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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珍卷轴展开,上面是新娘的亲笔字样:红娘合欢一见喜。
新郎倌方卿顿时皱紧了眉。
对句,是对对联的一种形式,对他而言根本不是问题,然而今天的问题在于,自己娶的是个中医世家的女儿。
泥妹的给出的上联,居然是三味中药,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红娘又叫灰花蛾,是一种药虫;合欢是粉红色花丝的药花;一见喜又叫穿心莲。
这三味中药掺和到一起,便有了今天大喜之日的寓意,喜气洋溢,口彩吉祥,真是别具匠心。
杏林之学,我方卿虽有接触,然而老子所知不多也!
踏入庭院之时,方卿显得信心满满,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娇妻自小舞文弄墨,腹内锦绣,但他是贡士出身,寒窗苦读二十载,饱览群书,精研名著,岂会怕小小的对句?
贡士是个什么样博学的存在呢?
我国科举制自隋朝起确立,唐朝沿用隋制,为地方荐举与中央考试相结合。从童生到状元,共要经过五个阶段,分为基础篇和正式考试篇两项。
基础篇是童生和秀才。通过普通的考试的就算是童生了,不过到四五十岁依旧是童生的也大有人才。
获得童生之试后,才有资格参加秀才的考试,它叫院试,由省学政当主考,通过者被称为秀才或者称相公。比如赵家村赵富贵的那个大伯父就是秀才。
正式考试篇,分为乡试、会试和殿试三项。
乡试:每隔三年一次,省城举行,秀才参加。考中叫举人,称老爷。
会试:乡试后次年春天在京都礼部举行,举人参加,考中称贡士。
殿试:会试合格后即参加,皇帝亲自主持或钦命大臣代理主持。合格统称进士,分三甲:一甲三名赐予进士及第,第一名称状元,第二名称榜眼,第三名称探花;二甲赐予进士出身,第一名称传胪;三甲赐予同进士出身。
也就是说,新郎倌方卿,可是通过了第四层会试的高级人才,如果一定要作个纵向对比,那也起码是如今的211、985名校毕业生。虽然没有进入前三甲,但学问之渊博,岂能等闲视之?
见新郎倌和随从凝神思考,李小姐放下卷轴,说了句“以一柱香为限”,便笑嘻嘻地跑进内室了。
丫环何金莲赶紧从旁边搬来笔墨纸砚,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又点上一柱蟠香,室内顿时异香扑鼻。她直起身,见秦少磊直勾勾地盯着平放于檀香桌上的袖珍卷轴看,不由得再次轻蔑地撇了撇嘴。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秦少磊尽收眼帘。
玛的,这丫环真是气人,退婚么也就退婚算了,老子才不想娶个屠夫的女儿、当丫环的人作老婆呢,再说你又不美,长得一副苦瓜脸,谁娶谁倒霉。
然而这表情,实在太可恨了,明显在嘲笑我,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也。然而此刻是方贡士的大喜之日,哥我不会造次,日后再找你算账!
此刻,也没人注意到两人细微的神情变化,所有的关注点都在那幅卷轴和新郎身上呢。
方卿毕竟相当于名校毕业生,思考一番后,便卷袖提管,笔走龙蛇:
紫苑迎春广木香!
下联一出,众人恍然大悟,一片叫好声。
首先喝彩的,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长得有些贼眉鼠目,却摇头晃脑,竭力装出一幅老学究的矜持神色,然而面对权贵,却媚态十足、谄相毕现,十分令人作呕地说。
老头抚掌大笑:“好联,方公子真乃博学之才也,小姐之上联,乃三味中药,内含今日喜结莲蒂之意,公子的下联同样以三味中药对之,却是大开大阖,传递出一片全新的生活气息。公子不愧有贡士之才华,老夫甚为佩服也。”
秦少磊轻声问身边一个人:“这位谁呀?”
“赵秀才呗,整天吊书袋,好像只有他一人才有学问似地。”
秦少磊一拍脑袋,玛的,怪不得有点眼熟,原来是赵富贵的大伯父,此人也是赵家村人,三十岁时考中秀才后便迁居到县城,秦少磊出生后,虽然在赵秀才回村探亲时路遇过几次,但没有什么太深的记忆。
何金莲笑得像朵喇叭花,巴儿巴儿拿起宣纸,一路碎跑而去。
不多会儿,貌美如花的李小姐轻移莲步,又拿着一幅袖珍卷轴走了出来:
“恭喜方少爷,你对的下联甚合小姐心意……”
伴郎和随众们群起欢呼:“通过了通过了,才子赶紧去把佳人抱回家吧。”
李小姐美目流转,笑意吟吟:“且慢,才一道题,哪有这么容易过呢,今儿不将方公子八斗之才尽行展现,如何对得起方公子的贡士之名。且看下一联!”
玉腕一抖,卷轴应声而展,方卿和随众看完上面的字,顿时傻了眼,玛的,难度系数一下提高到9.9啊。
上书:白头翁,持大戟,跨海马,与木贼、草寇战百合,旋复回朝,不愧将军国老;
内含八味药材。
方卿身子微微一震,虽然立即恢复正常表情,但秦少磊已经从他的肢体动作中,读出了五个饱含深情的大字:我叉你老母!
上联隐含着新郎身为男儿,应顶天立地博取伟名之意,那么下联自然要讲新娘子如何如何的意思喽。
这句共有八味药材!
可怜方卿,对药材知之甚少,刚才能对出下联,已是穷尽胸中山海,此刻到哪儿去找八味奇珍怪材,又要对出英雄美女相配之意?
所有人都陷入了愁闷之中。
半柱香过去,方卿和随从们七拼八凑,又充分融合了左邻右舍的意见建议,总算鼓捣出可以入联的十几味药材之名,然而根本无法达到上联意境,更别提寓意了。
大半柱香燃烬,方卿搓起了手,喃喃自语:“太难,实在太难了。”
赵秀才摇头晃脑道:“论才学,方公子绰绰有余,然而今日喜气冲天,难免心浮气燥,加之全是杏林之学,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也是情有可愿。”
旁边有人讥了句:“赵秀才,你指点江山的样子,难道你对得上来?”
赵秀才一愣,有些慌乱:“呃……则个……老夫也对不也,实在太难,太难了!”
“哈哈哈……”一片笑声。
何金莲得意地笑着:“呵呵,既然公子对不上,那就按规矩重金相酬吧。哈,这幅对联我怕世上没几个人对得上,不是一点点的难哦。”
方卿的脸色顿时尴尬,要想娶走新娘,此关就不得不过,否则动用酬金,相当于服软,贵为贡人,方卿的脸面何存呢?以后还要不要到丈母家来了?
他的眼光团团扫过众人,正想举手投降,视线却停到了不远处秦少磊脸上。
全场人没一个不摇头,只有秦少磊专注地望着卷轴,面色淡定从容,传递出一种自信满满的信息。
方卿疑惑地问:“这位兄台,可有良策?”
秦少磊微笑着点头:“这有何难?”
别人不知秦少磊深浅,何金莲已是惊愕得如同见了条大暴龙,满脸讶然中透着极度不屑地抬起了头:
“什么?秦少磊你敢说它不难?”
秦少磊抬眼向天,鼻孔轻哼:“易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