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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沉 第18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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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年前,冯业平封印她的时候,私藏了一魄在自己手中。那颗沉香木珠与他的肌肤相亲,日夜陪伴,早已变得温润圆滑,直到他死,鱼骨手串自是受到蓬莱仙山的召唤,从此消失在世人眼前,那一颗妖魄也受仙气滋养百年。所以当沈楚死而复生,带回冯业平的魂魄时,鱼骨串又一次感受到主人的气息,再次入世。

    妖气被仙气环绕,舒伯周竟还能堪破一丝缝隙,找到它的源处,着实道行高深,将来定可以大道得成。

    白木没有弯腰,轻晃手指,凭空生出一股清泉水,浇熄了沈楚凝的炼仙火,锁着珠玉的线绳已是一簇灰烬,十九颗珠子,蒙了层层黑烟,她又勾动手指,将那颗妖魄收入手心,看也没看沈楚一眼,快速的离开了花店,进了后院。

    沈楚还有些怔愣,等他缓过神来,追出院子时,正望见她招了一阵风,幻影而去。

    她也望见了他,一眼,一瞬,有痛苦,也有,失望。

    沈楚立时收了散落在地的一十八颗鱼骨圆珠,有念了诀,风声猎猎,木兰刺从背后呼啸而来,蠢蠢欲动的停在他的脚边。

    一百年了,他终于,又一次召唤了木兰刺,他的佩剑。

    可是木兰刺却抖颤不停,似乎是不情愿听从他的指挥,沈楚立刻知道了症结所在,猛然转身,果然是舒伯周站在台阶上,与他的术法对抗着。

    “她要去送死。”沈楚大声嚷道。

    “她不会的。”舒伯周淡淡,“至少,现在不会。”

    “你不懂她,若不是这样,也许还有的商量,可她知道了,我骗了她。”沈楚捞起木兰刺,紧紧的捏在手里,朝舒伯周走去。

    舒伯周仍操纵着道法不曾松懈,眼睛却是丝毫不畏惧的盯着他,“我是不懂她,可是我懂一个母亲,是不会牺牲自己的孩子的。”

    沈楚陡然滞住了脚步,抬头望着阶上的舒伯周,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样一分神,舒伯周的法力便占了上风,木兰刺从他手掌中跌落,随着“咵嚓”一声,舒伯周嘴唇张合,他说:“她怀孕了。”

    “她怀孕了。”

    “她怀孕了。”

    “她怀孕了。”

    所有人都消失了,院外街头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汽车的轰轰声,突然全部安静了。沉香白的小院里,空留他一人,没有树上的蝉,草间的虫,叶上的蝴蝶,檐上的燕子,没有阶上的舒伯周,也没有屋里的阿圆。只有他,孤寂的站在石榴树下,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一层层的传到他的耳中,印在他的心上。

    白木,怀孕了。

    他弯腰拾起木兰刺便投向空中,念了诀飞升上前,稳稳的站在剑身上,木兰刺的剑柄还在微微颤抖,管不了那么多了,谁也拦不住他,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带着他们的孩子去冒险,孩子很重要,她,更重要。

    舒伯周眼见是拦不住了,叹了声气,终止了法诀。

    木兰刺这才算是真正的急如闪电,越来越高,也越来越远。

    阿圆问道:“道长,白姐姐她,真的怀孕了吗?”

    “是,你看她刚才施法,怎么会出错。”舒伯周望着天空中的一点,轻声道。

    “可是姐姐她自己,知道吗?”

    “她现在不知道,不过,我想马上就知道了。”舒伯周转过身,朝屋里走去。

    阿圆蹙着眉,道长说话总是这样,他一点儿也听不懂,他紧紧的跟在舒伯周的身后,挠了挠发窝,正预备着再问一句,舒伯周却道:“妖怀人胎,会丧失一半法力,若想将婴儿生下,还得自废另一半法力,以肉体凡胎去哺育。”

    “所以,姐姐的御风术撑不了多久了,可是,可是她可以不要生下来啊?”阿圆问道。

    “那是她和沈楚的孩子,也可以说,是她和冯业平的孩子,她等了一百年了,怎么可能放弃。”舒伯周说着,将店门锁了起来,转过身道,“阿圆,我们也走吧。”

    阿圆迷迷糊糊的答应了,又迷迷糊糊的跟着舒伯周上了路。

    沈家六少和冯业平道长是一个人,白姐姐是一只妖,人妖相恋,痴缠百年,他不敢想,这样生命的延续,究竟是不是应该存在的?百年前,冯业平为了大道已经伤害过她一次,百年后,沈楚为了她弃了道家圣物,这样的两生两世,又要如何终结?

    他担心白姐姐失了法力,担心沈六少冲动酿成大错,担心舒伯周无法交差,又担心白云观要赶尽杀绝,他一只小小的白兔精,什么也做不了。

    他想了一路,忧心了一路,恍恍惚惚不知所行,终于到了白云观,他听到舒伯周向老道长讲白木逃了,却没有将她怀孕的事情说出来,他看到舒伯周跪下恳请道长责骂他,却始终不为自己辩解。老道长怒气渐生,戒尺一下一下的敲打在舒伯周的后背上,舒伯周却咬着牙,汗珠从他的毛孔里慢慢浸出,渐渐滑落。

    一个半月,白木失去消息,已经一个半月了。十一月的天气渐渐转了凉,阿圆被派去山上拾些干柴。

    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脚下,有许愿的道友下了山,经过他身旁。

    “今天真是倒霉,怎么就遇上妖精了。”

    “小兄弟别上去了,观里有妖风作祟。”

    他拾着柴火的手顿了一顿,猛然直起身,也没理会那两人的言语,只加快了步伐便往山上跑去。

    “喂,小兄弟。”那人还在后面喊着他。

    他却渐渐笑了,是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