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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身后的刺客倒地,甄榛仿佛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地上,她身上的穴道还没解开,跌得一身灰尘,不用去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
她抬起目光,眼巴巴的望着燕怀沙骑着马,缓缓走过来。
他手里还挽着长弓,就那么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晚风吹起她凌乱的长发,若隐若现,半遮秀丽容颜,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直勾勾的望着,似是有些倦意。居高临下的看下去,她的脸很小,似乎只有他的巴掌那么大,看着看着,他突然生出一种欲望,想用双手捧住她的脸,看看她的脸到底有多小。
在燕怀沙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的时候,甄榛也一直看着他,看着看着,她的眼神变得幽怨起来——尊贵的怀王啊,我脸上长了花不成?您要看我出丑,也得先给我解了穴再看吧……
可她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因为刺客为了防止她耍花招,泄露行迹,同时还点了她的哑穴。方才那刺客头领拿刀刺她,那不是她坚韧不怕痛,而是有苦喊不出。
倘若那刺客头领知道这一点,恐怕要会再气死一回。
地上很冷,晚风很冷,她穿得衣裳已经抵不住冬夜的寒意,没一会儿,就忍不住颤抖起来。
燕怀沙看到她抖起来,才猛然发觉自己应该下马去,给美人披一件衣服。
清俊的脸孔上划过一丝尴尬,好在夜色浓重,甄榛被冷得无心关注他,故而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赧然。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到甄榛跟前,发觉她一动不动,原来是被点了穴。他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下手如闪电的点了两下,解开了甄榛的穴道。
甄榛一得解脱,便觉得一阵无力,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地上倒去。燕怀沙见状,手疾眼快的扶住她,然而他似乎没有这种扶人的经验,手上的力道一时没拿捏好,猛地,便将甄榛整个人拉进了他的怀里。
瞬时,两个人同时僵住了。
呆愣之中,甄榛连呼吸都忘记了,因为太过于惊诧,她呆呆的仰起头望着燕怀沙,竟忘了推开他。
淡淡的檀香,混合着男人特有的清爽气息,充斥在甄榛的方寸呼吸间,她伏在燕怀沙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听着寒风呼啸,在他宽阔的胸膛里,甄榛忽然感到了一丝心安。
而燕怀沙也愣愣的看着她,眼睛眨了眨,仿佛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手下的身体娇小柔软,仿佛用力一捏,就会碎掉,浅浅的少女馨香若有似无的钻入鼻中,仿佛一只柔胰,轻轻的拨动着他的心,直是有些心痒……
两人同时看着对方,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两人似乎被这马蹄声惊醒,甄榛脸一红,被烫了似的,从他的怀里跳出来,却没想到自己被束缚太久,手脚都僵硬无比,她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坐到地上。
地上的硬石棱角分明,磕得她生疼生疼的,泪花儿忍不住落下来。
燕怀沙的嘴唇动了动,本来是想去扶她起来,却不知为何生生止住了脚步。
一回头,两匹骏马已经奔驰到眼前,马上的人见了燕怀沙,迅速翻身下马,一道上前拱了拱手,“爷,所有的刺客都已解决。”
另一人道:“属下正在追查刺客的来历,但看他们的身手,极可能是一般的江湖人士,具体的消息需等明日才知。”
燕怀沙点点头,回眸看向甄榛,其余两人也随之看了过来。
但看到甄榛一身狼狈的跌坐在地上,那两名侍卫都不由相视一看,无奈的摇摇头:咱们的怀王,还真是不会怜香惜玉。
想是这么想着,但是他们也没有上前去扶甄榛起来: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老孙上次血的教训告诉他们,眼前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怜香惜玉这种事,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抹干了泪水,甄榛自己爬起来,见到燕怀沙身边的那两个侍卫,想起自己这一身脏兮兮的,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她后来知道,上次在客栈被自己下药的男人是怀王府的大管家,当时燕怀沙一行总共四人,余下的两个是他的铁卫,想来就是眼前这两个了。
看他们望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戒备,估摸着大约是上次给孙大管家下药,让他们心里留下了阴影。甄榛顿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上次也不能怪她,谁叫燕怀沙这家伙那么倨傲,她动不了主子,便只能动一下属下来出气咯。
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稍作了整理,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挂着恬淡的笑意,即便形容狼狈,也遮掩不住她从容尔雅的气度。
看到这样的甄榛,燕怀沙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心里有一丝失落。
“多谢怀王相救,不过怀王为何会知道我在这里?”
燕怀沙淡淡道:“是你的婢女去找了我。”说着他拉过自己的马,利落的翻身上去,再度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甄榛,蓦然之间,两人拉开了一道遥不可及的距离。
秀秀还活着!秀秀没有事!
甄榛听到这个消息,已经没有心思去在意燕怀沙是什么态度,她眼睛晶亮的仰望着马背上的人,欢喜之情不掩于色,“这么说,我的婢女无事?”
她的语调欢快,语气中充满殷殷期盼。
听到她这样的声音,燕怀沙半垂下眼眸,“嗯”了一声。
瞬间,那清凌凌的眸子里水色潋滟,华采顿生。
燕怀沙瞥了一眼,便移开目光,手里拉了拉马缰,过了一会儿,冷冷开口:“再不走,便只能明日回城。”再过一些时候,城门就要关了。
他向甄榛伸出了手。
望着那只修长有力的手臂,甄榛的心忽然乱跳了一下,但是她没有犹豫,走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手上一暖,她便坐在了马背上,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微微仰起脸,看到一张冷冰冰的脸孔。
甄榛撇了撇嘴,斟酌了片刻,开口问道:“你们来的路上,可有遇到一辆黑色马车?”春云被刺客押回城里,去给甄仲秋送信,现在她这里得救了,若是那些刺客得知消息,春云只怕性命难保。
春云的性命倒不是她关心的,她最关心的,是春云手上的那封信。
“已经送回城里。”冷冷冰冰的语气,似乎不想与甄榛多说。
那叫做秀秀的婢女找上他的时候,他很意外,但是毫不犹豫的就带着自己的人追出城来,同时另一边让人去收拾了车夫的尸体,他也不知道这事会给甄榛造成什么影响,只是凭着直觉认为这么做了,会对她有好处。
他自幼习得一身武艺,对人事的感觉都十分敏锐,在路上遇到那辆马车时,便觉察那车夫不是寻常百姓,于是他拦下那车,便认出了车中的女子是甄榛的另一个婢女,制服刺客之后,便询问到甄榛的处所,接着便赶来了。
那叫做春云的婢女想回甄府,还说是奉了甄榛的吩咐,但他知道甄榛并不相信春云,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还是自作主张的将春云扣下,先送回暗桩,等救回甄榛再看她怎么处理。
他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但是这次为了甄榛,他做得比以往多了一些,不过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韩奕与他相交颇深,自己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帮助朋友照顾他的亲人。
仅此而已。
就是不知怎的,他感到有些心慌,这种陌生的感觉,莫名的还有些烦躁,让他不自觉的就想对怀里的人冷言冷语。
甄榛闻言松了一口气,都没事就好,她留着春云还有用。
暗暗盘算了一会儿,她又抬起目光,望了下冷着一张脸的燕怀沙,似是有些恼怒。甄榛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惹到他了,不由心里嘀咕:怀王这样的人,摆脸色是正常的,和颜悦色那才吓死人。
远远看到城门的时候,甄榛突然喊停:“我不能这么跟你回城去。”她被劫持的消息大概已经传出去了,倘若她就这么形容不整狼狈不堪的回去,让人看见了,不知会传出什么流言,到时候再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那么她恐怕再难以在京城立足。
燕怀沙看了她一眼,便明了她的想法,他给自己的侍卫使了个眼神,其中一个侍卫便策马离去,没一会儿,便带了一辆马车过来。
甄榛愣了一下,眼里泛起一层暖色,她感激的看着燕怀沙,翻身下马,钻进马车里。
很快,就到了怀王府。
甄府离怀王府不远,但是甄榛没有马上回去,她坐着马车,从侧门进了怀王府。
此时已经夜色浓重,寒风大作,天上一颗星子都没有,黑云压城,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起初她听怀王说秀秀无事,便放下了心,但是路上又得知秀秀留在怀王府,她就感觉不妙,一问之下才得知,秀秀确实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受了重伤,眼下已经昏迷不醒,为了方便救治,燕怀沙将秀秀留在了怀王府医治,等她回来再将人领回去。
担忧之余,又少不得有些动容,燕怀沙给了她很多帮助。
进了怀王府,燕怀沙不知有什么事,进了门,甄榛还来不及道谢,他就匆匆离去。叹了口气,甄榛按捺下心头的动容,由一同回来的铁卫李勤带路,来到王府的一个院落里,也就是秀秀的安身之处。
此处院落比较僻静,四周都不见一个人,许是特意吩咐了,免得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甄榛推门而入,只见里面有两个婢女正在伺候着,见了甄榛,两婢女不卑不亢的给她见礼。
甄榛摆摆手,快步走到床前,慢慢坐下来。
明亮的灯火下,秀秀的脸色一片煞白,纵使昏睡着,眉间也紧紧的蹙着,极是不安稳的样子。
她伸手拂了拂秀秀额间的碎发,回头问道:“大夫怎么说?”
“甄二小姐不必担心,大夫说虽然伤口较深,不过没有伤在要害之处,好生将养上一两个月便可痊愈,方才刚用了药,这会儿睡过去了,明日就能醒过来。”
闻言,甄榛稍稍松了口气,有些心疼又有些内疚:秀秀才为自己挨了一顿打,这会儿又受这么重的伤,以后决计不能再让她这么受苦了。
又看了秀秀一眼,她站起身,走出内室,找到李勤:“请问我另一个婢女在哪里?”
李勤向外头挥了挥手,便有人走进来,正是春云。此时春云被两个人架着,似乎已经精疲力竭,往昔风情无限的眼眸里一片空洞,整个人都呆滞无神。
她受了太多的惊吓,一下子有些消化不了。她本来已经惶恐到极点,只想着能回到城里逃脱刺客的威胁,其他的再说打算,谁知半路遇上了杀神,她亲眼看到刺客的头颅滚落在自己的眼前,那圆鼓鼓的眼睛,死不瞑目的样子,将她吓了个半死。她要回甄府,但是怀王不许,强行将她扣下,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这小半天来,她就在对怀王的恐惧中惶惶度过。
看到七魂少了三魂的春云,甄榛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李勤,李勤耸耸肩,表示跟他们无关。甄榛皱了皱眉,大抵明白春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她让人将春云放下来,走到春云的跟前,“春云,春云?”
唤了好几声,春云才回过神来,她怔怔的抬起头看着呼唤自己的人,见是甄榛,突然愣了一下,马上痛哭流涕,“小姐……我……”她的手死死抓住甄榛的衣衫,生怕甄榛会丢下她不管不顾。
听到她的哭声,甄榛眉尖微蹙,不由自主的看向秀秀所在的方向,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得了,别哭了,再哭我就不管你了。”
甄榛声音里的冷漠与不耐,让春云怔了怔,马上止住了哭声。
这样的甄榛,让她感到害怕,仿佛陌生人一般。
她小心翼翼的瞅着甄榛,见甄榛已经转身走向里屋,便也小心的跟着走进去,待看到浑身是伤的秀秀,差点叫出声来:秀秀没死吧?
甄榛给秀秀捏了捏被子,“倘若不是秀秀,你我今日怕是没这么容易脱身。她受了伤,一会儿……”她正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外面有人疾步走进来,接着甄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榛儿?”
朗润的语声里带着急切和担忧,随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