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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套间外的房门被敲响了三声。
几个男人走了进来,西装革履,自称是香港政府派来的慰问代表。
上午的事情留有阴影,苏黯正羞于见人,她寻了个借口,躲在私家套间的厨房里洗菜做饭。顾曳亲自开门,将几个人领到了露天阳台,隔着一层玻璃窗,他选了个朝内的位置,一抬头,正好能看见房里的苏黯。
“几位有什么事,不如直截了当一点。”
温色的暖阳落在他侧脸,夏日阳晖下,他一双眼不离窗内,流露出男人专注的神情。
“顾先生,关于前两日发生的恶*件,我们仅代表香港政府,向您表示最诚挚的歉意和最真诚的问候。”领头的代表操着一口还算流利的普通话率先开口,剩下的人负责补充,几个人说来说去,无非也就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说辞。
他们几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是承认了当时现场的安保存在问题,二是说明事情发生后政府的应对措施,三是转述了一下香港警方对这起案件的高度重视,四是交代了一些关于后续赔偿和嘉奖的具体待遇。
“其实,电话里说也是一样,几位没必要专程过来一趟。”
手边有杯柚子茶,苏黯沏的,还没有来得及喝。
顾曳顺手端起轻抿了一口。他并不在乎什么赔偿和嘉奖,更不关心这起事件的后续发展和追踪情况,与其说他挡刀的行为是救了政界代表,更不如说他是出于自保,本能反应。
如果说他那天没有出手救人,而是站在原地袖手旁观,那时至今日,事情会发展到什么情况?
以当时对方出手的刀速和角度来看,至少会在被害人颈部形成20厘米长5里面深的伤口,右侧颈部动脉、静脉、肌肉均会遭遇断裂,甚至伤及到颈椎椎体。这种程度的重伤,如果处理不当,被害人半分钟之内就会陷入昏迷,三分钟之内就会因失血过多而当场死亡。
顾曳是医生,不是救世主。他救人,只是因为不想无端生事。
毕竟是国际性会议,这种非官方的场合,一旦政界代表出现意外,那在场的每一个人,有一个算一个,任谁都脱不了干系。而除了凶手,第一个会被指控的人是谁?第一个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任人唾骂的人又是谁?是他,是他们这些身在案发现场又距离被害人近在咫尺的一众医生。
他来香港,只是想要研究苏黯的病情,意外住两天顶级私人医院,勉强也可以算是交流学习,但负责调查特大恶*件的港岛总区总部警政大楼……
不好意思。他一没时间,二没兴趣。
“是,我们之前也是考虑到顾先生的身体健康,所以一直没敢上门打扰。但听说,您昨天申请了撤离医院附近的所有安保……”那是特区政府特批下来的安保团队,这两天,有关顾曳英勇保护政府代表的舆论势头正盛,他们要是就这么贸然地撤走……
“怎么?不行?”
阴沉的眼神一扫而过,有一种淡漠,近乎于不怒自威。
慰问代表连忙解释,“不不,我们当然还是尊重顾先生的意见!只不过,现在全香港的人民都很关心顾先生的身体状况,我们派来的安保人员也是在保护顾先生在香港的安危,民心所系……所以,您看能不能稍晚两天撤离?”
哦……拿民意跟他说事。
说白了,就是担心被网友围攻嘛。
放下杯子。顾曳蓦地站起,扯了扯嘴角,“你如果现在特批一块直升飞机的停机坪给我,我或许可以考虑你的提议。”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普通客机不允许登机。
慰问代表笑了笑,“顾先生,在您的伤口痊愈之前,您是不能离开香港的。”一架直升飞机的造价不过40万,每小时的租赁价格都不到5千,他们要是真的同意给他特批了停机坪,那他不是转眼间就能飞出了香港特区?
身后的一排人也抿着嘴角,笑容有点僵硬。届时他人都走了,那撤离与不撤离还有什么区别?
话不投机半句多。
顾曳推开落地窗兀自离去,“那各位就请回吧,撤离安保的事没有再商议的可能性。”
“顾先生……顾先生……您先别着急,其实不是我们不帮忙哈,主要是停机坪的审批程序比较复杂,我们也无能为力。但是……但是我们也可以谈一谈别的条件啊……”钱也可以,名誉也可以,再或者,一点点特区的特权也是可以商量的啊。
几个人尾随了他一路,苦口婆心。
“我不需要其他的条件。”
走到门口,顾曳做了个请的动作。“趁我还保持最基本的礼貌,各位就不要再自讨没趣了。”
江尧派来的人24小时都徘徊在他左右。他们派来的安保每天都在干扰江尧的手下工作。再这样下去……他也不能确定,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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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那几个政府官员,隔着一层玻璃墙,顾曳站在厨房门外,看见厨房里纤细的人影手忙脚乱。
“慢点,我还不饿。”
“不是啊,这个青菜我油放多了。”
苏黯拿着一把锅铲,眉头紧皱。上午的时候医生来过,看见一桌子的港式茶点,特意嘱咐他注意饮食,一日三餐要以清淡为主,伤口才能尽快愈合。
“放多了就多了吧,几毫升的油,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温和的声音响在身后,不以为意。
“那怎么能行啊,你伤口那么深,万一再恶化了可怎么办啊?”昨天晚上是光线不好,她没看清,今天早上护士给他伤口上药的时候她才发现,巴掌长的刀口,足足有半指那么深。
也不知道那个神经病拿的是什么刀,那么锋利,差一点就伤得他露骨头了。
顾曳看她因为几毫升的油就急得团团转,忍不住嗤笑一声,“某些人自己生病的时候还惦记着要吃炸鸡、烤肉呢。”
“那我不是嘴上说说,心里想想,实际上并没吃吗!”有他管着,她哪敢多吃一口啊。多说一句都怕惹他生气……
抬起炒锅,苏黯一脸凝重地就把刚炒好的青菜倒进了垃圾桶里。重做吧,重做,反正材料还够。她把锅扔进了水池里正要重新刷,回手一摸锅铲,却一时大意,忘了铲底刚翻过油是烫的。
“嘶……”
“别冲冰水!”
目睹了她手拿锅铲的全过程,顾曳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打开了带有温水标识的水流开关。
抓着她的手腕放到了洗手专用的台下盆里,迅速地按下落水塞。“在这里浸泡20分钟,哪儿也不要去,一会儿用白酒擦一擦,可以降温。热油的温度太高,晚一点可能会起水泡,如果真的烫出水泡我帮你挑破了就好,香港的山茶油还是挺纯正的,比药膏好用。回头你要是觉得手指不方便,也可以用纱布简单地包扎一下,但能不包扎就不包扎,现在天气热,包厚了会影响伤口的恢复速度,不容易好。”
“……”
苏黯被他按着手腕,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他。“顾曳,你要是把你放在我身上的心思一半儿分给你自己,你的伤口……至于那么严重吗?”
还逞强,还跟她逞强,压在床上的时候他说不疼,扛她在肩膀的时候他也说不疼……结果呢?负责的医生都告诉她了,他现在手臂的受伤程度比前两天刚进医院的时候还要严重!
他沉默,她也一句话不说,强忍着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眼角的伤才刚好,胳膊又废了。她自己也是,为什么总是没轻没重,为什么总是不长记性,她明知道他胳膊上有伤,也明知道他是那种就算疼死也不会怨她一句的人,她干嘛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啊……
“苏黯,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我不清楚!”
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那我让你清楚清楚?”
“走开啊!”
苏黯倒在他怀里,想忍也忍不住。又开玩笑,每天都在耍她玩……
顾曳抱她在怀里,温柔地安慰了几句。“好了,别哭了,你一哭,心疼的还是我。”
“……”
这一句话说出来,真的是戳到了苏黯的心坎里,眼泪成河似的往他衣服上流,好一会儿,才抽泣了两声。这世界这么大,为什么偏让她栽在了顾曳手里啊。
掉进这个坑,估计再也爬不出去了。
哄了半天,也不见好,顾曳看着自己湿透的前襟,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欠了她十年,甚至于不止十年,天地可证,日月明鉴,他不对她好……他能对谁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