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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周雯眼中的表情渐渐由错愕转为愤怒,没来由地,苏光佑有些心虚地将视线撇开。
彼时,黄崎盯着周雯笑道:“二爷,一早就听闻少夫人美貌,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苏光佑对于这老色鬼眼中毫不掩饰的表情极其厌恶,但又不能忽略他眼神中的暗示。既然都已经把人带来了,便早就做好准备了不是么?
心里深吸一口气,苏光佑绷着脸硬邦邦地道:“侯爷先坐,在下有些事先出去一下。”
黄崎巴不得他马上就消失,自是忙不迭地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周雯怎么可能不清楚他们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即便心里恨透了苏光佑,但惊慌之下还是拽住了他的衣袖,眼里含着泪恳求道:“二爷,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我求你了!”
苏光佑背对着不去看她,一狠心,用力将她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指一根根掰了下来,大步跨了出去。
“小美人,别难过了,二爷不疼你,侯爷我来疼你!”黄崎搓着手就一脸猥琐地扑了过来。
周雯慌忙躲开,隔着桌子与他周旋了起来。
“原来小美人喜欢玩捉迷藏呀!”黄崎兴致高涨,这么一看,周雯的确还是挺不错的。
彼时,苏光佑逃也似地快步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就听到了里头黄崎的淫笑声和桌椅倒地的声音。
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周雯凄厉的惨叫声传来的时候,脚下的步子却再也迈不出去了。
他仰头望着天,忽然就想到自己和周雯在一起时她脸上不情愿且又楚楚可怜的表情。现在,这副样子,会不会也被另一人看了去?
心里左右挣扎,正当苏光佑准备回头的时候,里头突然一声不正常的叫声刺激得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就拔脚冲了进去。
满地的鲜血,妖娆而又靡丽,周雯倒在血泊里,额角开了一个大口子,动也不动……
苏光佑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第一次感觉到了心慌,就像是心头豁了一块,有什么东西正慢慢消失一样——
她是不是死了?
一旁黄崎几乎吓傻了,见苏光佑冲进来后脸色阴沉如厉鬼,立马就结结巴巴地摆手道:“不,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谁知道这女的性子这么烈啊?不要命似的一头就撞到了墙上!
苏光佑根本就没空顾及他,几大步跨了过去双膝跪在周雯面前,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有些颤抖地将手伸了出去,慢慢放到她的鼻尖。
感受到那一丝似有若无的气息,苏光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赶忙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冲了出去。
慌乱之中,他没有注意到周雯身下的衣裙一片血红,正有艳色源源不断地往外汹涌……
“二爷,夫人头上的伤不碍事,没有性命之危。只是她腹中胎儿将要足月,正是最不稳的时候,现下已经流掉了。老夫开些药,这些日子一定要多多主意将身子调理好,以免留下病根。”
苏光佑面色呆怔地在周雯床前坐了有几个时辰了,双眼通红,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脑子里回放一直都是大夫说的话。
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个孩子,但是却没待他知道他的存在他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抬手轻轻抚上周雯平坦的小腹,孩子肯定是怪他吧?周雯流掉孩子固然是有那一撞的原因,其实也未必不和之前他的粗暴鲁莽有关……
苏光佑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其实周雯之前说得没错,像他这样的人绝不会将自己的利益摆在他人之下的。他没爱过人,就连之前对姚景语,更多的也是求而不得的不甘心。若周雯今日没有企图撞墙自尽,他自己都不能保证会不会真的冲进那间屋子里。
苏光佑呼了呼气,一时间心里竟有些迷茫起来。
“痛,好痛……”床上惨白如纸般的人儿缓缓睁开眼睛,却皱着小脸抬手就要去碰额头上的伤。
“别动!”苏光佑一把抓住她的手。
周雯先是睁大了眼睛,突然间,却哇的一声哭出了声:“好痛!”
苏光佑扶着人靠坐了起来,扭头吩咐丫鬟去将大夫请过来,又转回前所未有的温柔地看着周雯:“雯儿,你忍一下,大夫马上就来了。”
闻言,周雯慢慢地止住了哭声,却是眨着盈了水一样的眸子看着他,反手指向自己:“你认识我?”
苏光佑一怔:“你,雯儿,你在说什么?你不认识我?”
周雯扁着嘴摇了摇头,半晌,四处看了看,发现周围的环境十分陌生,就再次嚎啕大哭了起来:“这是哪里?我要回家,我要娘!”
这明明是他们一起住了近一年的屋子,周雯不认识?
苏光佑掐了下掌心,试着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雯儿,你今年几岁了?”
周雯吸了吸鼻子,低下头掰着手指数了数:“一、二……六岁,我今年六岁了!”
说着,又道:“你还没说,你是不是认识我?我娘呢?我要娘!”
苏光佑如触了电般将手从她的身上挪开,豁然站起身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慌意乱之际,之前给周雯诊治的大夫又提着药箱匆匆跑了进来。
片刻后,两人出了外室,大夫拱手道:“二爷,少夫人许是撞得厉害,脑子里有血块,这才导致智力如同幼儿……”
周雯傻了?
苏光佑本能地朝内室看了一眼,面色沉肃道:“她会不会好起来?”
“不好说,若是血块消了自然而然就会好起来。”这种事情大夫也不敢打包票。
苏光佑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有事我再让人去找你过来。”
折腾了许久,此刻已然深夜,外头一片寂静,整个屋子里只能听到里头秀儿柔声在哄着周雯的声音。
苏光佑走到门口,背着手仰头看着满天繁星,眉间郁色却在渐渐消散——
他觉得自己大约是坏到家了,竟然想着其实周雯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她不会再记得自己曾经要将她送给别的男人。
她智力如同幼儿也没关系,大不了他将她当女儿养了,这样,她也不会再记得宋瑀。更狠一点,他能慢慢地让她的生命里只有他一个人,让她永远都依赖他离不开他。
苏光佑眼里快速掠过一抹狠光,里头却突然传来了周雯的大哭声。
他慌忙冲进去的时候,秀儿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少夫人吵着要见侯夫人。”
苏光佑看也没看她,直接挥挥手:“你先出去。”
然后则坐到床上将哭个不停的周雯抱到了怀里:“雯儿别哭,等明天天亮了我就带你去找你娘。”
“真的?”周雯从他怀里探出了小脑袋,又有些害怕地问他,“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苏光佑叹了口气,侧过身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直视着她:“我是你丈夫,也是你以后要一直待在一起的人。”
丈夫?周雯似懂非懂地蹙起了眉头。
苏光佑却笑着将她再次纳进了怀里,一瞬间,只觉得过往那些年再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刻了。
彼时,姚景语带着夜一等人一路追到了云州城,得知何家商队今晚会在此留宿一晚,而且这云州知府与何老爷是旧交,今晚将会在府中宴请于他。
“公子,咱们真的要今晚动手么?”夜一有些迟疑地看向姚景语,看起来没有多少把握,“要不还是等王爷一起来吧?”
姚景语抿了抿唇:“离了云州,再走两三日,就进了西蜀的地界了。后头没什么好机会,就今晚吧!”
夜深人静之际,何老爷一行人在知府府中尚未归来,姚景语和夜一等人兵分两路,分头潜进了客栈里。
装着火弹的箱子旁守着一大群人高马大的杀手,一个个面无表情但面相极凶,一看就知道不是易与之辈。
姚景语冲夜一点了点头,彼时,他带着八人直接点地而起,越过墙头提剑杀了进去。
“有刺客!”那群守卫反应极快,蹭蹭蹭地就将刀拔了出来。
待夜一将那群人引走之后,姚景语冲剩下的七人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翻过了墙头。
打开箱子一看,一颗颗火弹摆放整齐,一箱大约有二十颗,除了真的油料之外,就火弹整整有五箱。
姚景语不由得嘀咕了一声:“圆音那老秃驴是不是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搬过来了?”
正想吩咐几人动手,肩膀却突然被人一把按住,姚景语一开始还以为是夜二等人,回过头去,陡然瞪大了眼睛……
那边何老爷一听客栈来了刺客立马就找了个借口匆匆离了席,回来一看那五箱火弹还好好地放在那里,顿时松了口气,晚上又加派了一倍人手,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就匆匆上了路,这一路竟是没再有任何停歇。
另一边姚景语突然被宋珏从客栈带走之后,面色就有些忐忑:“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客栈呀?”
宋珏压根就不搭理,直接背对着她坐了下来兀自生着闷气。
姚景语眉毛微挑,笑嘻嘻地跑过去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脖子:“你怎么不说话呀?亏得人家追了几千里,路上不知道跑死了几匹马呢?你都不想我?”
宋珏冷笑,转过身捏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道:“京城舒舒服服的地方你不待,敢情是本王让你来的?查到消息直接让人告诉本王不就行了?谁让你自作主张跑过来的?”
越说火气越大,猛地起身,拂了袖子就要出去:“本王看夜一那群人也是活腻歪了,正经主子的话不听,倒是学会跟着你后头胡闹了!”
姚景语可不想连累到别人,赶紧抓了宋珏的袖子在后头抽抽搭搭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正经主子?难不成你拿我当外人?”
一边假意在眼角抹着泪水一边悄悄地去看他的侧影。
宋珏缓慢而又绵长地吐出一口气,明知道她是故意哭给他看,知道她是在无理取闹,最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一脸冰冷地看着她:“那何老爷除了明面上派人守着,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今晚若是本王不来,你只怕早就死在那埋伏在暗中的杀手刀下了。”
暗中还有人?
姚景语向他递了个不解的眼神:“你怎么知道?你不是刚刚才来吗?”
宋珏笑容里漫上了一丝讥诮:“你以为本王做事情和你一样冲动又没脑子?事情没弄清楚就随随便便冒然出手打草惊蛇?”
她没脑子?她是为了谁在担心呀?
姚景语绷起了脸,一言不发地放开了宋珏,直接拿起桌上的包袱就要往外去、
“去哪?”宋珏拉住他。
姚景语扬着脸,反唇相讥道:“我这个没有脑子的人现在就回去,不碍你的眼行不行?”
宋珏抽了抽嘴角,压下眉间的怒气:“你在和本王生气?本王又没有说错,难道你还觉得你做的事情是对的?”
“是是是!”姚景语笑着点头,“大爷您说什么做什么都对行不行?我现在就回京城,免得拖您的后腿。”
她虽然嘴角挂着笑,可眼里的冷冽宋珏看得再清楚不过了。
宋珏抬手揉了揉额角,声音放缓了一些:“行,是本王的错,本王不该那么说你,本王和你道歉行不行?”
“不稀罕!”姚景语试图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结果宋珏那个死不要脸的不仅不放,干脆借竿往上爬加大了力气直接将人抱在了怀里。
姚景语快被气死了,偏偏力气又没他大,挣扎到最后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就掉了下来,打在宋珏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宋珏将她的脸抬起来,一时间有些惊惶无措,他倒宁愿姚景语和他恶言相向,也看不得她掉眼泪的样子。
得知她今天晚上要去客栈冒险他几乎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隔上一路就要换上一匹快马才在关键时刻赶了过来。
他知道姚景语历来是个胆大的,也知道他手下那些人回拼了命的护她安全,可他就是容不得她冒一点儿险。
姚景语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哭,可心里委屈成了一团,泪水止都止不住。
她抬起袖子用力地擦,最后还是宋珏看不下去了,俯下身掏出帕子帮她:“本王是担心你才口不择言的,你知不知道今晚有多危险?那些杀手和本王手底下的人不相上下,他们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我也担心你!”姚景语仰着头红着眼睛看他。
这湿漉漉的眼神看得宋珏一阵心软,一把抱住她,将她的脑袋压在怀里。
两人一言不发,却又出其地默契。
翌日一早起来的时候何家商队已经出发了,打开门,就看到夜一等人整整齐齐的分成四排跪在门口。
宋珏也不想姚景语在自己手下面前失了威信,罚他们跪了一夜之后便也没再多说,只吩咐人换了行装赶在何家前头去往陕川城。
南越大军一路开拔已经到了天井关,西蜀递上了国书,约定三日后两国国君亲赴金沙滩签订协议。
就在金沙滩之行的前夜,宋珏带着姚景语等人悄悄来到了位处金沙滩和陕川城之间的一处山头。
彼时,宋珏带头,手下之人人手一把火弩,对着山头一间茅草屋四面八方的射了过去。
还没待那些看守的人发出求救信号,接连的轰隆声响起,浓烟滚滚。
待薛延旭回过神来搜查山头时,宋珏等人早已逃之夭夭。
事后,姚景语难免可惜:“那些东西要是到了咱们手里就好了,就这么浪费了可真是暴殄天物。”
宋珏不以为然:“想拿走那些东西谈何容易?你没见薛延旭派了多少人守在外头么?不过他是不会想到咱们得不到干脆就将那些东西毁了。”
待到了离天井关不远处的一处兵营驻扎地时,已是傍晚时分,姚景语见到了宋瑀。
相较于刚离开京城的时候,他黑了瘦了,而且整个人也变得不苟言笑。
见到姚景语也只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大嫂。”
姚景语朝他微微颔首,原想着要不要和她说一下周雯的事情,后来想想已然过去的事情即便她冒然插手也不可能有什么改变,若是宋瑀已经歇了对周雯的心思反而会让两人尴尬。
简单用过晚膳之后,宋珏同姚景语坐在后头的山坡上看天上的繁星,姚景语靠在他的肩头,外头一片寂静,时不时能听到几声蝉鸣和虫叫声。
好一会儿,宋珏开口道:“我和你父兄已经暗中通过信了,明日一早我会带着将士从西蜀军队的后方绕过去与他们前后夹击,打薛延旭一个措手不及。”
宋珏说着,看向她,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放柔了声音,目光似水:“等我带着人离开后,夜一等人会送你去天井关等消息,你等着我得胜归来。”
姚景语也弯起了唇,却兀自将话题扯开了:“阿珏,三嫂有了孩子,那日回国公府的时候母亲和嫂子们都以为我也有了身孕。其实,我很想要个孩子。”
说着,没待宋珏开口就搂着他的脖子拉着他低下头扬着脑袋吻了上去。
宋珏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回抱住她,给予更热烈的回应。
两人渐渐倒了下去,层影叠叠,夜风拂过,偶尔能带起几声轻微的暧昧低吟声。
去金沙滩议和当日,宋衍听了姚行之的劝告并没有亲临,而是让姚景昌扮作了他的样子坐在了龙撵中。
西蜀狼子野心,蜀皇尚未露面,他们就率先动起了手来。
这一战,西蜀有备而来,就在姚家军在金沙滩被围困了三日之后,后方突然出现了一支人数不算太多的神秘军队。
为首的那人脸上覆着金丝面具,一袭红衣妖娆惑世。
西蜀原本占了上风,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姚家军与那支军队似是相互呼应,竟是短短半个月内就挽回了颓势,将薛延旭打得节节败退,围在了避风谷。
双方都明白,这大约是最后一战了。
与此同时,天井关。
御前侍卫统领何贤并未参战,而是陪同宋衍去了天井关贴身保护。
彼时,何贤领着一名神秘女子匆匆进了守备府。
那女子到了宋衍跟前时,便摘下了披风与兜帽,不慌不乱地跪下来行礼:“臣女姚景诗见过皇上。”
宋衍眯着眼睛,并未喊她起身,只是目光灼灼地审视着她:“你有密报要交给朕?”
姚景诗点头,从胸前拿出了一封密信,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待宋衍打开后,面色却愈发深沉:“姚卿写给廖家以及后秦遗臣的密信?”
宋衍面色深沉,姚景诗也不敢仔细打量,并不能确定他是否信了她的话。
半晌,宋衍自鼻间发出一声冷哼,沉吟道:“只凭一封信你就要让朕相信朕的兵马大元帅勾结逆贼,未免也太不将朕看在眼里了!”
就算这上头的确是盖着姚行之的印鉴,也不能表明就不是别人刻意陷害他。
姚景诗说她不是姚行之的亲生女儿,还说姚家害死了她的生母,那也未尝不是她为了报仇刻意捏造谎言来离间他们君臣情义。
彼时,姚景诗跪在地上,抬起的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慌乱,她说:“皇上,臣女此言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姚家的五郎并非是国公爷和夫人的亲生儿子,他是后秦末帝齐宣的遗腹子,是齐家皇室唯一的血脉。”
“你说什么?”宋衍激动得豁然起身,连音量都不由自主地拔高了。
当年为了斩草除根,齐家皇室他一个都没留,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遗腹子?
姚景诗面色未变,继续道:“姚五郎本名应当唤做齐卿,他的生母是当年名冠天下的徐贵妃,也是徐玉珩的亲妹妹。当初后秦国破,徐贵妃流落民间,却发现自己身怀有孕。由于一路逃亡,徐贵妃身子极差,生下姚五郎之后就撒手西去了,是徐玉珩一路护着他逃到了姚国公府。”
宋衍坐了回去,脸上神色莫测,不一会儿,嘴角却慢慢勾了起来,噙着一丝冷笑。
若姚景诗说的是真的话,那么姚行之应当早就知道这孩子的身份了吧?也是,他连徐玉珩都藏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孩子的身份呢?
当初他灭了后秦皇室是明明白白做给他们这些投降的臣子看的,他居然还敢阳奉阴违,若说是没有不臣之心谁会相信?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宋衍眸光深沉地盯着姚景诗。
姚景诗道:“是臣女的生母告诉我的。”
宋衍闭了闭眼,半晌,一言未发地挥手吩咐人将姚景诗先带下去,只自己一人坐在了殿中。
去金沙滩的前夜,姚行之主动来找了他。他们回忆往昔,回忆年轻时候并肩作战的岁月,许是忆景触情,他听了他的劝诫没有亲自去金沙滩。事实证明,西蜀果然是不怀好意。
战报上说突然出现了一支神秘军队,这支军队会不会就是那些不死心的后秦臣子弄出来的?姚行之和他一前一后,这是明目张胆地要与逆贼勾结么?那么,有没有可能正如之前何守钦说的那样,姚行之其实一早就和西蜀有所勾结了?所以他才知道此次议和有猫腻?会不会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这场战都是做给他看的?
虽然这推测有太多的不合理之处,但彼时多疑的宋衍已经是掉入看一个怪坑里了。
宋衍眯起了眼睛,他谁都不信,谁都不信……
避风谷。
薛延旭且战且退,宋珏和姚家父子兵分两路围堵劫抄。
宋珏那边和薛延旭迎头碰上,姚家父子却似迷了路般掉进了在避风谷里转了半天都在原地绕圈。
“父亲,这里怕是被人施了阵法了!”姚景晏警惕地打量了一番四周。
他在黑风山的时候便遇到过这种情况,而现在比当时似乎更复杂。
姚行之摆了摆手,忽地利眼一眯,提起身旁插在地上的长枪就往左前方的斜坡上掷了过去。
大笑声响起,圆音现身出来:“姚将军,好久不见!”
他喊的是姚将军,而不是姚元帅。
姚行之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想起来:“你是玉珩父亲当年收养的那个孩子?”
若非五官还与年轻时候有些相似,姚行之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白须苍老的和尚竟是比他年纪还小。
圆音笑得更大声,然眼中却是冷意迸现:“原来你还记得故人!”
姚行之眯了眯眼,这十几年,他从未听徐玉珩提起过这人,只当他当年也是死在了战乱里。
如今看来,姚行之看了眼四周高坡上身着西蜀兵服的士兵:“你投靠西蜀了?”
投靠西蜀?他们也配?不过圆音并没有打算解释,只道:“姚行之,你只要知道我是替天行道,替上天来收了姚家的就是了!”
他是来报仇的,如果不是姚行之当年投了敌,徐贵妃不会枉死。
圆音顿了下,又扬了声音笑道:“你可知我为何能准确无误地在这里堵到你们?那是因为你的好皇帝着人泄露了你们的行军图,他借着你们的手打败了西蜀又回过头来要对付你们了!自古,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军破功臣亡,姚行之,你有没有后悔当年投靠他?姚家军的将士们,你们还要为这样的皇帝效命吗?我给你们指一条明路,砍下你们元帅的首级然后放下你们的武器,我自当饶你们一命,否则你们今日全都要葬身在这避风谷里!”
“爹,别和他废话,让儿子去杀了这个妖僧。”姚景昊脾气火爆,早就忍不住了。
再让这个妖僧妖言惑众下去,只怕他们未战人心就要先散了!
他管他是谁,谁打仗还那么多废话?
姚景昊直接策了马就提剑朝圆音奔了过去,彼时,一阵亮光袭来,四周高坡上竖起了一面面镜子,自光而来,照得姚家军一时之间连眼睛都睁不开。
鸣鼓声响起,耳边一阵嗡鸣,四面八方的喊杀声涌了过来……
三个月后,云阳城姚国公府。
外头下了一夜的雨,早上天气刚刚放晴,但笼罩在姚国公府上方的乌云却是没能散去。
姚景语由着慧竹帮她换下了孝服,立在窗前看着树上挂着的雨水滴滴答答的击打着芭蕉叶子。
她离开云阳城的时候还是冬日,如今已是来年的夏末了。
在金沙滩的最后一仗,宋珏亲手斩了薛延旭,但却只带回了已经身亡的父亲和身中二十一刀至今未醒的大哥。
当时,圆音用了妖术,再加上他们人多势众,宋珏那边又被薛延旭紧紧缠住了。只知道后来二哥、三哥和四哥是去追杀圆音,但到最后却全都没了身影。
南越胜了,但姚家军损失了大半的兵士,等同于是和西蜀两败俱伤。回来后,母亲坚持着办完了父亲的丧事,就病倒在了床上至今未愈。
姚景语忽然觉得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醒来后身边的人全都不见了。
彼时,慧竹见她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心疼地上前劝道:“王妃,你眼下是双身子,可不能累着了自己。现在国公府里没有人主事,可都靠着您呢!”
昨天她晕倒了,被诊出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这段时间由于劳累加上衣裳穿得也宽松,竟是没有一点察觉。
姚景语扶着慧竹的手坐了下来,柔声问道:“王爷回来了吗?”
这些日子姚家的事情都是宋珏在陪着她操持,昨日燕白来找了他之后两人一起离开他就一直没有回来。
这个时候,姚景语迫切地想见到他,想告诉他他盼了好久的孩子来了。
“王妃,三少夫人发动了!”还没等慧竹回答,清芷匆匆走了进来。
姚景语变了脸色:“不是还没到月份吗?”
清芷扶着她一面往谢蕴仪那边赶过去一面道:“三少夫人思念三爷,今日府里两个碎嘴的丫头说了些什么,被少夫人听到了,就受了刺激。”
这个时候,姚景语没时间去处理那两个丫头,到谢蕴仪那边的时候,在院子里就能听到她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
谢蕴仪满头大汗,连喊叫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一看到姚景语,就抓着她的手低低哭了起来:“七妹,我没力气了,我想你三哥,我想他。”
姚景语握住了她的手:“这是你和三哥的孩子,你要好好地生下来,现在三哥还没有踪影,但他一定还活着,你一定不能放弃。”
谢蕴仪连连摇头,不肯相信:“如果他还活着,他为什么没有回来?”
姚景语语塞,于一个女人来说,许是没有恩爱有加的丈夫更重要了,她代替不了姚景晏的绝色,她真是没用,她帮不上忙!
屋子里的稳婆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孕妇没了力气,孩子再不生下来只怕就要闷死在产道里了。
姚家的事情京城里人尽皆知,对于老国公和几位公子的为国捐躯的事情没有人不伤心哀痛,稳婆也盼着姚三爷这唯一的血脉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彼时,清芷从外头进来,走到床前,道:“三少夫人,你加把劲,四爷已经回来了,三爷肯定也还活着,你一定要加把劲!”
“四哥回来了?”姚景语大喜过望。
清芷点头:“是墨家的人和宋姑娘救了他,然后送他回来的。”
墨家,宋姑娘,四哥竟是碰上了当初被墨家人救走的宋华芷么?
彼时,差不多已经晕过去了的谢蕴仪咬紧了唇瓣,用力弓起身子,仿佛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大叫一声。
婴儿初啼,谢蕴仪彻底昏睡了过去,稳婆喜极而泣地将孩子抱了起来:“恭喜王妃,恭喜王妃,是个哥儿,孩子一切都好……”
姚康的诞生似是为久未见到阳光的姚国公府拨开了一层云雾,姚景语抱着他看了又看,最后听大夫说谢蕴仪身子没事后,将孩子放到了她身边,嘱咐丫鬟嬷嬷们好好照顾,便去了母亲的院子里去见姚景昊。
彼时,姚景昇在不远处看着姚景语匆匆进了梅香院,然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姚景语微微凸起的小腹上。
直到看不见身影了,他身后一个冷面小厮才问道:“少主,为何要将姚四放了?”
这人不是往常跟在姚景昇身边的松木,而是一张很难引人注目的冷面孔,正是不久前才来到他身边的心腹秦剑。
金沙滩那一仗,姚景昊落到了圆音的手里,但姚景昇得了消息之后却让圆音将人放了。彼时,正好墨家的人在附近,圆音干脆就伪装成是姚景昊伤重被墨家救了。
秦剑一直都想不通。
姚景昇弯了弯唇,眼中寒意料峭:“若是姚家没有人活着回来,剩下的人怎么能知道害死姚家的真正凶手其实是那位他们效忠卖命的泰熙帝呢?”
不管宋珏和宋衍的关系怎么样,但改变不了他是宋家子孙的事实。宋珏和姚景语之间,自此之后就隔了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姚四为人鲁莽,就算姚景语不会迁怒到宋珏身上,姚家其他人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尤其,姚景语的肚子里还有一个有宋姚两家血脉的孩子。
他相信,七妹是个孝顺的人,她一定会选姚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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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的事就一带而过了,因为不是重点,回来后开撕,接下来几天都是*,大转折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