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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她起身净面,穿戴一身灰白袍,腰缠玉带,蹬着雪靴,束起长发,拉开门让人进来,然后打水梳洗。
这是她不成文的规定,这些年一直到现在都是同一批人在伺候,她没有换过人,掌势太监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圆圆的脸蛋透着慈祥,也透着精明,是她在西城跟北界的大夫一起解救出来的,解救出来以后,这个掌势太监就领着一帮同样被囚禁的太监跟着她了。
据说这个太监以前是跟着前东界王的,就是被现在东界王灭掉的那个原东界王,后来辗转成了北界王的随身太监,据说人际关系直通西秦四界,时分复杂。
但是跟着她这么多年,这个老太监的身份也只是个端茶递水的,而且她总叫错这个掌势太监的名字,时间久了,都是她叫什么,这个太监应什么,也不纠正了。
总的来说,这个太监就是,对她极为忠心,对事极为用心,对物极为上心,总之,她十分满意的一个掌势,有这个掌势太监在,她的事儿永远处理的井井有条,从来没有出过任何差错,同样的,她对这个太监也不错。
久而久之就是,两好搁一好,默契也形成了。
洗漱后,陆珈拿起暗红色的白狐绒领的暗红色披风出门,身后的太监跟着在后面送,大门口处,陆珈摆手让他们停下,转身往前走。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打理自己的事物,很少找人插手,原因,当然她自己最清楚,开始是她不太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后来,人们的固定印象形成以后,她也懒得解释,索性的,就这么一直误会下去了。
在门口翻身上马,卢炎带着守卫在她身边守卫,陆珈拉动着马缰绳往前走,看着街道两旁的片片白雪,年过了,这就意味着,春天很快要来了,春天来了,万物复苏,一切也就好了。
“大王”队伍浩浩荡荡走了一段时间,他们的队伍在一座边城前停住,卢炎上前交涉,陆珈抬头看着头顶的牌子:西界,不用说,另一边一定是南界。
马匹驱动,队伍慢慢的前行,经过门楼时,陆珈微转头看着头顶上的南界的字样,心里一阵短叹。
短短的四个字,是一个个统治者的野心,确实数万百姓的心头伤,南界北界相隔的是两个不敢相认,不敢越界的心,想想,他们该多么的可怜。
远远地棕红色大门前,南界王一身金丝跑,梳着干净的发髻,花白的胡须,远远地看见她,貌似开心的跑过来,双手抱拳,亲热的开口“哎呀呀,北界王,北界王,惶恐啊,惶恐啊”
“……”不动声色的笑,陆珈翻身下马,拱手上前“早该来拜访,上次闹得不愉快,这次特地来赎罪”
“哪里哪里”南界王笑着,眼角扫到陆珈带来的几箱珠宝,也顿时眉开眼笑,迎着陆珈往里去“请请请,今天让哥哥好好招待招待你”
“那就有劳了,在下恭敬不如从命”陆珈笑颜,眼角打量着南界王宫殿中的建筑,果真是骄奢淫逸。
脚下长长的通道是红色鸡血石砖铺成,整个大殿是用来人抱的柱子立起来的,根根柱子用铂金涂就,阳光下散着光,正殿中的用具更是不在话下,单就正殿中的几把桌椅,就是上等橡木制成,茶碗杯具全是上等的玉器制成,碰撞声透着清脆,看来密探书信,绝非虚言,南界王的骄奢确实是真。
至于这些钱财的来历,从刚才入南界一路走来,民众的神态,她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些都是南界民众的民脂民膏。
“北界王,来,尝尝老夫新淘来的茶”南界王的兴致似乎很高,跟陆珈带来的两箱珠宝有关“这是数十年的野山茶,是樵夫攀壁采摘的,香的很香的很,您尝尝”
“……”始终带着笑容,陆珈端起茶碗闻了闻,抬头淡笑“确实有所耳闻,据说,这种茶又叫鬼手茶,因为十个人同时下去采摘,能上来三四个也属幸事,所有是经过鬼之手,故而得名‘鬼手’”
“……”南界王倒茶的手连同脸上的笑容,因为她的话,一点点的落下,最后放下了茶壶,恢复了笑意看着陆珈“恕老夫年迈耳拙,老夫真没有听懂北界王的言外之音”
“很简单”放下手中的茶杯,陆珈抬头看他“我不想喝这种带着血腥的东西,这让我很不舒服”
“哈哈”半晌后,南界王听到笑话一般大笑出声“北界王真会开玩笑,北界王这般踩着尸体过来的人,居然闻不得血腥味,确实也是天下一奇谈啊”
“……”淡笑不语,陆珈平静的看着南界王的开怀大笑,只是静静地,像是局外人一般。
“其实也没有什么嘛”似乎很是艰难的忍住笑意,南界王拍了拍陆珈的肩膀,安慰的开口“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哪个王不是染着鲜血过来的,这不稀奇不稀奇”
“我不这么想”不动声色的推了推茶盏,陆珈抬头认真的看着笑出眼泪还停不下来的南界王“王之所以为王,不单单是看他手上染了多少鲜血,还看他作为王,能为他的民众做些什么?”
“怎么?”南界王停下了笑容,难得落下了神色盯着陆珈“难不成,北界王要告诉我,你之所以做北界王是为了造福苍生,你别跟我说,因为我有要发笑了,北界王,你不会认为,你能以一人之力造福民众吧,小毛头,你的愿望是好,但是太不现实”
“有何不现实”彻底的落下了笑容,陆珈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们若不造福民众,如何撑得起别人唤一声王”
“王”南界王的笑容也在脸上隐者,抬眼看着陆珈闫肃的神色“北界王以为王是什么?造福苍生还是福泽黎民,北界王,那只是你一个小子的假想,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我跟你不一样”严肃始终未变,陆珈看着眼前的南界王“如你所说,我从最边境,踩着敌人的尸体,也踩着自己人的尸体走了过来,我经历了千难万险,我的目的就是为了一个‘王’造福苍生,福泽万民的王,要不然,我何必经历这些险峻”
“其实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彻底隐去了笑容,南界王站在桌子的另一边,意味深长的看着陆珈“你已经得到了北界,跟我们分了西界你又能吃多少亏,你真以为,你一路通到西界的宫殿是你北界王一个人的功劳,北界王,你错了,这里面参与的人太多太多了,现在事成,你想一个人独吞功劳,那些参与的人会善罢甘休吧”
“听老夫一句”南界王的笑容再次展开“回去吧,把西界的108座图纸印章拿出来,按照大家的意愿分了,既然东界王愿意了你拿三分之一,你就拿着吧,其他的,不要想了”
“然后呢”静静地听着南界王说完,陆珈抬眉“然后我就眼睁睁的看着西界的民众,再次落到那些暴徒手中,南界王知不知道,东界统治西界都城三天,发生了上百件烧杀抢掠的事件,如果我把西界交到东界手中,那我还从北界变成打回来做什么,我不如什么都不做,这样起码也不会感到愧疚”
“你为何愧疚”南界王的笑容挂在脸上,但是看不到笑意,几乎带着点点的落寞“这跟你无关,这都是命,是谁的命,谁受着,我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就得看着他们受着,这就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事儿,谁能拦得住”
“我拦”倾身往前,陆珈坚定的对上南界王的眼睛“我拦,而且我也不是现在才开始拦,从一开始我一无所有接下这个烂摊子开始,我就在拦,那么现在,我接着拦”
“今日非同那时”盯着陆珈的眼睛,南界王的落寞明显“那时你孑然一身,可今时你是万众瞩目的王,你有你自己的地处,你有你自己的羽翼,你何必为了这个,搭上你的所有”
“我没有打算搭上所有”盯着南界王的眼睛,陆珈接着开口,坚定无比“因为我搭上所有就意味着所有跟随我的民众也搭上所有,所以我今天来求你了,求你老哥哥跟我联手,只要你跟我联手,东界王通天的本事,他能靠一人之力扳倒大半个西秦吗?”
“……”一瞬间,南界王愣在了当场,苍老的脸上闪烁着各种的情绪,最后还是定格在了大笑上“哈哈哈,果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老哥哥欣赏你的勇气,欣赏你的大义,但是老哥哥跟你不一样,老哥哥太爱惜自己身上这身羽毛,这个头顶的‘王’老哥哥老了,孤家寡人一身,还能有几年的好时候,老哥哥只想落一个善终,还望北界王成全啊”
“……”无比失望的坐直身子,陆珈看着眼前满脸笑容的南界王,无声也带着无奈抿唇“我相信南界在南界王的管辖下,虽然生活拮据些,但是绝对不会有灭顶之灾,我信这也是南界王你心中的善意,话已至此,我就不再打扰了,今天就不多留了,下次邀南界王到北界,我一定喝个尽兴”
“一定一定”笑容始终在脸上,南界王拱手礼让,跟着陆珈往外走,大门口处,一个敏捷的身影跳了出来,张开胳膊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来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细致乌黑的长发,常常披于双肩之上,俏皮灵动的眸子显示着她的天真无邪,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小小的红唇与皮肤的白色,更显分明,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模样甚是可爱。
“馨儿”南界王首先说话了,无声的用身子遮住了陆珈毫无遮拦的视线,怒视着眼前的少女“不要在这里胡闹,赶快内院去”
“我不”女孩蹦跳着过来,背着手站在陆珈面前,俏皮的眨眼“我叫普兰馨,你叫什么名字”
“……”站在原地,陆珈的眼睛在这个女孩子身上流转,这个就是南界王普若水的致命弱点,他的女儿普兰馨,从这个女孩天真无邪的眼眸看,这个女孩确实被保护的很好。
“还不回去”南界王再次上前,再次不动声色的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站在南界王身后,陆珈背着手,无声的笑了:这才是一个父亲该有的反应,毕竟,她现在的身份不同,性别不同,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没有哪个父亲能忍受大庭广众之下,当着父亲的面,可以肆无忌惮被人审视的,这么看,其实,也许,这个普兰馨,有一天真的能排上用场,如果可以那么做的话。
可是想必没有那么容易,这繁乱的四界争执中,都知道南界王的弱点是她,但是这个公主依然这样的美好天真,可见南界王的手段跟功夫。
再者。
在心中低叹,陆珈稍稍低头。
确实也不想这么做。
都说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拿子女开刀,是最见不得光的手段。
当然,她第一个是不屑的。
看南界王拦住中间,普兰馨娇俏的嘟起了嘴。
“爹爹你起开”普兰馨很是不满意,可是见南界王依旧不懂,生气的嘟着嘴推着南界王,隔着,踮着脚跟陆珈对话“你还没有说你叫什么?你是人们说的北界王吗?我觉得你说的对,你是个英雄,你是一个大英雄”
“馨儿”南界王真的怒了,推开普兰馨,对着两旁的人怒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公主回宫”
“是”两旁的人紧张的弓着身过来,被普兰馨抬手拦住“我看你们谁敢,谁敢过来,我就绝食,看你们谁敢”
“你”南界王气得面红耳赤又因为陆珈在不好发作,只好转身跟陆珈拱手,领会了一般,陆珈轻笑,拱手还礼后,抬步往前走,只是刚走了一步就被普兰馨拉住了胳膊。
“北界王”普兰馨拉住陆珈的胳膊,天真的开口“你带我走吧,我也可以上战场的,我也可以为民谋福祉的,我不要跟爹爹一样,我要跟你走,我也要做个英雄”
“胡闹”南界王真的怒了,大步上前拽开普兰馨的手,对着两边的人怒斥“还不送公主回宫,愣着做什么?”
“是是是”两边的宫人吓得哆嗦,上前拽着普兰馨往回走。
陆珈再次拱手后,带着门口的侍卫走出了南界的宫殿,南界王跟着相送,大门口看着陆珈翻身上马带着人离开,站了很久才转身往宫殿里走。
大英雄,谁都想做,可是,这个英雄的代价实在太大,大的让人想都不敢想。
一路的往回走,迎着北风,陆珈有些淡淡的失落。
虽然做了被拒绝这方面的准备,但是,突然来了,她还是有些慌乱,因为她确实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东界王不可能坐着不动,等着她来部署。
特别是,这一次拜访了南界王之后,她明白,东界王一定会加紧打垮她的步伐,可是她这次明着来这一遭,也确实是无奈之举,她得让东界王摸不清底细,到底,南界王是不是已经被东界王说服了,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有些胜算,只有这样,她才能知道些底细。
危险,确实危险了些,却也是值得的。
“大王——”他们的人马刚到宫门口,仲长繁已经带着一众大夫走了过来,拱手被陆珈抬手拦住,招手示意仲长繁自己走进来,又招手卢炎,两人跟着她往里走,留外面的一群人议论纷纷。
正殿里,陆珈走向主位,书案后坐定,看着桌上的折子,低垂下了眉眼:果然,东界王的动作,比她想象中还要快。
“大王”仲长繁拱手开口“东大梁那边有使臣折子来,他们说,当初西界王攻打北界之时,找大梁援兵,西界王承诺给他们二十座城池,他们现在来要城池来了”
“噢……”拿起折子,陆珈半是疑惑的开口,也暗暗的松了一口气“这么看的话,密探还是有误的,这东界王的身后靠山北非大梁,要不然大梁绝不会在这时候来折子,他们大可以靠东界王一点点的跟咱们斗”
“大王分析的有道理”仲长繁思索着皱紧眉头,可是仍然紧张不不减“这么看的话,应该是西界王跟大梁达成的协议,而东界王的靠山,很有可能不是大梁,那会是谁?”仲长繁拧眉,一旁的卢炎紧接着开口“会不会是北楚”
“不会”这个说法很快被仲长繁否决了“北楚连年内斗,东界王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打入到北楚内部,这么看的话,我心里倒是有个人选”
“谁?”卢炎开口询问,陆珈也跟着抬头看。
“西边大漠的狼主”仲长繁思索着开口“虽说三分天下,但是西边大漠的势力这些年渐渐崛起,而且,我们久有耳闻,说,西漠的狼主时常来往于东界之间,据说,现在更加的明目张胆,看来是真的了”
“……”坐在主位上,陆珈看着手上的折子,也是一筹莫展,现在也算腹背受敌吗,现在大梁来这里要城池,那她现在要如何应对,弱了,直接关系的是现在朝中的士气,可是来硬的,大梁是得罪不得的。
这件事,她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要不然,门外那些人也不会这么着急。
毕竟三分天下中,大梁的国力是最充裕的,她半个西秦,残垣断壁,跟大梁的实力实在太悬殊。
“大王”卢炎拱手谨慎的开口“不如,我们就碰上一碰又如何”
“万万不可”仲长繁急急地开口阻拦“这可使不得,我们的国力跟大梁差的太悬殊,可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万万不可”
“那怎么办?”一向温吞的卢炎也怒了“难道我们真的要给大梁二十座城池吗?”
“将军”仲长繁虽然为难,却还是开了口“大王,就怕到时候西漠的狼主跟大梁同时想我们进攻,我们腹背受敌,怕是,怕是,到时候……”在陆珈的直视里,仲长繁躬身“臣的意思是,不如……舍了这二十座城池,起码可以先稳住大梁,大王,大王,您三思啊!”
“你……”卢炎气得面红耳赤,伸手拔刀,被陆珈抬手拦住“卢炎,不可造次”
“是”气得轻喘,卢炎低头背着身子朝外,气的急急喘息。
“……”陆珈坐在书案后,抬眼直视仲长繁,问的认真“仲大夫,给了大梁这二十座城池,是否还要给西漠狼王二十座,不给的话,狼王会不会愿意,你考虑过吗?”
“大王恕罪”仲长繁再次躬身,额头上冷汗不断,着急的开口“微臣,这也是,权宜之计,请大王恕罪”
“一路走来,你看到的什么?”靠在椅背上,陆珈严肃的开口“累累白骨,杀人成魔的士兵,我们亲手把城池送上,跟亲手把民众交给他们屠杀有什么区别,我不反对你的权宜之计,但是你权宜的只是你的自身,而非咱们的子民,所以我不同意”
“大王恕罪”仲长繁再次躬身,无奈的闭上了眼“并非臣下不懂这些,只是因为,我们要进就得要退,这也是我们为万民所作的事儿,放弃那些人,是为了保住更多的人,为了更多的人的身家性命,大王,微臣斗胆,请您三思啊!”
“不进则退”扶着书案,陆珈的声音冷厉“可是没有做任何努力就退,这就是错,天下人,谁的命都是命,由不得任何人定三六九等,你,作为文班长大夫,看到信使信折,第一反应居然是妥协。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举动对整个朝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要投降,意味着你在明摆着告诉大梁来送信的使者,我们从心里怕他们,而且直到现在,你还在喋喋不休你的权宜之计,仲长繁,你可知罪?”
“大王恕罪”仲长繁撩袍跪倒,陆珈扶着书案站起身,挥掉了书案上的所有折子,怒声开口“来人啊,把仲长繁给我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告诉大梁的使官,想动我的城池,绝无可能”
“是”殿外洪亮的声音响起,有两个侍卫走过来拉着仲长繁往外走,陆珈坐在书案后,冷着脸看着外面的一切。
没办法,撑她也得撑下去,这一次,她有丝侥幸,会不会见到萧振曦,也许见到萧振曦,一切还有希望,可是她心里无比的清楚,对于大梁那样的国力来说,打掉西秦半个国家,根本就不需要萧振曦露面,就是说,她心里的预想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么接下来,她要怎么办?!
外面的板子声响起,陆珈面沉似水坐在书案后,卢炎掂着大梁信官的衣领提了进来,那信使看到殿中间坐着的陆珈,慌忙跪倒,一再的叩首“大王,大王”
“送他回去”很是不耐烦的开口,陆珈把脸转向一边,卢炎拽着信使的衣领出去。
刚才一进门她就看到这个使臣耀武扬威的在殿门口坐着,好不威风。
她生气,是因为仲长繁无形中滋长了别人的威风,虽然仲长繁考虑的是对的,但是两军阵前,亮剑时分,岂容仲长繁这样的惑乱军心,所以,这一顿板子打掉的是颓废,涨起来的是志气,什么都能丢,志气是丢不得的。
换个方位说,她若是真的给了大梁这二十座,那西漠的狼主一定会趁机而来,到时候,一样的是腹背受敌,与其这样,还不如这一次索性拒绝个痛快,不扭扭捏捏拖泥带水,告诉天下人,她这一杯羹是不好分的,至于以后,反正横竖的,都是一场一战,打了又如何?!
外面的板子声落下,门外一片静,仲长繁爬到门口叩头,陆珈烦躁的站起身走向内室,解掉了腰上的玉带,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倒茶,却发现壶里空空的,完全不受控制的,扬手重重打碎了茶壶。
碎片声响起的时候,陆珈反而后悔了,门外有太监小心的跑过来,看到陆珈的神色跪在门口。
愣了好半晌,陆珈对着那太监挥手,示意他过来扫掉碎屑,那太监跑过来,慌忙的扫着碎屑。
站起身背手看着窗口,恍惚间,陆珈似乎想起了某一刻,有一个人,也是跟她一样,就这样,盯着天空,久久的不能回神。
也是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那时候跟她有说有笑斗嘴的男人,其实心里压着那么多的无奈跟烦心,只是不愿意跟她讲。
只是,日子总得要过,事情总是要处理,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得起来,因为她身后有上万双眼睛在盯着,她不能倒下。
转身走向殿外,仲长繁已经走了,门外也恢复了平静,无声的叹息,她在书案前坐定,泄了气一般看着书桌上的折子,伸手打开,审批着,不觉间,已经到了落寞时分。
直觉身后有动静,陆珈猛地转身防备,身后一个身影毫无预兆的一个粉色身影跳了出来,蹦蹦跳跳的在她面前,摆着手笑道“北界王,没想到是我吧!”
“你”看到眼前的女子,陆珈的心里一动,只是很快的压下了这个念头,直觉跟她说,这是不行的。
“哎呀,我是普兰馨啊,这么快你就忘了”很是不满意,普兰馨嘟嘴趴在她的桌子边上,眨着眼睛看着陆珈“你抬头看看我嘛,可别说你四大皆空我不信的哦”
哎,心里低叹着,陆珈始终批示着折子不敢抬头。
这么一个危急的时刻,她只要一句话,扣了这个公主,什么事儿都解决了,三界合一,大半个西秦在她手里,东界王算什么?西漠苍狼算什么?!
就是大梁发兵,心里也得有点发怵。
可是!
合着折子放着,陆珈在心里重重的咒骂自己:活该你愁死自己,没胆没谋,心不黑,手不毒。
“算了,不理你了”天真烂漫的蹦跳着,南界公主普兰馨在她的殿里转着,伸手拿着一旁果篮的水果啃着,好半晌看陆珈一直不抬头,疑惑着瞪着无辜的眼睛看她“你不会真忘了吧”
“你怎么出来了?”合住折子,陆珈手中的动作没停下,始终不敢抬头“你爹爹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拿着水果四处转悠着,普兰馨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的自在“我会功夫的,我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的,来看看你啊”
“……”低着头,唇畔带着无奈的笑,陆珈敲了敲桌面,外面有侍卫进来,陆珈对着侍卫摆手“找个马车,送南界公主回南界,务必送到南界王宫中,不得有半点差池”
“我不走”两只小手扒着桌角,普兰馨嘟着嘴委屈的看着陆珈“你知道我出来见你多难吗?我不走不走”
“……”无奈无声的摆手,有两个宫女上前拉着普兰馨走,陆珈低头翻着折子,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哦,对了,让卢炎护送,这两天咱们这里不太平,千万不能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是”门口的人应声,院子里传来普兰馨的叫喊声,陆珈翻着折子低叹“你不愿意走,我何曾愿意让你走,你可知道,你是多大的筹码啊,有你在,你爹屈服了,我还用这么愁吗?哎,人啊,不能像我这样做的,处处只会为难自己,就应该听你爹的”
外面的声音走远,陆珈继续翻看着折子,时间一点点的过着,思绪深沉,折子在手中转动着,等吧,等大梁的反应,见招拆招吧!
……
“什么?”东界宫殿,东界王一身天蓝暗花袍,外披白色狐裘外罩,一双深邃的眼睛充满震惊,只因为此刻密报通报的事情。
“大王”一旁的谋士过来拱手,一张苍老的年,带着精明“何须如此震惊,不是说,那北界王遣走了大梁的信官吗?北界王得罪了大梁,这对我们来说,是大大的有利啊,我们何不现在就行动呢?不给北界王喘息的机会。”
“你只想到了这一层”转头,东界王紧皱眉头看着身边的谋士“还有一件事你没有听到吗?北界王亲自派人把南界公主送回了宫里,我们都知道南界王对南界公主的珍爱,本王看今日北界王敢公然遣走大梁的信使不是没有原因的!”
“大王的意思是?”殿中另一位谋士走过来,思趁着试探性的开口“南界王或许早就跟北界王认识?”
“本王看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转身大步的走回主位,东界王的眉头打成结“本王一直在奇怪,怎么北界王刚到,南界王就火急火燎的过来主动要求撮合,想想往日往时,四界有点什么事儿的时候,南界王何时有过这样的热心,每次有事找他来调和,都是磨磨唧唧诸多借口,怎么这一次就主动来了,本来,本王以为,这老匹夫只是为了分西界一杯羹,现在看不单单是这样,这老家伙早有预谋啊”
“大王”谋士近前,谨慎的开口“若是这样的话,那咱们须慎重啊,只是这件事,容属下斗胆猜测一下,南界王是有意招北界王为婿,若是这样,那南界也算是北界王的囊中之物了,这对我们是大大的不利啊,我们要阻止这次联姻啊”
“阻止?”南界王愁绪的皱眉“这如何阻止,你可有计策?”
“大王”那谋士试探的笑着上前开口“咱们这里可有一位绝世美人儿啊,何不……”
“混账”东界王闻言怒声喝止,殿中的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同时躬身。
大殿中顿时没有了声响,都同时低头垂首站着:这谁都知道这个美人儿是东界王的心头好,谁也没有想到,今天会有人出这样的主意,这也难怪东界王会这般生气。
“东界王”门外响过一声嘹亮的笑声,打破了殿内的高升的怒焰,殿里的人再次躬身。
门外走进来一个壮硕的男子,一身外邦的打扮,一身驼色的狐皮制成的衣袍,一头长发随意的绑起垂在身后,粗犷的胡须,眼如铜铃,透着北方汉子的不羁跟豪放,一双虎皮靴子走路带动着风声,大笑着在殿中站定,对着主位上的东界王稍稍拱手。
“怎么东界王不舍得啊,还是已经开过苞了,不好往外送啊”
殿中的人同时低头,东界王闻言也是一时的短促,这么私密的话,在这样的场合里,也只有大漠外邦的人能说出来。
“东界王是被我说中了吗?”来人笑的很是粗狂,大圣粗犷的对着东界王调笑“说什么你坚定如石,也不过如此”
殿内再次陷入了安静,主位上东界王首先坐不住了,难掩急躁的对着下面的男子挥手“狼王说的什么话,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笑”
“哈哈哈哈”西漠狼王大声笑,在殿中回荡。
东界王烦躁的对着殿中的谋士挥手,众人躬身退去,有宫女上来奉茶,东界王懂主位上走出来,跟着狼王并排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宫女把茶具放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躬身退出去。
“我觉得那个人说的是个好办法”西漠狼王拿起中间桌子上的茶盏,翘起二郎腿调笑的开口“男人嘛,都喜欢好看的女人,你我都是,那北界王又怎么能逃脱,你把你私藏的美人儿献给他,就不信北界王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还是因为你那美人太美,本王见了都把持不住”
“狼王”东界王闻言很是不满意,端着茶盏稍转头怒视西漠狼王,声音不乏警告。
“东界王忘了收容这个女子是做什么了吗?”端着茶杯,狼王的笑容也在慢慢落下“不就是一颗棋子吗?最近几年,你对这棋子越来越上心了,越来越不像你东界王的作为了,你能陷入儿女私情,本王不信,这么多年,本王从未见过你对女子上心吧,这个女子也不会”
“当然不会”东界王的神色在慢慢收紧,眸子也在收紧“只是觉得,就算把蝶舞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大作用,而且蝶舞的身份特殊……”
“再特殊北界王合了南界也是废棋”不动声色的笑,西漠狼王转头看着一脸凝重的东界王“但是,用她打垮南界王跟北界王的联姻,就是搁对了位置,几全其美的事儿,大王不要犹豫了”
“何以见得沈蝶舞能打垮南北两界联姻”东界王显得很是不淡定,把手里的杯子攥紧“我真没有看出来!”
“呵,还有东界王看不明白的时候,那我就说说”西漠狼王调笑着斜身向他“你想啊,南界王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搭上一切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女儿家的一个安稳吗?可是若北界王在尘埃落定的时候,违背了他们的诺言看上了别的女人,你说,南界王会不会愿意?!”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手中攥着酒杯攥到手掌发红,东界王的怒意不息“你可别忘了,今天北界王就谴退了大梁的信使,大梁能出得这口气?我们又不是没有办法,不必走这一步”
“老哥哥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撤回身子笑,西漠狼王依靠在椅背上散漫的开口“大梁不过是在试探西秦新政权的手段,你我都明白,虽然西界王当时依靠大梁,但是真正打仗的时候,大梁根本就没有插手,更是没有投注丝毫的兵力,这次不过就是来走个形式,一是试探,二是想给北界王一个下马威,也就是说,大梁要不要得到这二十座城池,今天都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来,只是来试探”
握着酒盅,东界王全身散着怒焰,西漠狼王的分析越来越让他愤怒。
“更何况,大梁的君主会不通透这里面的事儿”接着开口,西漠狼王丝毫不理会东界王的怒意“他会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合作和你我的关系,对大梁来说,不管是你我,还是北界王,我们谁取得了西秦,对他都没有威胁,那么他何必卷进这个漩涡里来,但是你我就不同了……”
语气一顿,西漠狼王靠着椅背上,斜身看怒气不止的东界王“为了拿下西秦,我们先帮助西界打北界,又帮助北界王打回来,我们投注的兵力是你我都知晓的。
北界王一手拿下西界,已经是我门意料之外了,要是再让北界王拿下南界,东界王,到时候,你可别怪我这个做兄弟的不讲道义,不来帮助你,那这所有的后果就得你来扛了,人的心是不能满足的,北界王能拿下西南两界,会放的过你东界,这是现实你得看清楚,到时候,大半个西秦就在北界王手里了,你东界王通天本事,能以一己之力斗得过大半个西秦”
“有何不可”怒声,东界王猛地转头看着西漠狼王“那北界王不是一步一步打过来的,我一世英名,会不如一个毛头小子”
“你知道这不是他自己”顶着声音上去,西漠狼王丝毫的不退让“你知道这中间的所有事,灭掉西界,不过是找他做一个顶缸的,可谁会知道这个顶缸的顺势而上,顺手收了西界,谁又能想到,我们以为的这个顶缸的身后站着的是南界王,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怨不得”
“……”愤怒阴沉着脸,东界王看着前面斜靠在椅背上的西漠狼王,心中做着强烈的挣扎,舍得不舍得,千千万万的不舍得,可是西漠狼王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北界王能收了西南两界,怎么会放过他的东界。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依靠着椅背,西漠狼王冷声调笑“这北界王说是菩萨转世,但是做的可不是菩萨普度众生的事儿,屠城的事儿,十个占七八。
所谓,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可以说,就算这个美人儿,你现在不献出去,他也有办法给你弄走,你说你又何必呢,反正女人嘛,多得是,话再说回来,你现在献出去,到时候你赢了,照样还能找回来,旧的新的熄了灯,不是一样的用……”
“住口”东界王愤然起身,西漠狼王依旧笑而不语,只是抬头看着东界王,挑眉建议“东界王想想我的建议,三日后,我们请南界王做东,把这件事做了,说不定会有大的惊喜也说不定”
“……”东界王愤然起身往室内,留下西漠狼王一阵讥笑“东界王,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儿,你要衡量好啊”
东界王愤怒的转身往里,西漠狼王端着茶盏细细的品着,抬头观赏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宫殿,不禁的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很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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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次日刚过早膳,陆珈正在审查折子,卢炎从外面跑了进来,急匆匆的脚步,恭敬的把一封迷信递了上来,兴奋的拱手“东界王的底细查出来了,大王看看”
“哦”稍愣,搁住笔,陆珈拆开信封,细细的审视着,眉头在紧皱。
密信上说的很是详细。
东界王,屠无天,来自西北大漠,大漠苍狼主的长子,于二十年前追随挚爱来到西秦,后来除掉东界王,做了新的统领着,那就能确定东界王身后的势力是西漠苍狼了。
也就是说,真正想一统西秦的,其实是西漠苍狼,看来这数年来各执一方不过就是个假相,不过想想也是情理之中,西秦这么大的肥肉,又是这么分散的族群,谁没有兼并的心,只是当今三分天下中,其他两国近些年都不平稳。
大梁虽国力昌盛,但是大梁的先皇,在十年前就身负重病,这些年,一心栽培萧皇,根本无心顾及其他。
北楚更是连年的宫廷内斗,也不过才安稳短短十几年,连年的内乱中,怎么有精力去管别家的事儿,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
这时候西漠苍狼能来拿西秦这一块肥肉就不稀奇了,因为调查显示今年来,西漠苍狼那边雨季充足,牛羊肥硕,人口陡增,连带着兵力大增,这时候不拿下西秦,还等什么时候?!
“大王”卢炎掩饰着激动再次躬身“南界王的请帖来,请您三日后去南界行宫一叙,随宴的还有东界王,跟西漠狼王”
“嗯”审视着密折,陆珈答得很是随意,对着卢炎挥手“你下去准备着,三日后随我去南界”
“是”卢炎躬身退出去,脚步轻快:东界王能来谈和,不管为了什么,都是好事,起码说明东界王这边不会紧逼,这就是好事。
门口处,遇到了扶着人一瘸一拐的进来的仲长繁,卢炎停下来冷下脸拱手,仲长繁跟着拱手,打完招呼后,仲长繁丢开扶着他的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进来,在殿中间跪下,对着正中间的陆珈深深地叩头。
停住手中的批阅的动作,陆珈平静的看着跪在殿中间的人,只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大王千秋”仲长繁趴跪着抬头,泪水打湿花白的须髯“老夫愚钝,想到的都是些糟耙,下臣应该知道,大王您跟西界王是不一样的,西界王用的,大王必定是不屑一顾的,属下愚钝”
轻靠在椅背上,陆珈看着趴跪在地上,满脸泪水的老人。
仲长繁是她收西城的时候,解救下的一批朝中重臣中的一个,她打进去的时候,西界重臣都在这个都城里修葺城墙,强大的重体力,早已领这些前朝老臣,死伤大半,没有死的也是奄奄一息,骨肉如柴,仲长繁就是这些人其中的一个。后来也一直跟随效命于她。
不得不说,仲长繁是个难得的人才,治理受降城池,安抚民心都是佼佼者。
但是过往的苦难,却在这个老人心中留下了巨大深刻的阴影,其实她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是一直觉得问题不大,直到那天大梁信使到来,仲长繁恐惧的模样,让她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当众打了仲长繁。
她要打掉的不光是松散的文臣信心,还有仲长繁这颗不安定的心,她作为一个领路者,得让仲长繁知道,跟着她是安全,是不需要去经历那些苦难的,或者说,是愿意跟她一起去经历那些已知的苦难的。
“仲大夫起身吧”轻靠着椅背许久,陆珈对着仲长繁挥手“去看看那些未来得及查的公务,务必做好后天拿过来给我看”
“是”仲长繁泣着,艰难的站起身,躬身后,拄着拐杖退了出去,靠在椅背上看着仲长繁的背影,陆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都说国之存心之存,心存着,臣安者,果然所言非虚。
所以,她也在一直学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