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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犯中突然少了三个人,任是谁都难踏实,个个疑神疑鬼的,何况又看到燕来沉着张脸,许常和聂剑这些负责看守后半夜的就更加不知所措了。
王蛮犹豫道:“燕兄弟,你看。”
燕来却是摇头叹道:“责任在我。”
许常开口了:“燕兄弟,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这事...”
燕来打断了他:“就到这吧,收拾东西,咱们赶往小周河,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谁再提,便是不给燕某面子。”
一时间就只剩下赵高这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燕兄弟。”王蛮突然正色道:“我希望你可以相信咱们。”
燕来拍拍他肩膀,温和道:“无论是王大哥还是许大哥,燕某都从未怀疑过,不管这三人是怎么不见的,终究是发生了的事,咱们也没时间去计较,还不如把精力放在赶路上,我说过,这事到此为此,没什么大不了,走丢三个犯人而已,相比咱们手上的功劳,这点损失不算什么。”
听他这般说,许常等人这才松了口气,众人脸上的不安也随着早间的阴霾迅速烟消云散,比起这三个已经不见的钦犯是怎么消失的,确实不如赶路更重要。
燕来轻描淡写,就把消失的原因忽略了,让众人更关注结果。
往小周河的一路上遇上不少失散的衙役,从对方口中也探听到了许多他们不知道的消息,毕竟当时乱象一生,燕来就领着人往枯木林里撤退了。
“范军使领着人冲出去后,不久又杀了回来,打得那是惨烈,不过我听说林子里的大战更是惊天动地,具体情况怎样就不清楚了,我等后来随兵马司撤退,又遇上不少劫匪偷袭,不小心就被冲散了。”
“死伤挺严重的,我跑出来的时候驿道上都是尸体,便连枯木林里也死了不少人,唉,太惨了。”
“这些江湖中人,真该死!”
“咱们弟兄从半坡县出来,就剩我一个了,呜呜呜。”
诸如此类的消息听得燕来一行人内心沉重,作为过来人,燕来更是清楚死亡的人数会在未来的这几天更加增多,对于这些什么都没有的衙役们来说,去哪里找丹药和伤药治疗?
恐怕现在还有不少受伤的人是躺在枯木林里等死吧。
“走吧。”
他们算是绕了个小半圈往小周河赶去,到最后也就没再见散落的人员,下午的时候终于来到小周河边,过了河沿着河道往驿道的方向去,终于在黄昏前找到了临时搭建的大营。
此时正是散落各处的人员聚集期,燕来这一行人算是规模不小,出现的时候引来众人观望,何况他们的队伍中还押着钦犯。
还未进营,就遇上了准备率队出去的李一笑。
“你小子还真是命大。”
燕来朝他行了一礼:“见过营使大人。”
李一笑点点头,也没与他套近乎的心情,随手一指:“进去吧,莫公公在里面,你们几个,把钦犯押到那边登记,兵马司的回本队等候命令。”
燕来看着他绝尘而去,这才与兵马司的诸位告别。
“此番多得大家伙帮忙,燕来在此谢过。”
“燕兄弟客气了,若没有你弟兄们恐怕也是生死难料,客气的话咱们都别说了,这下去的路还得一起走,多多关照吧。”
“多多关照!”
与王蛮等人一样,在跟随燕来办事之后,不知不觉,都感到在他身边总是更踏实些,何况那日这少年让他们先撤自己来殿后的举动,确实折服了不少人。
莫悲亭的营帐终究是很显眼,周边的护卫也明显有所增加,许多面孔从未见过。
森冷书吏看到他来,点头示意入内。
书生太监依旧是那个书生太监,端坐在书桌后,不过今日两旁设了四张椅子,看到燕来进来,有人斜眸撇了一眼,有人依旧坐在那闭目养神,也有摩挲着茶盖视若无睹的,最里边那位,正拿着张纸条细看,专心致志。
神态各异,却都是清一色的太监。
燕来暗暗称奇:我这是进了公公窝吗?
不过脸上收敛得很紧,没有表露出任何诧异,平视书桌后的莫悲亭,执剑拱手道:“卑职燕来,前来复命。”
莫悲亭微微颌首,示意道:“给几位公公请安吧。”
燕来照做了,却也只是执江湖礼,四人也没说什么,除了里边拿纸条的太监手虚抬了一下外,其他三个都当他是空气。
虽说神态各异,但这四位太监的许多特征都有相似之处,比如说年岁皆不大,估摸也就是三十出头,不到四十,唇薄脸白,肌肤如脂,按审美来说长得都不落套,可挑剔的地方不多,但那种阴柔之感,却都写在脸上,重的呢,就成了阴鸷,浅的,则让人觉得娘娘腔。
“听说你伤了白玉剑?”
燕来点头:“他运气不好。”
“你倒是不怕沾麻烦。”
“那是我运气不好。”
莫悲亭笑笑:“女人也下得了手,这江南武林的姑娘你将来怕是一个都难找了。”
“这天下的女人不也没全在江南么。”燕来有些腹议,你个太监关心我有没有女人,想什么呢。
不过几次和他打交道,知晓是个喜欢唠嗑的人,或许也都是太监们的通病。
“小子有趣,公公喜欢。”那一直微闭目的太监突然睁开眼,脸上现出一抹期待的神色:“来尚衣间帮咱家忙吧?”
那炽热的眼神吓得燕来一脸懵逼。
扑哧。
见他这模样,摩挲着茶碗的太监没忍住笑出来:“梅青酒,你看人家像是六根干净的人么。”
莫悲亭打了个圆场:“行了,你先出去吧。”
燕来当即告退,再多留一下,还不知道这些太监会对自己干什么。
看着他逃也似地溜走,梅青酒若有意思道:“莫悲亭,这就是你找的棋子?可不像是肯听话的主。”
莫悲亭摇头,柔美的脸上露出笑容:“他不是。”
对着帐外唤了声:“叫赵高进来。”
......
......
“都忘了昨儿个是冬至吧。”
清澈透底的鱼池内,色彩斑斓的锦鲤正在争相夺食,偶尔会惊动那只躲藏在角落的老龟,探出头来,又缩了回去,依旧一动不动。
“老大人说的是。”
搀扶着鹤发老者离开鱼池,坐到亭子里那张铺了厚重毛毯的藤椅上,王小雀面露惆怅:“若不是下边人来说,王大人,冬至也没早歇呐,我才想起来,难怪总觉得是个什么日子。”
鹤发老者下陷的眼窝里依旧有神光,看着这后辈慢条斯理地开始烧水泡茶,感慨道:“咱们这些人,吃的,穿的,哪天不像过节一样,也就百姓们惦记着这些节日,也有个借口给自己加点菜,烫壶酒。”
王小雀笑道:“老大人这是骂人呢。”
“怎么,不能骂?”鹤发老者枯瘦的手抓在藤椅边,哼声道:“吃着最好的,穿着最好的,老夫这些年与他们同朝为官,都被带坏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能者多劳,多劳者多得嘛。”
“这就是你们安慰自己的心思。”鹤发老者指着他:“那且说说,你有多能?”
王小雀面露苦色:“我这如今也不过是个从六品。”
“可你干的是大理寺的活!”
“得,您老别激动,咱们且从头慢慢说,您唤我来训一顿,我认,可这事我也真没办法,要不您出来主持大局吧,成不成?”
鹤发老者鄙夷道:“昔年孟皇叔南阳遇凤雏还三顾四请呢,你这苦着脸就想让老夫出去为你们背锅,呵。”
“那不是您老德高望重嘛。”王小雀把壶提起,茶倒出,递了过去:“请。”
“这事,怪不得独孤家。”
“我知晓,父亲也体谅。”
“体谅个屁!你们琅琊王氏就没个好东西。”
“您看,又挖人祖宗了不是。”
鹤发老者夺过他手上的茶,放鼻尖轻闻,浅吟了一口。
许久之后,叹出声气:“江南的味。”
“都是旧茶了。”王小雀抹抹自己的鼻子,也不觉得害臊。
“有味就成,新的难道就更顺口了?”鹤发老者不以为然:“那我怎么见如今的新人们,都像根刺似的,看着就难咽。”
“也包括我?”王小雀小心翼翼地指着自己。
鹤发老者白了他一眼:“你入不得我法眼。”
王小雀暗吁口气,幸好,幸好。
“还差点。”
王小雀当即像吃了狗屎一样,想了想,扯开话题:“江湖又要乱了。”
鹤发老者像看白痴一样看他:“江湖什么时候太平过?”
“这事,还是您老出来主持吧,成不成。”王小雀一脸幽怨地看着他,面露难色。
鹤发老者真想一巴掌拍过去,怒道:“若非看在你是我孙女婿的份上,老夫这巴掌就能把你扇鱼塘去!”
王小雀脑袋缩了缩,怂完之后道:“爷爷,两万多条人命啊,怎么着您也得帮捞点,能捞多少是多少。”
鹤发老者露出萧瑟之态:“你以为是政事堂那帮家伙不想走司法程序么,就是他们促成了这事走到今天,为啥,不都棋瘾上来了,想过过手。可我告诉你,棋盘街这事,你们下得那叫一个臭,看着吧,还不知道谁膈应谁呢。”
“这些年啊,她是越来越稳了,为啥?看透了你们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