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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对杨缨恩宠有加的宋衍却是豁然间变了脸,一把甩开她的手,怒道:“朕倒要看看你这内室里究竟是藏了何许人!”
“皇上!”杨缨大惊失色,片刻后又讪讪地扯起嘴角,娇声道,“皇上,您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呢!”
宋衍冷笑着看她,这毛骨悚然的逼视目光使得杨缨浑身发麻,不由自主地就垂着首,手心一片冷汗。
宋衍却扭头朝外头道:“来人,进去搜搜!”
“父皇,是儿臣!”宋衍话音刚落,一直躲在内室里的宋华泽便快速冲了出来跪在了宋衍面前。
宋衍眸中一震,随即一脚将他踢开,一张脸几乎成了猪肝色。
当年李妍原本嫁的就是宋华沐也就算了,到底是他抢了自己儿子的女人。可如今,他对杨缨那么好,为了她,几乎连后宫都虚置了,她就这么对自己?居然和他的儿子搅和到了一起!
宋衍面色抽搐,抬手指着二人怒吼道:“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勾搭到了一起!”
“皇上,臣妾冤枉啊!”杨缨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膝行着上前牢牢抱住宋衍的双腿,“皇上,臣妾和信王殿下是被人陷害了。是有人传信给他,他才会来这里,臣妾与他刚刚发现不对劲,皇上您就来了,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宋衍居高临下地冷笑着俯视她:“朕倒是不知道,你们何时这般亲近了?有人传信给他他就来悦仙宫找你了?”
杨缨哑口无言,明面上,她是西蜀送来的人,信王和苏家与西蜀有所勾连,再加上暗地里逸安王也下了命令让她配合苏家对付姚家,所以难免私底下她和苏皇后和信王会有些接触。然则这些却都不能作为此刻解释的借口。
彼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宋华泽面色灰败地低下了头,低声道:“父皇,儿臣与皇贵妃娘娘真的没有什么不当的关系。儿臣,儿臣……”
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地毯,闭了闭眼,脱口道:“儿臣早些时候不慎受了伤,早已无法行夫妻之事。”
若非今晚在背后陷害他和杨缨的人给他们设了个死局,这等事情,既会影响他争夺大位又有伤男人尊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
果不其然,宋衍听到后大为震惊,刚刚脸上的愤怒也在转瞬之间便化为了不可置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华泽道:“回父皇,已经一年多了。父皇若是不信,大可以找太医来给儿臣看看。”
宋衍朝何公公使了个眼色,约莫一刻钟后,原本正在吃酒的张太医便被带了过来。
彼时,杨缨已经暂时被人扶进了内室,宋衍看了眼垂首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宋华泽,道:“给他诊诊脉。”
张太医虽是不明所以,但观这殿内的气氛就知道今晚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心里深吸口气,就小心翼翼地替宋华泽探起了脉。
没一会儿,面色却是愈发苍白,随即跪在地上道:“启,启禀皇上,王爷他……”
宋衍道:“老九说他伤到了子孙根,可有其事?”
张太医点点头,又在额上擦了把汗,才诺诺道:“确有其事,王爷伤得太重,只怕……”
后头的话张太医没有说出口,但众人已经是心照不宣,知道了这等皇家秘辛也不知是福是祸……
宋衍挥挥手,吩咐张太医道:“先下去吧!”
殿内只剩了他与宋华泽两人,宋衍的震惊让他一时之间顾不上去追究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将宋华泽引来了悦仙宫。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宋衍抬手抚了抚额,道:“你也先退下吧,回头朕会让太医院里的太医去你府上,这等事情,讳疾忌医也不是解决之道。”
宋华泽重重磕了个头:“儿臣谢父皇恩典。”
宋华泽离开后,杨缨抹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般走了出来:“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得厉害!”
言罢,又想向往常那样靠到宋衍怀里娇声软语。
宋衍却不像往常那样对她温柔小意,而是面色不悦地往后撤了一步。
若是她和宋华泽之间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又岂会被旁人盯上?
虽说这些年沉迷于酒色之中,但宋衍做了四十年的皇帝,早年间也是睿智英武,有些手段,他一眼便能看出来,只不过是不想去揭穿罢了!
就像上次在悦仙宫的那个戏班子一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想借他的手打击姚家。会这么做的,除了苏家和信王,还会有谁?
只不过姚家刚好踩到了他的逆鳞上,是以他不追究罢了!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容忍自己的枕边人和儿子一起联合起来对他玩手段。
看来这些日子他是将杨缨宠得太过了,让她越发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也该是时候将她冷冷了,好让她知道,在这宫里,她能靠的,只有他一人!
“既然身子不舒服,你便在宫里好好歇息吧,朕先走了!”宋衍冷着脸,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杨缨咬着唇,将心腹大丫鬟谷雨喊了过来:“你去给皇后娘娘递个信,把今晚的事情告诉她,让她和相爷查查到底是谁在暗中对本宫和信王下手!”
谷雨蹙眉道:“娘娘,咱们这边暂时不宜在轻举妄动,否则若是再被皇上抓了个现行恐怕就不妙了。皇后和相爷那边,自有信王殿下去说。”
杨缨似恍然大悟般:“倒是本宫急糊涂了!”
说着又一阵后怕,要不是宋华泽的身子出了意外,今晚恐怕真的难逃一死。她知道李妍的事,也知道她和宋华泽若被抓到对宋衍来说意味着什么。
还好,还好……
杨缨这边刚松了一口气,却不想第二日情况便急转直下,派去信王府给宋华泽诊治的太医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信王妃魏氏居然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宋华泽不举已经有一年多了,宋衍第一反应就是那魏氏不甘寂寞,与他人媾和,然而去信王府暗中调查的侍卫却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
侍卫道:“启禀皇上,据信王妃身边的丫鬟说,信王妃平日里足不出户,根本就没有和外男接触过。而且,一个月之前,信王曾经和信王妃行过房,两人在房中整整闹了有一夜。”
这等避讳的事情那侍卫却说得面不改色。
然而宋衍反应过来后却是将将龙案拍得砰砰作响,咬着牙怒吼道:“逆子、贱人!”
好一个逆子!居然和杨缨那贱人拿他一起当傻子耍,更是连太医都给买通了!
宋衍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李妍,这情况和李妍买通稳婆骗他说宋玥是他的女儿何其相似?
若是今日他没有无意中知道魏氏有孕的消息,那两人是不是会继续瞒着他幽会媾和,然后再和李妍一样给他弄出一个野种来?真没想到,杨缨和李妍长得一模一样,就连水性杨花的性子也继承了个十足十!
“逆子、贱人!”宋衍气得浑身发颤,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这两个词,随即更是猛地起身直接将龙案给掀了,但这些都不足以平复他心里的怒气。
在癫狂之下砸了御书房之后宋衍直接提着剑就怒气汹汹地冲去了悦仙宫。
除了宋衍,没有活着的第二人知道那日悦仙宫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那一日悦仙宫里久久不绝的惨叫声和那蔓延了一地的作呕血色却成了不少人后来很长一段日子的梦靥。
自此以后,再没人见过那位宠冠一时却又彷如昙花一现的美艳皇贵妃。
在杨缨消失之后,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宋华泽的大部分势力一夜之间尽数被打压了下去,而他也被剥夺了自身的权势圈禁在了信王府里。
彼时,长春宫中,苏皇后面色憔悴地跪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明艳不再,鬓间隐隐能看到些许白发,恍如一夕间就苍老了二十岁一样。
她仰头看着宋衍,面色却极其平静:“皇上,看在当年臣妾这双手曾经为您浸满了血腥的份上,求您不要动苏家也放华泽一条生路。您知道,他是被人陷害了的!”
陷害?就算是陷害又如何?空穴来风,必定有因!
宋衍冷哼,又眯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苏珑,你这是在威胁朕?”
当年不顾兄弟情义绝了寿王的子嗣害寿王妃流掉孩子是他授意苏皇后所为,不顾父子之道让苏家和乔家带头参奏宋华芙与宋华沐姐弟行巫蛊之祸亦是他的意思,更有甚者,不顾夫妻一路携手走来的恩情,让当年还是苏贵妃的苏珑在巫蛊之祸后逼得凌皇后在椒房宫中纵火*还是他的命令……
这样算来,宋衍的确是有不少把柄在苏皇后手里,若是这些被天下人知道了,只怕那些读书人立马就有发挥的余地了吧?可他,最恨的便是被人要挟。
倾身上前,抬手挑起了苏皇后的下巴,宋衍冷笑:“你放心,朕自然不会动苏相!”
顿了下,松了手,幽幽往后头的椅背上靠了靠,看着苏皇后笑得极其古怪:“珑儿,其实你压根就不了解你这个哥哥,你真的以为他就是一力在支持你的儿子?”
苏皇后面色一变,宋衍却继续道:“老九先前伤了子孙根,许久未能康复,他们自当是另求出路。”
若他想得没错,苏玖早就投到了杨缨那边甚至和西蜀勾结到了一起,若非这次的意外,杨缨迟早会有自己的皇子。扶持幼年皇子登基,挟天子以令诸侯,苏家这心也不小!
苏家,姚家……真是一个一个的都不让他省心啊!
宋衍看似糊涂,实则比谁都清楚,但高处不胜寒,他却又比谁都多疑。
宋衍眸中波光流转:“朕不会废了你的皇后之位,也不会杀老九,更不会动苏家!”
站起身,抬臂一挥,又道:“朕要让你们看着,这天下,唯朕独尊!就算是朕百年之后,这南越的江山要给谁要怎么走下去,也要按着朕的安排来!”
苏皇后身子一软,仿佛卸了浑身力气般跌坐在地上,渐渐地眼里泪水就不受控制地冲了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过来,当年凌皇后死在那场大火里的时候有多绝望……
宸王府。
宋珏接到了燕青递上来的奏报之后,面色陡然深沉。
见状,姚景语不由得走到他身后,弯身去看那道奏报:“是宫里出什么变故了吗?”
照理来说应该不会啊,他们给宋华泽和杨缨设的就是个死局,不仅仅是*宫闱,又加上了欺君之罪,再来像足了当年宋华沐与李妍的情形。
杨缨都死了,难不成宋华泽还能翻盘?
宋珏原本好看的薄唇此刻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将手里的奏报递给了她。
姚景语接过来,快速地看了起来,到后来,却是不由得大为吃惊:“郑王、沈淑妃?”
宋珏冷笑,双手却是握起了拳头:“终日打雁反被雁啄,没想到本王也会有为他人做嫁衣的那一天!”
苏皇后虽然未被废去皇后之位甚至是依旧住在长春宫里,可后宫的大权却以皇后养病不得操劳为名被交到了沈淑妃手里。而朝堂之上,乔正死后,首辅之位便一直悬而未决,今日早朝之时,宋衍却出乎意料地钦点了原本在内阁中毫不起眼的何守钦为内阁首辅。
这何守钦,正是何太傅的亲哥哥,郑王妃何氏嫡亲的伯祖父。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而他,居然做了沈淑妃和宋华渊手里的那把刀,帮着他们除掉了苏皇后和宋华泽,让他们名正言顺地在人前上了位!
宋珏忽然想通了当初宋衍硬要将乔嫣儿指婚给他的原因了——
彼时,乔家还是他的心腹,若宋珏所料没错,乔家是他一早就给宋华渊备下的吧?
所以,想让他和乔家搭上关系,将来宋华渊一登大宝之后看在乔家有从龙之功的份上留他一条性命让他做个富贵闲王……
他该感谢宋衍用心良苦,为他着想么?
宋珏嘴边弯起一抹似讥似诮的笑容:“宋华泽和宋华洛两派在朝堂上斗得天昏地暗,却不曾想,宋衍压根就没考虑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们两人,不过都是靶子罢了!”
姚景语咬着唇,有些不敢相信:“或许不是这样呢!现在信王倒台了,按照皇上的性子,少不得要推个人出来和宋华洛鼎足而立。而这个人,除了宋华渊再无旁的人选了。”
宋珏摇头:“若不是早有准备,何家上位不会那么容易。而且宋华泽的亲信倒台之后,上来了很多原本不起眼的生面孔。若本王所料没错的话,应当都是宋华渊的人。”
嘴角冷笑又深了一分,道:“再过不久,他的病也会好了!”
其实,宋珏对于宋华渊原本没有那么深的敌意,他装病也好使手段也罢,但他和沈淑妃不该利用他!
姚景语明眸中满是不解,思忖着喃喃道:“可为什么就是他呢?”
宋华渊既然装病,宋衍定然是知道的,且装病只是保护他的手段,不让他过早地卷入夺嫡之争中而是保存实力到最后再一较高下。但是平日里没听说宋华渊有多优秀也没听说沈淑妃有多得宠,可为什么就是他们母子得天独厚呢?这可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宋珏嘴角笑容冷峭,他也想知道沈淑妃母子到底有何与众不同。
姚景语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姑母出宫那天晚上,后来我曾私下问过迎春,是沈淑妃一力主导让人去漱宁宫,皇上这才知道姑母不在宫里的,难道说从那时候她就在挑起咱们和皇后之间的斗争了?”
若是如此的话,淑妃也未免太算无遗策了吧?
她怎么就能断定苏家和信王肯定会按着她的步子走呢?若真是她一手安排的,淑妃又是怎么知道当年姑母和徐玉珩的事情的?苏家知晓内情难道也是她的安排?
姚景语蹙着眉,凭着直觉认为淑妃一个久居深宫的女人没这么大的本事!
宋珏眸色越发地深邃,缓缓道:“许是老头子私下里和沈淑妃许诺过什么,但是这么久却没让宋华渊在人前露头,他们母子等不及了,生怕一腔美梦成空,这才上蹿下跳的蹦了出来。”
正如宋珏所料,何家上位后没多久,原本几乎被众人遗忘了的郑王宋华渊强势登上了夺嫡的舞台。而苏玖连带着苏家并未有任何反应,反而是行事越发地低调。
原本正因为宋华泽倒台的仁王一派还以为自己终于熬出了头,却不曾想居然会被一直默默无闻的郑王后来居上。
仁王府书房。
宋华洛手下的幕僚尽数聚集,你一言我一语正争得面红耳赤,围绕的话题皆是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的郑王一派。
其中一个平时颇受宋华洛看中的幕僚金先生道:“王爷,属下以为王爷当早做决断,皇上的意思只怕是……”
宋华渊后来居上,在朝中又无甚建树,追随宋华洛的人自然心中不平。可皇上却力排众议,不但重用郑王将他放进了吏部,连带着他那一派的臣子也多有裨益,从此扬眉吐气。
彼时,宋华洛长身玉立,虽然没有宋珏长相出众,但气质华贵,身上有一股仿佛生而带来的温和气息,如莹莹白玉般散发着让人想要不自觉靠近的光芒,倒是不愧对他封号里面的一个“仁”字。
闻言,宋华洛摇了摇头,勾着唇不疾不缓道:“金先生此言差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父皇这个年纪,再加上嘴角身子又不好,最忌讳的便是旁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使手段觊觎他的东西。九皇弟便是前车之鉴!”
金先生微微挑眉:“王爷的意思是……”
宋华洛漫不经心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垂着眸子云淡风轻道:“宋华渊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定然是因为心急了,等他沉不住气的那天。有时候,不争便是争,咱们静待时机便是!”
宋珏和他说了,宋华渊是父皇一早便定下来的储君人选,那么就是说,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待得他和宋华泽斗到两败俱伤之际,最后也会让他坐享其成,可宋华渊却偏偏要自己跳出来。
以静制动,是他们眼下最好的应对方式。
宋华洛眯了眯眼,眼里一丝诡谲划过。
同是儿子,他既没有宋华泽那样表面上受宠亦不像宋华渊那样被暗地里维护,他有今天,完全是自己一步一步拼出来的。宋华洛真的是很想亲口问问宋衍,为何要对他这般不公?
表面上再平静,心里到底是意难平……
七月二十,郑王妃何氏生辰。不同于以往郑王府的低调,刚刚兴起的郑王府门前可谓是车水马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女眷全都被邀请了来。
因为贤妃还在七七丧期,姚家人全都推辞了,不过姚景语倒是接了何氏的帖子。
来到郑王府门口的时候,马车成排,热闹非凡。
看门的小厮一见是宸王府的马车,立马飞跑进去禀报。
前来接人的是何氏的乳母郑嬷嬷。
“老奴见过宸王妃!”郑嬷嬷一脸喜色地给姚景语行了个礼,然后笑盈盈地一面迎着姚景语去后院一面道,“王妃娘娘早就在念着您了,可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姚景语道:“劳六皇婶惦记了。”
听说郑王宋华渊因为身子不好,自小便信佛,向来勤俭拒奢靡,每逢初一十五何氏更是会亲自着布衣领着府里的奴才在王府门口施粥。姚景语一路走来,果然见府中不见建筑虽是精美,但用质材料却与普通官宦人家无异。
而何氏也并非像之前曾见过的魏氏那般满头华翠金衣玉履,许是因为今日生辰,才难得穿得一身大红色的喜庆,头上簪了一尾镂空飞凤金步摇。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何氏一番,姚景语微微垂了垂眸,不管这对夫妻是真的不喜奢靡还是装给宋衍乃至天下人看的,不可否认,他们做的很到位。
这样的人,姚景语实难想象他会突然沉不住气。毕竟,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不是么?
敛回心思,姚景语微微颔首像何氏贺寿,并让静香将生辰礼奉上。
虽然论辈分何氏算是她的长辈,但宋珏与宋华渊皆是一品亲王。真正算起来,宸王的封号要比郑王还要高上一分。姚景语没有像何氏行礼倒也说得过去。
何氏也不是个计较的人,笑盈盈地吩咐丫鬟们给姚景语上茶。
她长相略为富态,一张圆脸极为讨喜,再加上平易近人的性子,姚景语进门之际,便看到诸位夫人与她聊得极为投缘。
彼时,何氏身后的一名妙龄少女上前行礼朝姚景语行礼。
何氏笑道:“这是我娘家兄长的小女儿,宝婵。”
姚景语只是多看了一眼,觉得那少女长相美艳,倒没其她太多印象,只吩咐静香将随时放在身上准备打赏的簪子送了一根给她。
开席之前,何氏领着众人在后头的园子里看戏。
一曲贺寿戏曲之后,台上悠悠扬扬的琴音响起,众人定睛一看,正是之前一直跟在何氏身后的何宝婵。
何氏笑道:“宝婵惯来孝顺,听她母亲说,这是几个月前就偷偷准备要给我一个惊喜的。”
在座的夫人最不缺的就是溜须拍马的了,郑王府势盛,今日来的夫人们大多数都抱着交好的心思。一听何氏这话,立马就将何宝婵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有人就问了:“王妃娘娘,何姑娘才貌双全,不知太傅大人可有给她定下人家了?”
何氏放下手里的茶盏,掩着帕子拭了拭嘴角,目光却若有似无地飘向了与她相邻而坐的姚景语:“还没有,宝婵这丫头性子调皮,我兄嫂也是操了不少心呢!”
何氏的目光,姚景语并非没有感觉到,但她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若无其事地看着台上何宝婵的表演。
何氏的暗示,她看得清楚,从一开始将何宝婵往她跟前拉再到刚刚与她聊天时三句不离自己这个侄女,姚景语便知道,她恐怕是打上了自己的主意了。
送进宸王府做侧妃不大可能,毕竟那么多飞蛾扑火的例子在前头,何家没必要将浪费何宝婵这么一颗好棋子将她往火坑里推。
既然不是宋珏,那么——
便是姚家了!
是了,今日母亲与各位嫂嫂都没来,何氏可不得从自己这儿下手吗?
五哥不大可能,那么便是四哥了?
论起何氏一族,在何守钦没有当上首辅之前,在京城里并不算显赫之家。太子一位悬而未决,何太傅便形同虚设,手中并无实权。再加上宋华渊此前等同于是一个透明皇子,所以即便出了何氏这么个皇子妃,也没有多少权贵之家真心实意地想要同何家结亲。
但现在情况大不相同,按理来说,何宝婵的身份也该水涨船高才是,为何却要巴巴地看上一个继妻之位?
无疑,宋华渊是打算拉拢姚家!他就不怕宋衍忌讳?还是说,他知道宋衍相信自己,所以已经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了?
宋衍那种人,难道也会顾念父子亲情?还是说,沈淑妃于他而言是个不同寻常的存在?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时,姚景语都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忽然,马车咯噔一声,便停下不走了。
“王妃小心,咱们中埋伏了!”外头传来燕青略带着慌乱的声音。
姚景语稍稍挑开窗帘,便看到一大群鬼面人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和当初砀山春猎刺杀宋珏的那批人一模一样的装扮。
鬼面人来势汹涌,不仅人多势众而且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只攻不守,只要还剩最后一口气,目标便朝着马车而来。
他们是有备而来,彼时燕青燕白等人被缠住,空的一声马车四分五裂,清芷抱着姚景语安然无恙地冲了出来,然却有接二连三的黑衣人挑剑冲了过来。
他们似乎并不想要姚景语的性命,但对清芷却尽是杀招。
彼时,其中一个鬼面人侧剑挑开了清芷,直接扯住姚景语的手腕将他扔上了早已备好的马上。
“王妃——!”燕青等人大叫,可恨却被缠住了不能第一时间冲过来,只能杀红了眼奋力砍着前头那些挡路的人。
姚景语被扔上马之后就有一名鬼面人迅速翻身上来,要策马离开。
彼时,姚景语双眼一眯,抬手拔下头上的金簪就往马身上狠狠刺了下去。
马儿吃痛之下嘶鸣不已,前蹄拼了命似地抛高,那鬼面人也是猝不及防地拉紧了缰绳想要使马儿安静下来。
趁他分神之际,姚景语抬手按下了手腕上宋珏特意为她打造的手镯。
嗖的一声,泛着幽幽蓝光的银针眨眼之间就没入了鬼面人的小腹中。
“你找死!”鬼面人低吼一声,隔着面具也不难感受到他倾泻而出的怒气,恼怒之下,一掌朝姚景语肩头拍了上去。
这鬼面人明显功力不低,姚景语似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那一瞬间,身体仿似悬浮在空中,明明是和煦暖风,拂过脸庞却仿佛被刀割了一样。
就在姚景语以为自己会重重落地摔得脑浆迸裂之际,身子却落到了一个温软的怀里。
起先她以为是宋珏,正笑着仰头欲开口,却在看清来人的那一瞬间,笑容瞬间凝住,却而代之的是惊讶——
林振?他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宋珏也来了,只不过恰好晚了林振一步,却刚好看到他搂着姚景语的腰抱着她安稳落地。
那画面令他目眦欲裂,却又满腔怒气只能尽情憋在心里无处宣泄。
如果林振没有及时赶到,他能不能及时接住姚景语?不能保证!
落地之际,林振对上马上宋珏那幽沉却又复杂的目光,待姚景语站稳后,倏地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彼时,鬼面人见大势已去,赶紧搀着刚刚那被姚景语算计了的鬼面人匆匆逃离。
离开之前,那人扭头,弯着唇看向宋珏,笑得诡异而又森冷。
姚景语射出的针上带了毒,也幸亏如此,鬼面人打出的那一掌最多只有一成功力。
姚景语只是肩头肿了一大块,并没有受内伤。
彼时,趁着宋珏为她上药之际,姚景语道:“我觉得那群人似乎并不是想要我的性命,只是单纯地想要劫持我。”
宋珏绷着脸,冷声道:“你暗算的那个鬼面人,是宋华沐!”
“宋华沐?”姚景语陡然睁大了双眼,惊讶不已,“他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冒险回云阳城?”
姚景语知道宋华沐大约是无时无刻不想回来,但她想的是,有朝一日,他若能回来,定然是威风凛凛、正大光明地回来向宋衍算当年的那笔血账。
宋珏一面低着头帮姚景语上药一面道:“宋华沐别的地方或许不可取,但却是个至孝之人,本王猜想,他大约是想挟持了你来和本王谈判,让我放了凌皇后。”
原来如此,姚景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宋珏却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了下来,再替她盖好了被子,在她额上轻吻一下:“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等本王回来再说。”
姚景语觉得宋珏今日有些奇怪,便乖顺地点了点头,冲她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彼时,林振正站在屋外已经落了的梅花树下,目光胶着在紧紧闭起的房门上。
见宋珏开门出来,他迅速挪开了视线,想了下,还是上前问了一句:“王爷,王妃伤势如何?”
宋珏看向他,却别有深意地弯了弯唇,施施然迈着步子走到院子里的荷塘边,林振猜不准他的心思,便一言不发地跟在后头。
宋珏顿住步子,背对着他负手而立,勾了勾嘴角,突然道:“表哥,本王想起来懂事之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以为我是个女孩子,拉着我的手,说我长得好看,还说长大了要把我娶回家做媳妇的。”
林振嘴角一抽,不知道他为何好端端地说起这事,想起年少无知时候说下的那些话,耳尖一红,不由得皱着眉道:“属下那时候年幼不懂事,王爷还是把这事忘了吧!”
“为何要忘掉?”宋珏忽然转过身来看着他,凤眼微挑,嘴角笑得潋滟而又迷人,像极了暗夜里绽放的曼陀罗,他抬手抚上林振的脸颊,在他耳边幽幽道,“其实,你若是喜欢本王,本王也不会说什么的,本王允许你喜欢我!”
林振脑中一片空白,回过神后就跟触了电一样迅速往后退了几步,眼中带着防备,亦有点点恼怒,低吼道:“我不喜欢男人!”
宋珏收回停在半空中的玉手,努着嘴道:“本王还以为表哥这么多年不成亲是因为暗恋本王却又羞于开口呢?”
提到成亲这两个字的时候,林振顿时警铃大作,还未开口,宋珏却抢先一步开口:“你可以喜欢本王,但本王这个人向来是个小气的,你若是喜欢了我,便不准再喜欢别人。你若是不喜欢本王,便尽快找个人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