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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做梦了,梦见自己回家了。第五空间站的人造阳光浮动着轻薄的光影,晃动在由很多白色立方体组成的别墅墙壁上,花园里的萱草开花了,黄澄澄的一片簇拥在短短的小路两边。二楼的窗边可以看见正在拉大提琴的母亲,脸色红润,一点也不像得了癌症的样子。看到他回来,她对他微微一笑,依稀可见年轻时艳丽的模样。
伊森感觉心口弥漫着一层带着淡淡忧伤的温暖,眼睛在笑,却又莫名地想哭。他推开家门,便看到父亲亚德里安.埃尔德里奇正端着咖啡杯从敞亮的厨房走出来,到了五十多岁身形依旧挺拔,面容依旧俊朗。他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散发着浓浓的alpha气场,锐利的视线扫过来时,伊森还是会觉得害怕。
“爸……我回来了。”
亚德里安却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露出厌恶或者生气的表情,他就像他小时候那样对他简单地点了点头,对他说,“你妈刚刚烤好了蓝莓派,在厨房。记得洗手。”语气平平淡淡,就好像不过是他小时候的某一天,刚刚在外面和邻居的孩子疯玩回来。
然而就是这平淡的语气,另伊森终于控制不住,流下泪来。
然后他就醒了。因为感觉到有人在擦他的眼角,他疲惫万分地睁开眼睛,眉头紧紧皱起,似乎不堪重负。一阵鲜明而剧烈的头痛席卷了他清醒之后的意识,难受地哼唧一声。
记忆重回脑海,他蓦然将眼睛睁大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活着。
一股并不陌生的alpha气味缠绕在鼻间,伊森意识到身边有人,还没等到转头,一张偶人般精致的面容就出现在有些模糊的视野里,金色卷发被天花板上映射的白光照成一片银白的光晕。
“感觉怎么样?”塔尼瑟尔柔声问。
伊森伸手摸了摸额头,摸到一片厚厚的绷带,“头疼……”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连他自己都几乎认不出来。塔尼瑟尔走开了,但并没有走很远,脚步停落之后传来了倒水的声音。伊森撑着略嫌沉重的身体坐了起来,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干净的病床上,四周有很多医疗机器,医用机器人的手臂从天花板上垂下来静静立在一旁,铁灰色的墙壁反射着天花板投下的光亮,显然已经不是红地球上的十八号拓荒基地了。
“这是哪?”伊森问着,接过塔尼瑟尔递来的水杯,咕噜咕噜喝下去。
塔尼瑟尔说,“我们在母船上。”
“母船?!”伊森手一松,水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们成功了??”
“算是吧……”塔尼瑟尔面上却没有多少开心的神色,反而带着一丝心事重重的踌躇。但他很快又对他微微一笑,“这回多亏你了,不然我们不一定能驱走莎布尼尔,我也不能拿到她的一些分泌物样本。”
伊森脑子里一片空茫,原本应该觉得高兴的,毕竟大难不死。但是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甚至还莫名其妙的,有一丝失望。
他左右看了看,没看见端着枪的军人或警卫长,“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言下之意,为什么没有把他和其他非人一起关到下面的货仓层,就像来时一样。而且……竟还劳烦对方这个祭司亲自给他倒水,看样子,塔尼瑟尔已经守在他身边有一段时间了。
塔尼瑟尔忽然转过身,坐在了他的病床上,转头看着他,“你昏迷的期间发生了一些事。我们乘坐之前使用的飞船离开了红地球,回到母船上,但是母船上的人已经都不见了,很可能已经被莎布尼尔吞噬。你的同伴们将你们那个警卫长抓了起来,他们打算逃亡。”
逃亡?逃离地球联盟?
伊森被这个消息惊得说不出话,寥寥数语,却意味着太多东西。不用回禁城了?自由了?同时,也再也回不了家了?
塔尼瑟尔没有察觉到他的千万种情绪,“我们伊芙人还剩下三人,包括我在内。我们不打算与非人对抗,也不打算使用你们项圈里的电击功能来控制你们。但是现在有几个问题没有解决。在红地球四周五十光年内都是荒芜的死亡区域,我们的燃料只够我们抵达地球,贸然去其他星球就面临着燃料用尽,永远迷失在宇宙中的危险。”
“而且,我们的项圈还有这艘船本身都有追踪系统……”伊森低声说,“他们有办法拆除项圈吗?”
塔尼瑟尔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回答,“你们非人也只剩下不到十个人了,最擅长这方面技术的奥托已经死了,德里克才刚刚黑入母船主脑,修改了一些最基本的指令。但是更高的中心指令都经过了极为复杂的加密,他目前还没什么进展。”
“那他们到底有什么计划?”伊森由于紧张,没意识到自己正死死抓着祭司的手臂,抓到连青筋都露出来了。塔尼瑟尔倒是不甚在意,“他们打算拼一把,往相反方向航行,去第三帝国的星域。而我们伊芙人就以人质的身份暂时跟你们同行。”
伊森愣了片刻,然后曲起双膝,将头埋入手臂中间,认真地冷静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他抬起头来,绿色的眼睛里一片死寂,“我总觉得,我们跑不了。”
塔尼瑟尔望着他,忽然问,“你梦见了什么?”
伊森一怔,似乎没反应过来他突然转换的话题方向。
塔尼瑟尔微微俯下身,用一种深邃而魅惑的目光凝望着他,手指轻轻从他眼角滑下,“你做梦的时候,我感知到了。不论是这次还是之前在红地球上你被母神的意识控制的那一次。你的情绪真是丰富到……让我觉得很可口的地步。”
他的声音充满诱人的磁性,气息吹在耳朵里,令人心头麻痒。伊森手足无措,满心尴尬。他不知道伊芙人能感知到什么样的地步,能看到他在梦里看到的一切吗?
这种*被暴露的感觉令他非常不舒服,就像是被脱光了衣服一样。他撑着身体向后退了一点点,用一种正经而疏离的口吻反击道,“你们伊芙人总是喜欢这样窥探别人吗”
“不是我们窥探,而是你们地球人的情绪太明显了,就像一本摊开的书,想不看都不行。”塔尼瑟尔唇边挑着一丝戏谑的笑,“不过,我不否认我很喜欢你的情绪。尤其是……在一层层剥开表面上的那些情绪之后显露出来的东西。”
他的叙述中,有某种莫名的邪气,另伊森莫名有些害怕。
表面之下的……是什么?
“我很期待,你在禁城中的表现。”塔尼瑟尔直起身体,将一样东西放在他盖着的被子上,便转身离开了。
放在被子上的是伊森的眼镜,镜片显然破碎过,但是用母船上的纳米材质修复机重新修补好了。他用有些发颤的手将眼睛拿起来戴好,世界顿时清晰了很多。
期待他在禁城中的表现……
也就是说,祭司从一开始,就不认为他们的逃亡能够成功。
伊森的头还有些眩晕,扶着墙壁慢慢走出母船的医疗仓。整艘巨岛一般的远程宇宙飞船——魔笛号现在已经基本空了,长长的走廊里见不到半个人影。伊森在一个角落处见到了一些黄白色的粘液,他喉中一阵作呕,连忙快步走开。
大部分的非人都集中在娱乐厅和餐厅,有些人在打牌,另一些在打游戏,亦或是抽着烟发呆。伊森出现的时候,最先发现他的是塞缪。
ga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走到他面前,然后一把将他拉入一个紧致的拥抱。那绝非一个温情的拥抱,而是强势的、充满了占有欲的行动。
伊森有点蒙,随即想到塞缪是在表演,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可是塞缪的“宠物”。
感觉到很多双视线集中在他们身上,伊森有点不自在。但他还是强迫自己放松身体,任由塞缪抱着。
终于,男人微微拉开距离,双手抬起他的脸,“你感觉怎么样?塔尼瑟尔不允许我进去看你,说你受到了序神之卵的辐射,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变异。”
发生变异?伊森本能地想到了那种怪虫,汗毛直竖。
序神……总不会跟熵神的子嗣一样难看吧……他倒是比较希望自己变异的话能变成地球古代传说里的超人或者蜘蛛侠一类。
“我没什么感觉。”伊森干巴巴地说道。
“没事就好。”塞缪的眼神往一旁瞥了瞥,似乎用余光看了看嘉文的方向,然后突然就托住伊森的后脑,吻了上去。
伊森本能地推拒着对方坚实的胸膛,但是塞缪那从小练拳击练出的力量根本不容他抗拒,粗暴地噬咬着他的嘴唇,撬开他的牙关。伊森听到周围几个非人吹着口哨,发出起哄的笑闹声,他意识到塞缪大概是做给某人看的。
难道他昏迷的这段时间有人对塞缪起疑了?
伊森于是只好豁出去了,他眼睛一闭,反手抱住了塞缪宽阔的背脊。他明显感觉到omega的身躯微微一顿,大概也被他的配合惊住了。伊森莫名想笑,只可惜嘴被牢牢堵着,笑也成了呜咽,反而好像很享受一样。
可是突然,他注意到塔尼瑟尔走进了娱乐厅。他注意到祭司看向了他们,灰眸微微眯起,眼睛里闪烁着一丝莫测的冰冷。
那一瞬,他突然就变得极为慌张,有种莫名其妙的羞耻感。他连忙用力推着塞缪的身体,而对方察觉到他坚定的抗拒,也只好放开了他。反正戏也做得差不多了,塞缪挑衅一般往嘉文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大大咧咧地搂住伊森的肩膀,往他刚才坐的沙发走去。伊森用眼角瞥了瞥面无表情走过娱乐厅的祭司,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像个做错了事的学生面对着老师无地自容。
真是莫名其妙,不就是假装亲个嘴,他紧张个屁?那个祭司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啊?
大概是因为……祭司之前吻了他,于是他就莫名其妙地觉得背叛了那个吻?
但是……塔尼瑟尔应该只是想要用那种方式令他从自我毁灭式的思绪中挣脱出来,那种人物,怎么可能真的想要吻他这个寡淡的beta呢?自己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啊?伊森听着塞缪和另外一个非人打牌时发出的各种吆喝声,陷入深深的自我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