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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容绣怀了孕,孟长淮又出兵西北,便三天两头的总有补品从甘露园送来,各式各样种类齐全。蒋思仪免了容绣的请安,偶尔来锦绣轩看她,除此之外,容绣便很少出这院门见旁的人,若孟暖玉不来,她就只能睡觉吃饭晒太阳,日子无聊到整日躺在躺椅上辨丫鬟小厮们的脚步声。
不过为了平安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些她倒是心甘情愿地忍着。
这天刚起床不久,竟又觉得困乏了,阳光十分暖和,照在身上更使人慵懒几分,容绣闭着眼迷迷糊糊的,意识混沌,周遭一切仿佛都离她很远。
正待沉入睡眠的时候,一阵细碎轻盈的脚步声让她思绪顿醒。
不属于她这院里任何一人的脚步声,大约是个女子,明显是朝她靠近来的。
丫鬟湘儿在扫银杏树掉落的叶子,扫帚划过地面沙沙地响,容绣双手闲闲地搭在小腹上,对来者恍若未闻。
穿着妃色广袖留仙裙的明婵施施然进了院子。
“奴婢见过二少夫人。”湘儿放下扫帚欠身一揖,看了一眼躺椅上双眼紧闭的容绣,小声道,“世子妃许是睡着了,少夫人若有事,过会子再来吧。”
“世子妃倒是高枕无忧,乐得清闲。”明婵温婉一笑,抬手抚了抚耳垂上的白玉镶金坠子,“其实我此番来也没什么要事,不过怕世子妃无聊,带了点儿笑料来解解闷儿,既然世子妃在休息着,那我便不打扰了,只是请姑娘转告你家世子妃一句,对身边儿的人多多留意些。”
毛毯下的双手微微一动。
待明婵走远了,容绣才打了个哈欠睁开眼。
“刚刚有人来过?”
湘儿笑着点头,“二少夫人前脚刚走,您就醒了。”
“二少夫人有事么?”容绣坐直了身子,提了提腰间的毛毯,湘儿忙跑过来给她倒了杯热水,回道:“说没什么要事,不过二少夫人让奴婢转告您,对身边的人多多留意些……”
果然这女人到了王府,便没打算安生么?憋了许久,却还是忍不住来她这里找事儿了。
容绣心中讽笑,语气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世子妃,”湘儿站在桌边没有动,垂眸咬了咬唇,双手交叠握紧,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奴婢有一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容绣见她那犹犹豫豫的样子,心中顿时了然一半,不动声色道:“说来听听。”
“有几回奴婢随碧螺姑娘出府采办东西,姑娘却并未与奴婢一道……出了府便分开行动了,奴婢偶然一次发现,姑娘从那红袖坊出来……”湘儿战战兢兢地望了容绣一眼。
“红袖坊?”容绣皱了皱眉,这地方听起来挺耳熟。
“就是……”湘儿面色红了红,“就是南公子常去的那种地方……这红袖坊,是京都青楼里名气最大的。”
容绣抿了一口热水,“好了,你去做事吧。”
湘儿见容绣仿佛丝毫没往心里去,表情有些焦急,又道:“世子妃,奴婢并非想从中挑拨什么,只是方才听了二少夫人那番话,又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才想着如实向您交代为好……奴婢知道碧螺姑娘与您自小便在一起,您自然是相信她的,但……凡事还是留个心比较好,毕竟……无风不起浪啊。”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容绣微低着头,目光落进空荡荡还泛着光的茶杯里,指腹微微用力地摩挲着杯壁上的纹路。
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碧螺有什么细微的变化,容绣如何会不知道?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是如湘儿所说,她相信她罢了。
午膳容绣只随意用了点清淡小菜,因为等着碧螺带回来素心坊的糕点。
“世子妃,碧螺姑娘回来了。”刚要起身进屋,湘儿在院门口轻唤了声。容绣暗自叹了口气,道:“叫她随我来。”
屋子里燃着刚换上的沉香,金色兽首炉里溢出的香味很淡,细致而宁神。
容绣坐在软塌上,拥着一张狐皮毛毯。
碧螺如往常一样将点心盒放在矮几上打开,笑嘻嘻道:“小姐,素心坊春季出了新品,老板娘叫我带回来给你尝尝。”
“嗯,放着吧。”粉白相间的心形糕点,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味,若是平日里容绣早耐不住要去尝一口了,但此刻她心里藏着事儿,的确没什么胃口,遂指了指矮几对面的位置,轻声道,“坐。”
碧螺面上的笑容顿了顿,“小姐,怎么了?”
“先坐下,我有事要和你说。”容绣神色如常地扬起唇角,向杯中添了杯热水。
碧螺满脸狐疑和不安,低着头坐到了容绣对面。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大半年就过去了。”容绣望着杯中微漾的水纹,倒映着碧螺青涩秀气的脸庞,轻笑着感叹,“想当初咱们刚来京都的时候,还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顽皮丫头,被官兵追得满街跑,而现在……”她看了一眼碧螺,目光温柔又怀念,“似乎我们都变了。”
“小姐……”碧螺局促地绞着手指,低垂下头。
“自从嫁进王府,我一心想的除了如何让公婆满意,让夫君无后顾之忧,还有如何像母妃一样当好一个王妃。王侯家不比寻常人家,世子总有一天要继承父王的爵位,届时我对内要整顿好王府后院的大小事务,对外代表的是王府形象,半点也懈怠不得。”容绣轻叹了口气,“或许因此,我对你的关心便少了些,你有什么事,也不再与我说。”
碧螺紧紧咬着下唇,眼眶泛红。
“我记得小时候,你被隔壁陶小姐养的哈巴狗吠了两声,都要回府朝我嚷嚷,叫我去给你出气。”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姑娘,竟让她一丝也瞧不出当年的影子,容绣鼻子一酸,亦有些难受,“去年开春踏青的时候,你说那秦河船上的青衫公子长得好看,后来我便托人去打听,结果那公子早已与人订了亲,为此你还闷闷不乐好些天,哭哭啼啼的哄也哄不好,把我的桂花糕吃了一大半……”
“小姐……奴婢才没有……”碧螺抬手用力擦着眼角,“……才没有吃那么多……”
容绣笑了笑,眸中带着水光:“父亲每个月只给买那么一丁点儿,我如何会数不清?”
碧螺倔强地努了努嘴,“可是小姐那时说了,都让我吃呢……我怕你没得吃了,便留了一半给你。”
“你看看你,这个倒记得清楚。”容绣端起杯子正待往唇边送,却被碧螺拦了下来,“水凉了,别喝。”
容绣唇角挂着温和的浅笑,看着碧螺小心拎起面前的白瓷保温茶壶,壶嘴里淌出冒着热气的水,轻轻启唇,“现在也一样啊。”
碧螺将茶壶放进盘子里,模样乖顺地坐了回去,睫毛随着双眼的眨动沾上点点水珠。
“被人欺负了我会给你出气,有了喜欢的公子,我也可以给你张罗,若有别的困难,只要你愿意与我说,一切都不是问题。”容绣手贴着热烫的杯壁,看着微微泛红的手指,目光怔然,“我一直觉得,你我一同长大的情分,是旁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了的。”
“小姐……”碧螺泪眼婆娑地扑过来,捉住容绣的手,连连摇头,“不是那样的……奴婢绝对没有背着您,做不该做的事情,您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