈起。
泄题当天,他已密奏皇上,皇上也是大动肝火,已着粘竿处秘密调查。
此事,不事张扬,悄然处理,没有波折,这样最是高明,别人要乱,他要稳,别人要阻碍,他要顺畅,别人要生起轩然大波,他当然要把风波扼杀于萌芽之中。
可是,如果当时肃文发现泄题后,大张旗鼓地汇报,大肆张扬,那可要震动京城了,想捂都捂不住。
他托讷采转告自己,既保护了自己,也解决了问题,这才是真正的学问,就这份堪透世情的功夫,寻常学生,不及他万分之一。
“肃文,你自己说,我该赏你点什么?”宏奕笑道。
肃文也笑了,甲等第一名,官学里已经赏了,今天到宏奕这里,加上发现泄题的功劳,那肯定是要重赏了。
“学生不求王爷赏赐,学生所作所为,只是尽我本份而已,至于考试名列甲等,那也是总裁调度有方,众教习教学有法,求王爷赏赐总裁及教习。”
一番话,把个成文运说得眉开眼笑,“呵呵,我们啊,王爷已经赏过了,今天单单把你叫过来,就是想单独赏你,你不要推辞,有什么想法可以尽管跟王爷说来。”
“金银珠宝?”肃文道。
宏奕看看成文运,笑容略略收敛,“成!赏金一百两!”王爷到底是王爷,出手阔绰。
“古玩玉器?”肃文又道。
那宏奕已是收敛起笑容,成文运更是不安,“成,把这翠玉扳指赏你吧!”宏奕却马上又笑了起来。
“王爷,学生话没说完。”肃文也笑道,他现在已适应了跟这些当朝大人物说话的语气,“金银珠宝,学生不要,”他咂咂嘴,古玩玉器,学生也不要!”
“噢,那你要什么?”宏奕看看成文运,笑着摇摇头。
“学生求王爷赏字!”
“字?”宏奕看看成文运,两人又都笑了。
“好,这才是咸安宫三英之首应有的样子,……那,你来磨墨!”宏奕倒也爽快。
成文运凑趣道,“王爷的字,可不轻易赏人的,这多少珠宝玉器都赶不上的!”
“呵呵,”宏奕的心情很好,“我的字也没那么值钱,不过,既然肃文相求,我就写一幅,你想让我写什么字?”
“学生想求王爷写一幅‘肃惠医院’!”
“医院?”听到医院二字时,宏奕与成文运都有些愣。
“何为医院?”成文运踌躇道。
“呵呵,就是药铺。”肃文边磨墨,边笑道。
“药铺就叫药铺,你是想开一间药铺?”宏奕道。
“王爷,学生听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学生想即为良相,也为良医,既能抚育百姓,治理山河,又能医人救世,活人性命。”
宏奕看看成文运,面色庄重起来,“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胸!好,那本王就成全你,”他稍一踌躇,“医院,宫里倒是有太医院,你是想借船出海吧,我听说,持中守医而医百病,那就叫中医院吧,——肃惠中医院!”
他提笔濡墨,略思片刻,笔走龙蛇,顷刻挥就。
看着肃文象宝贝似地捧在手里,他又笑道,“既然赏了字,可是刚才所说也不能不作数,另赏黄金一百两,扳指一个吧!”他想了想,竟亲自摘下自己手上的翠玉扳指,递给了肃文。
肃文急忙跪地,“王爷,此乃王爷心爱之物,学生不敢受赏!”
他话音刚落,却听外面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来,“是咸安宫三英之首来了吗?”
她声音清亮,如黄鹂一般,又有如大珠小珠,滚落玉盘,肃文暗自猜度,王爷府里,谁敢在这么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