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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正经得要命的男人忽然不正经起来,可是要别人的命,我被他逗得嗤一声破涕为笑,“沈局长一直是这样的人吗。”
他缄默两秒以为我当真了,将我身体微微推开一些,他垂眸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响,无奈又好笑,“当然不是真的。”
他耐心将粘在我脸上的头发丝一根根择掉,说了句小花猫。
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沈烛尘放我离开了他住所。
我沿着路旁的石子青砖走出几步,司机从车库追上来,他告诉我替沈局长到郊县办事,顺带捎我一程。
我出门时婉拒了沈烛尘,当然也不会麻烦他的司机,我说想自己走走,他不好强求我上车,和我打了声招呼道别。
我满脑子都在回忆到底什么时候食用了销魂丸,是被暗算还是误食,如果暗算对方又带着什么目的。
在我焦头烂额仍无头绪时,拿在手里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是严汝筠私宅的座机,我立刻想到是销魂丸的事有了结果,我接通听到那边不是他的声音,而是那天在包房救我和莹莹的手下。
我问他有事吗。
他倒是很客气,“任小姐,已经备好了您需要的东西,您随时来取。不过筠哥这边也有件事很棘手,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办到。”
我听完心底一沉,脸上笑容收了收,“条件是吗?”
他笑着说这怎么算条件,筠哥不会舍得对任小姐开条件,愿意与否都不影响筠哥答应的事。
我捏着手机没吭声,想等他说下文,结果他也不言语,都在等对方开口,我们静默了半分钟,我先妥协问他什么事。
男人说,“五爷最近健忘,很多事记不住,尤其是账目,这把年纪了还不肯放权。筠哥的意思是私下尽孝心,帮五爷管管账,让他能得闲养老。”
我看着地面投映出的自己窄窄瘦瘦的人影,隐约明白了男人的意思,“严先生想要干爹的账薄?”
男人笑着说差不多是这样。
我后背一瞬间涌出大片冷汗,算计五爷的事我们这群女人都做过,但目的是为了争宠,真正里应外合算计到这个程度根本没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本身就担着玩命的风险。
我问男人如果被发现呢。
“有筠哥暗处保着任小姐,您不会出任何问题。”
看来我想得到销魂丸务必把账薄拿到手才行,可五爷书房是禁忌之地,连柳小姐都很少进出,我贸然靠近只会招来怀疑,除非能神不知鬼不觉。
我问男人搁置账薄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书房抽屉里压着三本账,筠哥想要黑色纸皮那本。”
我跟五爷这么久从没听过账薄这种东西,可见他平时藏得很深,对身边人极其防备。而且通过严汝筠这次出手,我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五爷和他的关系不似从前那样亲密,已经有了隔膜和嫌隙。
我现在的局势骑虎难下,摆在眼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站在五爷这边,抱紧这棵供我吃香喝辣的大树,为他出谋划策探听虚实,让他出面找严汝筠要销魂丸,另一个是死心塌地跟着严汝筠,用尽手段留住他。
驾驭五爷我有把握,得宠与不得宠在男人一念之间,更在于女人的心机手段,如果我有很大用处,五爷也不忍心不宠我,旧情复燃就看怎么点这把火。
可他一辈子血债斑斑,如果人真的有报应,他恐怕正一步步走向最终的灭亡。我要活,而且是好好的活。
我承认我很贪,我想要金钱地位,还想要爱情风月。
五爷能给我前者,而严汝筠能给我想要的全部。
风光的资本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不可能从天而降。
我挂断电话发现自己已经走向一条完全陌生的街道。
站在十字路口闪烁的红灯下,看着仓促往来的车辆,这条大雾弥漫的前途四面楚歌十面埋伏,每一种生活都有属于它的心酸和悲哀,我摆脱了贫穷,也陷入了富贵的身不由己,扒下这层奢华的皮囊,面对的是没有尽头的尔虞我诈与阴谋迭起。
我回到别墅五爷刚好从高尔夫球场应酬回来,正弯腰下车,他身上有汗水,被风一吹散发出一股恶臭,他脸上尽兴的笑容在见到我那一刻收敛了些,“你昨晚去哪了。”
我立刻跑过去搀扶五爷,“一个朋友身体不舒服住院,我去陪床了。”
五爷脸色很难看,他质问我不知道说一声吗,怎么越来越没规矩。
我挽着他手臂在他脸颊吻了吻,撒娇说,“干爹,我知道错了,晚上我给您按摩赔罪,您别生气了嘛。”
我软绵绵的声音让他不忍心再发脾气,他看了我一眼,扭头吩咐随从将今天和贾总谈妥的项目交给严汝筠去办,办妥后再来通知他。
我推开客厅门柳小姐从一堆插花中抬起头,她娇滴滴喊了声五爷,放下剪了一半的百合跑过来,扑到五爷怀里问他香不香,五爷笑着说是你香吗,柳小姐啐了声讨厌,是花。
“花香不香有什么,你香才让人心神荡漾。”
柳小姐红着一张脸埋在五爷怀里笑,一个劲儿骂他嘴巴坏。
我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她没揪着昨天我夜不归宿的事兴师问罪,否则五爷刚消下去的火气又要被激起来。
人老了耳根子软,容易听信谗言,管他年轻时候如何叱咤风云雄才大略,岁月不饶人在谁身上都不留情。
柳小姐抱着五爷腻歪了一会儿,艳艳始终没露面,保姆上去请了一次也没把人请下来,柳小姐阴阳怪气问是不是不舒服,保姆是宅子里的老佣人,最会察言观色,知道逆我者亡顺我者昌的道理,当然不会帮艳艳说话,她附和着说方小姐在睡觉,昨天玩儿得太晚,顾不上下来迎接五爷。
五爷刚奔着楼梯走两步,听到后立刻蹙眉,“玩儿什么了,都什么时候还不起床,不知道我回来吗?”
保姆很为难说,“方小姐最近迷上麻将,昨晚和隔壁马太太打到凌晨三点才回来。我叫了两声没醒,不敢再吵她。”
柳小姐啧啧了两声,“别说五爷回来,就是天塌了她睡着也不知道。下人敢怎么着啊,五爷能数落艳艳,下人敢吗?艳艳脾气多坏您不是不知道,我平日里都不敢得罪她,家和万事兴,我们做您的女人,真有什么地方气儿不顺了,怎么也不能为您添堵不是?”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柳小姐这番话把五爷的火是彻底点燃了,他甩开手臂哼了一声,“简直不像话,谁惯的臭毛病!”
柳小姐适可而止,没再煽风点火,已经勾得差不多,剩下的让五爷自己琢磨。
以五爷素常的暴脾气,非上去把艳艳打醒了不可,但艳艳今天的恃宠而骄是他这段日子宠爱的后果,他不能打自己的脸,所以只是骂了两句,叫来管家让他警告艳艳,以后不允许做半点出格的事。
柳小姐也算旗开得胜,女人在男人心里失宠,不都是一点点的厌烦日积月累吗。
五爷和贾总接洽的生意傍晚就有了结果,五爷高兴,桌上喝了点龙舌兰,烈酒劲儿大,几杯下肚就昏头了,他不断叫嚷着任熙,说着一些非常下流的话,柳小姐冷冷扫了我一眼,摔了酒杯带着一身煞气离开餐厅。
我和佣人把五爷扶回卧室,给他喂了醒酒汤,他睡了半个小时苏醒过来,看到我正站在阳台上整理棋盘,他坐起来点了根烟,一边吸一边叫我名字,“上午力气用大了,身上酸痛。”
我笑着说干爹老当益壮,年轻小伙子也比不了。
他笑眯眯问我是这样吗。
秦彪性格多疑,但又非常喜欢听甜言蜜语,这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世上好听的话很少有真的,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美好的东西都形同泡沫,经不起丝毫推敲。
我说当然是真的,干爹在我心里是最无所不能的男人。
我伸手打开窗户,让烟雾散得更快些,然后爬上床跪在他身后给他按摩,五爷不知道想起什么,他忽然问我觉得严汝筠这个人怎么样。
我给他捏肩的手猛然一滞,差点背过气去,我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脸,发现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严先生…”
我欲言又止,拿不准怎么说能让他高兴,五爷拍了拍我手背,“你想到什么说什么。”
凡是和严汝筠有关的事,我必须再三谨慎理智避嫌,我不能排除五爷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故意来试探我,“干爹比我更清楚他的为人,我不了解。”
他沉默了片刻问,“你看他像有野心的人吗?”
听话茬矛头好像不是冲着我来,我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男人有野心是好事,野心勃勃才能升官进爵,野心其实就是一个人的本事,没本事的人根本不会产生野心。如果严先生没本事,干爹会重用他吗?”
我将手从五爷肩膀移到太阳穴上,沿着眉骨用力刮揉,门外走廊响起艳艳喊干爹的媚声,有佣人劝她别叫,任小姐陪着五爷,她根本不听,甚至冲上来敲门,五爷一直没理会,过了很久艳艳叫累了被佣人拉走,外面终于平息下来。
五爷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到他怀中,“你读史书吗。”
我说没读过。
“古代帝王最怕什么,你知道吗。”
他意味深长把玩着我的手指,一根根抚摸过来,“帝王最珍视的是手中皇权。害怕遇到比他更具雄才大略的人觊觎他的皇位,权势对男人的吸引力是女人无法想象的,只要危机一天不除,江山都会动摇。汝筠非常优秀,我也很需要他,可当我有一天发现他威胁到我,而且他本性也不是善类,他的存在就不是那么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