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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是第一次来到卓婉和卓阳生长的城市,卓婉有心带他四处逛逛,几个年轻人便凑在一起商量起行程。
路遥用手机粗略查了查,知道本市旅游的地标建筑是市中心的一条古代街道,自晋唐起便是贵族和士大夫的聚居地,是中国古代里坊制度的活化石,有心过去瞧瞧,可是一听这个地名,别说卓婉和卓阳拼命摇头,就连陈穗都忍不住笑了。
“那个地方虽然有点名气,可是经过规划整改,俨然就是条普通商业街的模样,实在没什么特别的,人又多,你要真想去,咱们哪天路过的时候可以直接进去看看,就在市中心,倒不用特地安排进行程。”卓婉说。
这一桌五个人,有三个土生土长,还有个陈羽洲因为探亲来去多回,仅剩下的路遥就成了唯一的客人,别人的意见都不作数,只有他的想法才是重中之重。
路遥在四双眼睛的盯梢下,哭笑不得道:“那还是找个清静点的,清凉点的,就是看看风景也好,实在不行……”
他刚想说实在不行大家一起留在家中吹空调也是好的,结果陈羽洲率先拍了大腿,喜滋滋道:“我正好知道个地方,完全满足他的这三点需求。”
卓婉立即问:“哪个地方?”
陈羽洲嘿嘿笑道:“鼓岭避暑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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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岭的位置不算偏,山路却既陡且绕,回环往复无限蜿蜒,尤其山路一侧就是万丈深渊,以至于车上全程卓阳都死死抱紧卓婉的胳膊,即便晕到天旋地转,也不忘捂着脖子战战兢兢往窗外看几眼,时不时提醒开车的陈羽洲警惕心神。
“这种路我又不是没开过。”陈羽洲却不以为意,大大咧咧地在狭窄山路上避过一辆迎面下山的车,“我在汀市素来有秋名山小藤原拓海的名头,你们不用怕。”
“我去,我求你别侮辱拓海行吗?”卓阳特别无语,几经思量,为了全车人的安危着想,他推推路遥的肩膀,“要不还是你来开吧,我实在信不过那小子。”
路遥笑道:“我开得未必有他稳。”
陈羽洲听到这话,得意地嘿嘿笑了两声。
坐在副驾驶的陈穗偷偷回头瞥眼紧张害怕的卓阳,对陈羽洲小声道:“你开慢点吧。”
陈羽洲闻言嗯了一声,噙着笑果真放慢了速度。
其实陈穗并不想来这一趟,她在汀市看出陈羽洲对自己的心思后,也觉得尴尬别扭,可嬉皮笑脸的陈羽洲总是三言两语就把她绕进圈子里,让她进也不是退也为难,最后就像被套了绳索的盲眼驴子,不由自主就跟着他行动。
搭顺风车回家是,跟着他们来鼓岭避暑山庄也是,也不知这一路往下走,最终抵达的会是良辰美景,还是无止境的失望。
十八岁的陈穗,其实远没她在酒吧舞台上唱歌喝酒时显出的成熟。
车子足足盘旋了半个小时才来到绿树荫蔽的鼓岭风景区,众人一起下车后,皆神清气爽地长松一口气。
“凉快凉快!确实凉快!”卓阳朝四面走了一圈,回到陈羽洲身边,搭着他的肩膀笑道,“你推荐的确实是个好地方,我就暂且原谅你了!”
陈羽洲哟呵一声,把卓阳的胳膊撤了,忍俊不禁,“我还要你暂且原谅?滚吧你。”
卓阳嘻嘻笑着去车里拿背包,卓婉埋头研究了会儿定位地图,领着一行人左右探路,随后四处闲逛。
暑期旺季,山上游客不少,附近闻名的柳杉王公园里同时有三组野战玩家在对战,叫嚷喧嚣不绝于耳,卓婉爬了几级台阶,身边不是迷彩小战士的猫腰前进,就是哎哟哎哟被打中后叫苦连天的就义勇士,她又好笑又嫌烦,便拉着路遥退出公园,往另一侧的避暑别墅去了。
鼓岭之上有许多近代外国人为避暑建筑的石块洋房,修缮后步入其中,可见许多阴凉宽敞的房间,风格独特。
他们两个在几处山坡和洋房里攀爬穿行,走得快,没会儿便脱离卓阳他们,又沿着一处幽静的台阶爬到山坡上的别处人家,二人世界地拉起手来。
鼓岭四处都是高大蓬勃的老树,偶尔散下来一点日光也只是明净透亮,不觉炽热。
他们绕过院墙走到后头,就见一沙坑上竖着铁架,从横杆上垂下两张用粗绳结着的粗陋秋千。
卓婉率先坐到其中一张木板上,抓着粗麻绳仰头冲路遥笑。
路遥笑笑,也在她身旁坐下,却是和她相反面向。
卓婉的脚在沙地上划来划去,问出萦绕自己心头的一件忧事,“路遥,我已经回家了,你什么时候也会回家?”
“你是想问我什么时候会离开?”
卓婉点点头,“你总要走的。”
路遥深吸一口气,抓着粗绳凑近卓婉,露齿灿笑,“你知道我毕业后回国,目前是无业游民吗?”
卓婉哦了一声,神情间显然无甚在意。
路遥失笑,“你们女孩子谈婚论嫁,不是最怕遇上无业游民的登徒浪子吗?就算不能事业有成,至少也该工作稳定,据说这才是优秀的择偶条件,才能保证往后的物质人生。”
“如果真要谈优秀的物质基础,稳定的工作根本算不上什么好条件,智慧、才干和机遇,哪一项不比你工作稳定重要?”卓婉叨叨说了两句,猛地醒悟,笑道,“别拿话套我!谁跟你谈婚论嫁了?”
路遥前后荡了荡,贼笑道:“果然是商家之女,能分利弊,又有远见,最重要的是,人还漂亮!”
卓婉用力抓住他的秋千索,“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路遥哈哈笑,“当然是夸,句句肺腑,连标点符号都发自真心。”
卓婉啼笑皆非,“你这阿谀奉承的本事到底和谁学的?”
“没和谁学,天纵奇才不行?”
卓婉总算把他拽得停稳当了,又掰过他的木板,让他和自己面对面而坐,“我说真的,你要什么时候走?提前告诉我,我好做些准备。”
路遥双眼亮晶晶地瞅着她,“你要做什么准备?和我私奔吗?”
“你是什么在逃死刑犯吗?我需要和你私奔?”卓婉甩开他,路遥头顶的粗绳打了个旋,回荡的时候把他带的转了小半圈。
卓婉踩着沙坑,也一步一步地坐着转圈,她边转边笑,“不管你什么时候走,都提前告诉我,我要做好和你离别的准备,和你重逢的准备,还有和你相聚的准备。”
路遥蓦地拉住卓婉两侧的绳索,越笑双瞳越亮,“我不喜欢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我只想一直留在你身边。”
“那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吗?”卓婉渐渐不笑了,她认真盯着路遥的眼,很愿意从中看出真挚的天荒地老,可也担心自己索求天真,在万事万物的刚开始,居然就肖想所谓永恒。
可她实在怕,怕路遥有天会像卓铮青,说走就走,毫无征兆。
路遥没有回答她的问话,他笑吟吟将她拉得靠近自己,漂亮的一张脸略一俯侧,便温柔地吻上卓婉微张的红唇。
卓婉闭上眼。
院墙后传来脚步声,卓阳的嗓门比头顶日光还要敞亮,“我姐和路遥肯定就在……我的妈!非礼勿视!”
秋千上,卓婉吓得用力推开路遥,路遥蓦然后退,没抓住卓婉两侧的秋千绳,她头顶原本旋在一起的绳子立即松开,带着她也原地转起圈来。
“哎哎哎哎!”卓婉惊呼,一阵窘迫的天旋地转。路遥赶紧跳起来来帮她抓固秋千,那边卓阳虽然挡住了背后的陈羽洲和陈穗,却笑得前俯后仰,差点没岔过气去。
摆脱困境的卓婉几步走向卓阳,用力打他,“就你咋呼!事多!”
卓阳冤枉地边躲边跳,“明明你们事多怎么还怪我头上了?路遥!路遥!管管我姐!”
路遥把卓婉抓进怀里,卓阳则领着看戏的两位观众,赶紧趁乱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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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斜的时候,他们找了家当地饭馆吃走地鸡,鸡肉鲜嫩味美,吃得卓阳大呼过瘾。饭后开车下山,车子混进车流往卓家方向驶,开出一段路后,陈羽洲突然开口,“后头那辆车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
一车人同时下意识回头,卓阳凑近后车窗,细看许久后,迷茫道:“哪辆啊?”
“黑色大众那辆。”陈羽洲说,“这车从下山起就一直跟在咱们后头。”
卓阳说:“下山的路就一条,不好判断是否跟着咱们吧?”
“下山的路就一条,可这市区的路总有无数条吧?”陈羽洲耸耸肩,“他始终和咱们一个方向。”
路遥往前探身,见前方路口有个岔道,笔直朝前是他们原定路线,拐弯则是朝向另一个城区,“前面拐弯吧,他一直和我们同方向,可能本来就是相同目的地。”
陈羽洲听话地在前方转道,一车人都紧紧盯着车后的黑色大众,见那车头也不回上了直线,才集体笑出声。
“人家一直跟着你,是因为你一直占了人家的道吧?”卓阳拍拍陈羽洲的背,嘿嘿揶揄,“你警匪片看多了吧?”
路遥也笑,“不是我说,你们卓家血统里大概都有超乎常人的警惕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