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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的宫墙上不知何时飞来几只乌鸦,鸦声嘶鸣,搅得人心乱。
但却无人去驱赶。
李德嫔面无表情地枯坐在屋内,寸长的指甲早已尽数绞断,参差不齐。她身上穿着的已不再是华服锦衣,而是换成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苎麻衣裙。
朱常溆回转当日,朱翊钧就空出手来收拾她了。李太后前脚刚下了懿旨,执刑的人还未在宫门上落锁,后脚司礼监就来了人,二话不说,推开宫门就将李德嫔强行拉出,一路送去偏宫。
德嫔李氏意图谋害皇嗣,废去嫔位。李氏一族受此牵连,万历十年所封赏的锦衣卫正千户之职被剥夺。
李德嫔被关在偏宫,消息不通。但在到了这处时,便知道宫外的家人必得不到善了。
是自己太过愚蠢了。
李德嫔咬牙,锋利的断甲陷入掌心。
她恨郑梦境,未能在危急时刻伸出援手。但更恨挑唆自己发难的王淑蓉。
事过之后,她愤怒,不甘,绝望,最后冷静了下来。
将所有的事情前因后果细思一遍,李德嫔总算明白过来了。她非是蠢人,不然也不会抢到定陵近前服侍帝皇的机会。当日她们九名女子,同被册封为嫔。郑梦境为第二的淑嫔,恩宠自不消说。排第一的周端嫔,其后的邵敬嫔、梁和嫔、李荣嫔、张顺嫔、魏慎嫔,不说无所出,早就被朱翊钧不知扔到哪个角落去了。注定在宫中孤独终老。
李德嫔从未想过和郑梦境争宠,她只想要有个盼头,有个孩子,能让自己在孤寂的深宫之中,有活下去的勇气。
可惜,全都被自己搞砸了。如今还牵连到家人。
悔不当初四个字,不足以体现李德嫔当下的心情。
偏宫的宫门被打开,一行穿着蟒服的内监进来。
终于来了。
李德嫔的脸上滑落两行泪。她清醒之后,便知道朱翊钧容不得她。
朱常溆固然活了下来,但却双腿残疾。朱翊钧原本答应郑梦境晋封皇贵妃的事,也因李太后的反对而未能成功。
心心念念的皇子出生了,但却与皇位无缘。宠妃的晋封又受到了阻拦。朱翊钧势必要找个发泄的口子。
除了自己,不做他想。
李德嫔抖着手,端起红漆托盘上的鸩酒,闭上眼,一口饮尽。
史宾立于一旁,冷眼看着李德嫔疼地在地上不住翻滚,直至气绝身亡。他上前探了探,淡淡道:“庶人李氏病殁。”
身后的太监用一张草席将李德嫔裹住,一前一后抬着离开偏宫。
史宾再次将偏宫落锁,去翊坤宫见朱翊钧禀报此行。
朱翊钧正抱着皇次子,在屋内来回走动,哄着。闻言,嘴角冷笑一声,“知道了。”
郑梦境还在月子里,虽不能落地,却能在床上倚坐着。她心里叹了口气。
在前世,李德嫔此后于万历二十一年,万历二十六年,先后诞育了泰顺、香山两名公主。不过也都夭折了。
郑梦境不知道,李德嫔的提前过世,会带来什么影响。虽然不过是蝶翅微振,可带来的后果难以计算。
不过也兴许,什么都不会发生。李氏从头到尾,都仅是万历年间,后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浪花。
郑梦境浅笑着靠在隐囊上,端看朱翊钧的慈父之情。
比起朱轩姝,朱翊钧在这个儿子身上放了更多的心思。不仅陪着的时间更久,甚至连皇子身边的乳娘、宫人都一一查过,确定都是老实嘴严之人,方才罢手。因出生不顺,特地从太医署挑了最好的小儿太医拨过来,要求每日三诊,诊断必须回报自己。
朱翊钧见儿子逐渐睡去,才将他小心翼翼地放进摇篮,不舍地在睡脸上留恋片刻,才走到郑梦境的榻边坐下。
“朕近日翻看舆图,已替溆儿择定了藩地。小梦觉得洛阳如何?”朱翊钧不等郑梦境回答,掰着手指说起洛阳的好处来,“洛阳离京城很近,气候也相似,溆儿体弱,不良于行,这样一来路上也不会耽搁许久,或到了藩地水土不服。那处自来又为古都,至今尚是繁华之地,比京城也不差,溆儿去了也不会觉得烦闷……”
郑梦境打住了他的话头,“陛下,溆儿尚小,如今说这些,为时过早了。”
为时过早。
朱翊钧的手捏紧了锦被,眼中满是不甘。
都说三岁看老,孩子在极小的时候便能看出日后几十年来。朱常溆虽还不过是襁褓婴孩,但却不似寻常孩童那般爱哭闹,是个非常沉稳的性子。出生后第二日便能睁眼视物,说来也怪,他从不喝郑梦境的乳汁,也对她非常排斥,一抱上手,就闹腾。是个爱憎分明的。
这些都是和朱翊钧截然相反的性格。却也正是朱翊钧喜欢的性子。
人便是如此,己身缺什么,便更爱什么。
可饶是朱翊钧心里再觉得朱常溆有为人君的资质,双腿之疾总是绕不过去。纵然能以仁宗为例,堵住悠悠之口,但朱常洛却是占着长字。
且康健。
思及这些,朱翊钧对李德嫔的恨意又添上了几分,只觉得让她这样全身而亡,太过便宜行事了。
摇篮中的朱常溆睡了不过片刻,又“哇哇”叫了两声。
乳娘正欲抱起喂|奶,郑梦境却叫她将孩子抱来。她想再试试看。
可解开衣襟,朱常溆就是不喝,头撇去一旁,看也不看,双眼只盯着乳母。
郑梦境无法,只得把孩子复又交给乳娘,心里酸涩不已。
大约是孩子知道为娘的没能护住他,害得他险些丧命。
朱翊钧趁着乳娘去屏风后喂|奶,双眼放光地盯着郑梦境雪白的胸|脯。
“皇儿不喝,乃是谦让。小梦……不如……”
郑梦境娇俏的脸涨得通红,扭过身去系好衣带。“陛下想什么呢!”
没了“好风光”,朱翊钧心生遗憾,嘟囔道:“人|乳本就是养生之法,有何不可。”
“陛下!”郑梦境的脸红得能滴血,“若是再说,奴家可要恼了。”
“好好好,朕不说了。”朱翊钧看着乳娘喂完抱着孩子出来,奇道,“都说母子连心,怎得溆儿这般与小梦不亲近。”
“怕是还在怪奴家。”郑梦境咬了咬唇,眼泪没能忍住。她用手背拭去泪水,“都怪奴家不好,没能护住他,竟叫他落下此疾。”
朱翊钧面容有些扭曲,“不怪你,都是那庶人李氏行事不端。”见郑梦境伤心,宽慰道,“小梦不担心,待孩子长大些,咱们教教便好了。”
郑梦境点点头,心知孩子能活下来便是自己的大造化了,母子缘分兴许……就到此为止,自己也不该多求什么。
贪心不足,非是善事。
朱翊钧见她愁容不展,便想着说些趣事引她高兴。他朝张宏看了眼,后者会意地从袖中取出一份礼单,交到他手里。
“小梦你先前不一直惦念着利玛窦吗?你看,这是那远夷递上来的礼单。”朱翊钧展开礼单,和郑梦境一同靠在隐囊上,指着上头的几个,“西琴因是乐器,只不知是何样。圣母……像,到时候送去慈宁宫。自鸣钟一大一小,正好小的给你把玩。《圣经》不知是何物,许是为意大利亚那处的经书。”
郑梦境的目光随着朱翊钧的指尖在纸上移动,她手指上《万国图志》,“这个……先前听闻已送入宫中,怎得还列在单上?”
朱翊钧笑道:“朕得的那个不过是局部。此番进贡的,当是全图。”说起舆图,他有些慨然起来,“不曾想这世上除了大明还有这许多国家。这利玛窦所至之地实在是不少,显见是个腹中有物之人。朕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他了。”
张宏前行两步,拱手道:“利玛窦以至南直隶,想来不日即可到京城。”
朱翊钧满意地点点头,“小梦也想见他不是?到时候让皇后召见他入宫好了,心有善意的远夷倒不妨一见,也能增长些见识。”
“谢陛下。”郑梦境笑着谢了恩。
两只猫儿一前一后从宫道跑进来,惊起不少都人的轻呼。它们熟门熟路地跑到内殿,一跃跳上郑梦境的床尾,在红色的百子被上依偎在一起,互相舔着毛。
郑梦境动了动被猫儿压到的脚,“阿狸又重了。”
朱翊钧爱猫,宫中养了数十只,最为疼爱的便是其中一只狸花猫,取名为阿狸。内监知晓此狸奴为圣上心爱,饲养得很是精心,只观油光发亮的皮毛便可知。若是阿狸心情好,愿让人摸几下肚皮,上头那堆积的肚子肉那是层层复层层。
郑梦境曾捏着朱翊钧的小肚子肉,笑称他同阿狸一般,贪嘴好吃,还不爱动,摸起来肉乎乎的。朱翊钧也不恼,由得她在自己肚上恣意捏个痛快。
去岁阿狸生了一胎,其中有一只与旁的不同,通体雪白,双眼一蓝一金。朱翊钧见之也非常宠爱。
只可惜,这只名唤阿雪的狸奴天生耳聋。许是通了灵性,知晓独自难活,整日更在母亲阿狸身后,寸步不离。
郑梦境见了阿雪,再思及己身,不免心生怜意。她拍了拍自己面前的锦被,“阿雪,来。”
阿雪听不见,双眼却明亮。它看了看正在舔爪子的母亲,犹豫了会儿,试探性地慢慢靠近。等走近了,叫郑梦境一把拎住,拢在怀里摸。被摸得极舒服,阿雪的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声,而后团成一团,在她怀里睡觉。
朱翊钧拦郑梦境入怀,轻声道:“终有一日,溆儿也会如阿雪这般亲你的。”
郑梦境从喉咙里“嗯”了一声,虽失望,心里还是怀抱一丝希冀。
翊坤宫新出的皇子与母不亲的消息流出后,王淑蓉关上景阳宫的大门,笑得肚子发疼。
拭去眼角沁出的泪花,她将一旁还懵懂着的朱常洛拉进怀中,“洛儿要记得,你我母子一体,在这宫里,没有人比咱们娘俩更亲了。便是出了宫外,王家人也不可信。”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母妃会将你推上太子之位的,那本就该是你的。”
皇贵妃又算得了什么?子以母贵?只要中宫一日生不出嫡子,这后宫所有的皇子皇女加起来也越不过自己的孩子。
而王喜姐,是不可能生下嫡子的。别说嫡子,怕是再次怀孕都不可能。
王淑蓉艳红色的唇咧得更开,脸上的笑意越盛。
门外一个都人道:“娘娘,四殿下似是不大妥。”
王淑蓉的好心情登时没了。
真是生了个讨债鬼!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鬼神看不过眼,皇五女病殁那夜,王淑蓉所出的皇四女突然发起了低烧。李太后很是重视,派了太医常驻景阳宫。但不知为何,药一碗碗地灌下去,病却反反复复,时好时坏。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孩子病久了,做母亲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何况皇四女的出生,本就是不受期待的。
“知道了,去叫太医看看。”王淑蓉没好气地道,低下头望着朱常洛,又换上慈母的模样,“洛儿,母妃身边就只有你了。你万万要听母妃的话,母妃是不会害了你的。”
朱常洛尚不懂王淑蓉说的是什么意思,只点点头。
“唉,希望我儿快快长大,这样我们娘儿俩在这宫里就不会受欺负了。”王淑蓉将朱常洛抱进怀里,感叹道。
朱常洛不知道自己的母妃到底在为何忧愁。但他知道这个女人夜夜哄着自己入睡,将他看得极重,便是吃食都是自己先尝一口,确定无误,才需自己入口。日常起居,能自己做的,从不假他人之手,凡事亲力亲为。
这个世上不会有比母妃对他更好的人了。
朱常洛奶声奶气地道:“母妃不怕,洛儿会快快长大,为母妃撑腰。”
一句话说的王淑蓉喜笑颜开,重重地在他脸上亲了两口,“真是母妃的乖儿。”
望着朱常洛,王淑蓉突然想到,古有武曌借女谋害后妃……为何自己不效仿一二呢?
细细思索,王淑蓉觉得的确可行。只待一个时机。
说不定还能借此让圣上心软,再次眷顾一夜,生下自己的第二个皇子。
失去亲女固然可惜,但若能借此换来第二个皇子,作为保险之举,便是牺牲了也有价值。
王淑蓉仿佛看到了日后自己穿着大衫,接受着文武百官的跪拜,后宫众妃,就连郑梦境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奉承自己。
殿外的都人听见里头王淑蓉的笑声,不由毛骨悚然。
这日,朝会后,朱翊钧照常去两宫太后处见礼。嫡庶有别,先去的是较远的仁寿宫。叫陈太后拉住叮嘱了好一会儿,才放朱翊钧去慈宁宫。
朱翊钧坐在銮驾上,脸色微红,有些别扭,却很是高兴。
母后还是那个母后,半点不曾变。
慈宁宫里,王淑蓉听说朱翊钧正过来,便先提出回宫。倒不是她不想留下,而是留下也是徒增朱翊钧的厌恶,倒不如在大计事成前少见面,留在最要紧的时候。
李太后端坐于上,等朱翊钧行完礼,便道:“我儿辛劳,快快起来。”
朱翊钧前一夜在翊坤宫睡得不错,早上起来见还早,将朱常溆弄醒了玩闹一番后才上的朝。朝会结束后,心里还记挂着小儿子,想着见过两宫太后,就上翊坤宫去逗儿子玩儿。
想着儿子小小一张脸,被自己逗得郁闷,还不哭,只忍着,心情十分之好!
“哀家听闻今日朝会之时,东阁大学士提出册封太子,叫皇儿回拒了?”
朱翊钧脸上笑容微滞,他知道李太后提起此事是为了什么。
“确有此事。”朱翊钧还是恭敬对道,“皇后尚年轻,日后若有嫡子出世,恐朝局有变。”
李太后差点冲口说出“皇后不会再孕”,话到嘴边又赶紧咽下。
“皇后多次流产,太医也说恐无法再生育。依哀家之见,倒是早早立下太子,以免出现国朝不稳。洛儿年幼聪慧,观之确有人君之象。陛下以为如何?”
朱翊钧差点甩袖离开。
朕觉得不如何!就凭他是都人之子,朕便不会将他立为太子。
多年母子情深,相携走过数十载,虽偶有间隙,朱翊钧到底不愿与生母撕破了脸。
“且长大些再看。”大明朝皇嗣单薄,常有皇子未长成而夭折的事发生。前脚刚立为太子,没过几年人就病殁夭折,也是常有的事。
李太后并未再说话,但面有寒霜,足见心里对朱翊钧的话很不满。
朱翊钧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朕今晨已下了旨意,舅舅可承袭武清伯,世袭。”
外戚世袭爵位,这在大明朝极其少见。张居正还在世的时候,李太后曾有意,却被挡了回来,心中终是遗憾。朱翊钧其实根本未曾下过此令,不过若李太后愿意退一步,离开慈宁宫后,这道旨意很快就会被送到李家。
李太后斟酌了片刻,终是点头,嘴上说得很是客气,“你舅家毋须殊荣太过。”
朱翊钧知道这是母亲的退让,无奈道:“朕心中知晓分寸。”
母子二人就此再没了话。李太后对朱常溆不感兴趣,朱翊钧也无意听她讲太多朱常洛的事。坐不到一刻钟,朱翊钧便起身离开。
皇帝离开后,慈宁宫便有些寂寥。
李太后还是坐在原处,只心中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头了些。
可忆起昔年先父带着一家刚入京时的窘迫,哥哥为了生计不得不入宫为内监,自己在裕王府为仆被欺凌的艰辛。李彩凤还是再次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她要保住李家的荣华,不再回去过苦日子。李家于朱翊钧,是舅家,有血缘之连。可李家总要生子,这一点血脉到了最后只会稀薄得不能看。外戚荣耀靠的是帝宠,无法简在帝心,便会一代代消亡下去。
窗外夕阳如残血,鲜艳无比。
李太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当年那个面秀眉目,美髯当胸,意气风发的男子在自己千秋节当日所相赠的《白燕诗》。
“白燕飞,两两玉交辉。生商传帝命,送喜傍慈闱。有时红药阶前过,带得清香拂绣闱。”
李太后喃喃地念着熟记于心的诗句,声音越来越低。脸上一凉,手抚过,满是湿意。
他的确当得文正之谥。
李太后闭上双眼,心中有否悔意,只有自己知晓。
宫外,身着蓝色直身,头戴方巾的利玛窦站在京城,不由感慨北地与南方的不同。他与身旁的罗明坚神父对视一眼,发现对方与自己同样激动。
他们不远万里而来,便是为了传教。正愁不知如何开头,偏接到了大明朝皇帝的接见旨意。
真是天主保佑!
利玛窦与肇庆当地的不少学子名士交好,从他们的口中探听得知正是自己所做的《万国图志》引起了皇帝的兴趣。这次他特地带着自己重新绘制的新版《万国图志》前来当作贡品,希望可以就此在京城留下。
说来也巧,这日史宾休沐。出宫的他正在市集上闲逛,恰好与利玛窦二人撞见。史宾见过利玛窦的画像,一眼就认出来。他不动声色地跟在二人身后,听着他们不时用流利的汉话与摊主小贩们交流,偶尔又用自己听不懂的远夷话彼此沟通。言谈举止并未有出格之处,甚至远胜于不少纨绔。
史宾暗中点点头。又见礼部官员前来,不愿叫他们看见自己,多生出是非来,便提前回了自己在宫外的宅邸。
史宾在京中的宅邸不比冯保,地方有些偏远,不过一进的小宅子,布置得却是雅致。他坐在摇椅上,慢慢晃着,望着院中那颗参天大树,心中不由想,此二人果真能有法子叫皇后娘娘再次怀上?
想了片刻,他摇摇头。
前几年王喜姐再次滑胎时,太医曾对两宫太后和朱翊钧私下提过,皇后不太可能再次怀孕。
生下嫡子,更是难上加难。
史宾手中的蒲扇从手上滑落,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梦中,他看到了郑梦境,手里拿着一枝折下的栀子花,朝自己笑着。
似远又近,似真亦幻。
史宾的嘴角不自觉地上翘着。
院中微风起,吹动大树上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