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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小六的要求让顾谦有些犯难,毕竟他刚刚让殷大用给轰出来,自己再带着人找过去,也不过给殷大用找些不痛快罢了,对事情并没有实质性的帮助。
见他面露迟疑,郑小六砰砰地磕起头来,“大人,行个方便吧!”
顾谦给顾小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扶起郑小六,温声道:“小哥儿不用着急,殷将军已经将你赶了出来,恐怕即便是本官带你去,他也不会见你。”
“大人……”郑小六目露悲色,整个人散发出绝望的气息。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可想,”顾谦话音刚落,郑小六就疾步窜了过来,他一把抓住顾谦的马缰,急切道,“是什么办法?大人您尽管说,为了我家老爷,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没有那么严重,”顾谦失笑道,“本次率兵平乱的总制大臣是兵部侍郎章源章大人,章大人此刻就在离此不远的卫所里等候消息,我让小九直接带你去找他吧。”
郑小六一听说章源是比殷大用还要大的官,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向顾谦道了谢,拽起顾小九就往前冲。
“小哥儿你等等,我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见郑小六急着走,顾谦急忙叫住了他。
“大人有话尽管吩咐。”郑小六顿住脚步,仰起了头。
“殷将军现在率兵往大同而去,一旦城内的守军开始抵抗,形势就会变得复杂起来。你去到章大人跟前,务必将郑将军的信函交予章大人,并对他晓以其中的厉害关系,否则等两军起了冲突,再想压下去就难了。”
郑小六听了这话,神色郑重的冲顾谦行了一礼,然后他跨上了顾小九牵来的马,两个人向着阳和卫疾驰而去。
“大人,章大人会见郑小六吗?”顾泰看着两人的背影,皱眉道。
“郑镇毕竟是原大同总兵,想来章源会卖他一个面子。”顾谦调转马头,一边随着粮草车前行,一边对顾泰说道,“但愿事情不会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是……”顾泰顿了顿,压低嗓音说道,“那位可是一心想要争功,恐怕不会接受城内的条件吧?”
顾谦如何想不到这一点,只是内心中仍然存了几分侥幸罢了。
傍晚,大军来到了大同城外。
殷大用先派了几名校尉到城门下大声喊话,大同城的城墙上围了一圈士兵,他们默默地看着底下声嘶力竭喊话的校尉,没有一个人出声。
无论放什么狠话都得不到回应,校尉们喊累了,悻悻地撤了回来。殷大用眯眼看着大同城高大的城墙,冷冷一笑,吩咐下面就此安营扎寨,待明日再收拾城里的这帮叛军。
京军们自恃是天子近卫,根本就没拿大同城这帮土包子们当回事,他们一边嬉笑一边扎营,看着不像来打仗的,反倒像是来度假的。顾谦看着嘻嘻哈哈的京兵们,暗暗摇了摇头,就凭这帮子少爷兵,可别想在经年与鞑靼交锋的大同士兵面前讨了便宜。
等主将的大帐搭好了,顾谦过来见了一个礼,就默默地缩回了自己的小帐篷,他打算把自己当成一个隐形人,坚决不在殷大用面前刷存在感,当然了,自负的殷大将军也没想重用这个七品小官。
“大人,我看这次京军很难讨得上便宜啊。”顾谦能看出京军骄矜成性,身为大景朝土著的顾泰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沉默着取了晚饭,一进帐篷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且看明日殷大用如何处置吧。”顾谦接过筷子,闷头就吃,反正他也只是徐派放到章源身边的眼线,于军事上也没有什么可以置喙的地方。
顾泰看着顾谦郁闷的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两个人闷头吃饭,一时间帐篷内只能听到牙齿咀嚼饭粒的声响。
因为在城外扎营,除了干坐着也没什么别的消遣,吃完饭,两个人早早地歇了,顾谦心里有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大人,你怎么了?”顾泰听着他不停翻身,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顾谦见把顾泰闹醒了,索性也不睡了,将被子围拢在身上,靠坐在搭帐篷用的柱子上发呆。
黑暗中,顾泰看不到他的表情,听他语气很沉闷,也拥被坐起,小声道:“您是不是太冷了?”现在正是隆冬腊月,为了安全考虑,帐篷内的火盆在睡前就熄灭了,所以现在外面刮着刺骨的寒风,帐篷内也没有暖和到哪里去。
顾谦本来不冷,经顾泰一提醒,反而觉得身上开始发凉,他紧了紧被子,轻声对顾泰说道:“子和,你觉不觉得今日城头上的士兵们反应不太对?”
“哪里不对了?”顾泰疑惑道。
“今天校尉们在城下喊话时可没什么顾忌,按理说城头上的士兵怎么也要为自己分辨几分,可是你发现没有?他们竟然一声不吭,这个事似乎有些不合常理啊!”
听顾谦这么一说,顾泰也醒悟过来,对啊,就连他听了城下校尉们的叫骂声都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他们骂得太过分,可是怎么城头上的士兵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泰觉出事情不妙,他拉着棉被往顾谦身边挤了挤,小声道:“大人,他们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不好说。”顾谦摇了摇头,心说自己一个穿来的,哪里能理解本地土著的心思?再说大同城士卒叛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谁知道那些兵大爷心里在想什么?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但是顾谦也理解那些士卒的感受,提着脑袋上战场,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换谁谁不反?
只可惜上位者不知体恤下面的辛苦,不仅没有花大力气整顿边防,反而在士兵哗变后又派兵强行镇压,以今日城头上的士兵们的表现来看,此役凶多吉少啊!
两个人对坐无言,顾谦冷得发抖,刚想和顾泰挤在一起暖和暖和,就突然听到外面起了喧哗声。
“走水了!走水了!”
顾谦吓了一跳,急忙和顾泰穿好衣服奔出帐篷,只见离他们帐篷不远的粮草车已经着起了大火,火借着风势,熊熊燃烧,眼看着整个军队的粮草都要付之一炬。
“大人,粮草都烧起来了!”顾泰看着熊熊火光,一个劲儿地把顾谦往上风处拽,“您快到上风处去躲一躲。”荒郊野外,又有寒风肆虐,粮草烧完了事小,要是大人有个闪失,可就得不偿失了。
顾谦围紧身上的披风,看着汹涌的火势,又看看手忙脚乱跑着救火的士兵们,眼神沉了沉,愠声道:“这火已经救不得了。”
顾泰一愣,不敢置信地转头问道:“为什么?”
“看这风势,根本就截不断这场火了。”
顾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果然这场火已经烧到了驻地的边缘,一条火龙在黑暗中肆虐,果然非人力能阻止。
“你看这火势……”顾谦指了指那条火龙,又指了指士卒们的帐篷,火随风起,可是这场火却只点燃了粮草,并没有往士卒们宿营的方向波及,这么危急的情况,竟然还保存了士兵们的性命,要说是巧合,他第一个就不相信。
“快救火啊!快救火啊!”众人还在奔忙,顾谦和顾泰也不好在旁边看热闹,他们一边低声讨论,一边帮忙传递一下水桶什么的。
众人正忙乱着,主将殷大用已经骑马赶了过来,看着已经被烧成了黑灰的粮车,殷大用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他坐在马上,大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大将军,两刻钟前粮车突然起火,下官虽然带人全力扑救,可是,可是……”粮草官跪在地上,欲哭无泪道:“可是储存的粮草已经全部烧光了!”
“连个粮草都看不住,本将军要你何用!”殷大用一鞭子就抽到了粮草官的背上,他看着烧得只剩下个车架的粮车,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
“将军,这天干物燥的,下官已经将所有防火的法子都用上了,只是风势太大,小的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啊!”粮草官背上抽痛,额冒冷汗,努力辩解道。
“哼!我且问你,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这……”粮草官迟疑了,他小心地觑了殷大用一眼,嗫嚅道:“小的也不知因何而起。”
“什么?”殷大用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他啪地抽了粮草官一鞭子,愤声道:“你再说一遍!”
“回将军的话,小人真的不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粮草官狡辩道,“小的当时就在粮草车边上守着,守到半夜实在是有些困倦,也不过一眯眼的功夫,火就起来了。”见殷大用的鞭子又要抽过来,粮草官急忙说道,“不过在小的极度困乏的时候,隐约看到有几个人影往粮车这边摸了过来。”
“当时为什么不喊人?”殷大用厉声道。
“小的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而且小的和手下围着粮车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人迹。”
“还不是你玩忽职守!”
“请将军明鉴,今天有风,而且这把火只烧了粮草却没有波及士兵们住宿的营帐,这里面的蹊跷不可不查啊!”
“你的意思是,这火起的另有缘由?”
“这……下官不敢妄言,还请大将军详查。”粮草官也不敢说这火就是外人放的,可是离此不远就是大同城,这把火要是不栽在城内的叛卒头上,那自己可就要倒大霉了!领会了上司的潜意思,又有几名押运粮草的小官跪下来喊冤。
殷大用的神色沉了又沉,他看着跪着不停发抖的粮草官们半晌,方才命令几名懂行的老手去查看起火的原因。
这一夜,因粮车被烧毁,整个大营里的气氛都非常低迷。
安排好善后事宜,殷大用虎着脸回了营帐,顾谦心知出了这么大事也不好躲在一旁避闲,是以也跟着进了主将的营帐。
主帐里静悄悄的,殷大用坐在主位,沉着脸不说话。
顾谦见情形不妙,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学着众人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仿佛与那放火贼有不共戴天之仇。
窒息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派去查找起火原因的亲信就回来了。
听闻是有人故意纵火之后,殷大用一拍几案蹭一下就站了起来,“城内这帮叛卒,简直是欺人太甚!”
“将军,那帮丘八真是不要命了,竟然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咱们必须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殷大用的属下义愤填膺道。
一时间,主帐内应者如云,顾谦坐在角落里听着这些将军们慷慨激昂的议论声,不由得暗暗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