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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楼抱着谢成韫,在林间穿越,灵鹫山已被远远甩在身后。
他放慢脚步,驻足,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人,眼底浮起一抹柔色。
她双眸紧闭,脸朝内,头深深地埋入他的怀中,柔软,自然,没有一丝抗拒,就像寻常女子对着恋人的模样,信任他,依赖他。
虽然是一张再简陋不过的陌生脸庞,萦绕鼻端的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幽香,软香在怀,朝思暮想。
他紧了紧双臂,让她靠自己更近一些。仿佛抱着的并不是一具绵软的身体,而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就这样抱着她,不紧不慢地走着。
多年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惯了,从未想过,怀抱着另一人前行,也是种享受,甘之若饴。
只是,天却不遂人愿,埋在他胸前的头像猫儿一样动了动。
他将紧紧箍着她的双臂松开一些,低头看着她。
怀里的人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眸,眼神茫然,直愣愣地盯着他瞧了半天,眨了眨眼,不确信地娇声唤道:“肃哥哥?是你么?”
语气娇柔软糯,就像寻常女子见到久别重逢的恋人后,在对着恋人撒娇。
他皱眉,双眸一下子拉长,垂眸与她对视,清楚地告诉她:“我不是。”
她却像没听到似的,伸出手,触到他的侧脸,自顾自倾诉道:“肃哥哥,我真想你呀。”
他拿下她的手,“好好看仔细,我到底是谁。”
她却慢慢地又阖上了眼……
谢成韫觉得,自己似乎又陷入了两年前的那个梦魇。
茫然四顾,天地间弥漫着无边无际的浓雾,挥不散,走不出,触手一片虚空,听不见任何声音。
既然走不出,那就留在原地罢。
于是,她停下脚步,凝神静气,平复心绪。
有人穿过层层浓雾,朝她走来。
她又看到了那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女子走近她,站在她面前。
“我好不容易才醒了,你为何要将我拉回来?”女子开口,娇声问道。
谢成韫皱了皱眉,看着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嘴,从中吐出嗲气十足的话,说不出的别扭。“你是何人?”
“我?我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你是说,你是原来的那个谢成韫?”
“对,我才是谢成韫,你不属于这里。”女子叹了口气,眉眼浮现哀伤,“母亲的亡故,令我悲痛得不能自已,失了知觉,却让你这一抹幽魂钻了空子。”
“你一直都在?”谢成韫震惊地问道。
“我一直都在,只不过被你压制得醒不过来,如同被囚禁在永无止尽的深渊,你没有尝过,永远不会明白这种滋味,孤独,绝望,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女子缓缓述说着,眼神委屈,轻声哀求,声音充满蛊惑,“现在,我醒了,你鸠占鹊巢这么久,把我的身体还给我,可好?而你,不过是这天地间的一抹执念,你的生命早就已经结束,魂魄早已飞散。这是我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与你无关。我被困在这里,与我所爱的,我所思念的,咫尺天涯,这种折磨你可能懂?”
对于娇柔温顺的女子,谢成韫向来狠不下心肠,更别提这个与自己有着相同面容的女子。
“如何还给你?”她不由自主地问道。
话音一落,眼前便出现了一张床。
女子蛊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心翼翼,“睡罢,只有你睡了,我才出得去。这世上已没有人在乎你,没有人会因为你的离开而伤心。而我,有人还在等着我回去。我睡了这么多年,也该轮到你了,就当我求你了,我不想让那人伤心……”
一阵倦意袭来,不知何时,她已躺在了这张床上,眼皮似有千斤重,迫不及待想要阖上。阖眸前,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谁在等你?你不想让谁伤心?”
“自然是,我的未婚夫。他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也是这个世间最温柔体贴的男子。你放我回去找他,你成全我们,好不好?”
“你出去是为了找唐肃?”
“自然,他是我未婚夫,他还等着娶我……”
谢成韫蓦地睁开双眼,一跃而起,脚步瞬移,闪到她面前,手刀一扬,照着她的后颈一砍。
女子晃了晃,软绵绵躺倒在床上。
浓雾在顷刻间退散。
唐楼抱着谢成韫,穿过海棠林,回到十二都天的竹楼。
凭着气味,找到了谢成韫的房间,将怀里的人轻轻地放到床上,坐在她身侧,伸手搭在她的脉搏上探了探。
脉象平和,无任何异常之处。
起身,四下打量。
与一般女儿家的闺房不同,谢成韫房内的布置简洁素雅,却又别具一格,整个房间被她独有的气息所充斥。
唐楼掀起门帘,走进净室。稍后,端了盆水出来。
他将水盆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坐在床沿,捞起盆中的帕子,拧成半干,温柔细致地在谢成韫的脸上擦拭起来,动作轻柔,神情专注。
沿着下颌处,轻轻地将她的假脸掀起,撕下,露出那张赏心悦目的脸。
他盯着这张脸,忽然就想起老鬼那日的话,“老头子没眼福,还没见识过这样的姑娘。”嘴角不自觉勾起,一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盛满似水的柔情。
伸手抚上她如玉如瓷的面庞,浓密微卷的长睫,再到精致挺直的鼻梁。修长的食指停驻在她如丹霞般的唇上,口如含朱丹,津液如甘露山泉,微甜,虽只品尝一次,足以令人回味无穷。
可是,他已经受够了回味,光是回味怎么够?
缓缓弯腰,俯身,向那诱人的所在靠近……
谢成韫一睁开眼,便对上了唐楼那双波光粼粼的桃花眼。
他离她那样近,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温热的鼻息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男性气息,毫无保留的喷在她脸上,将她包裹。
她有些,被惊到了。
“唐公子?”谢成韫愕然道。
你方才是在做甚么?
唐楼惋惜地叹了口气,醒得可真及时。旋即又松了口气,这回醒来,她总算没又叫出什么别的人。
他慢悠悠,坦荡地直起身,云淡风轻道:“你晕得太久了,我不放心,替你瞧了瞧。”口吻再自然不过,像真的一样。
谢成韫从床上坐起,问道:“方才,是你救了我?”
“是。”
“真是多谢了!”谢成韫跳下床,“我要出去一趟,公子请自便。”
“你要去哪儿?”
“阿今和宋姐姐还没回来,我不放心,出去看看。”
“不用去了,他们早在我们之前就已经逃出来了,相信很快就会到了。”唐楼道。
谢成韫“嗯”了声,道:“我已经没事了,公子若有事,尽管去忙。”
“我没事,不忙。”唐楼认真回道。
谢成韫心里一咯噔,“走好”二字卡在喉口,只得咽了回去。向来能言善辩的人,忽然间不知如何开口。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尴尬,只不过,这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唐楼并不这么认为,他只觉得她难得一见不知所措的样子分外可爱。
“谢姑娘。”可爱归可爱,他终是不舍得让她一直无措下去,开口打破沉寂。
“嗯?”谢成韫应道。
“那些固元丹,姑娘是吃了还是扔了?”
“当然没扔,我还没那么不知好歹。”
唐楼低笑一声,“可曾服用完?效果如何?”
“用完了,正如公子所说,内力已固。”
唐楼问道:“之前在剑会上,我曾暗中观察,姑娘在打斗的过程中,愣怔两次,却是何故?”
“我也不知,突然之间觉得头部发紧,脑中一片空白。”
“此种情形,以前可曾出现过?”
谢成韫摇了摇头。
“这倒是与道教的勾魂术有些像。”
“公子对道术也有研究?”谢成韫讶道,她对他,真可谓是知之甚少。
唐楼笑了笑,解释道:“我有一位忘年交,曾是道门中人,以前听他提过。待我下回见到他,再问个详细,看看姑娘这情形究竟是如何回事。”
谢成韫其实很想拒绝,她不明白,明明说好的再无瓜葛,再不相见,为何会演变成现下的形势。他的笑容真诚,言辞恳切,她若拒绝,便是不知好歹,她素来不喜欢这样的人。
哎,怎么就躲不开呢?
她眼底的纠结,看在唐楼的眼中,一览无余。
再果敢,再强大,也不过是个容易心软的傻姑娘。这么好的姑娘,他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呢?
既然被他发现,从今往后,就是他的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