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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石散,即寒食散,本来是先汉时期名医张仲景所制,当时是用来治疗伤寒,以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所制。后来三胡乱华时期的百年纷争之中,被番邦巫医进行改良,以钟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制作成五石散,尽管“五石”配方各不相同,但其药性皆燥热绘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产生一种迷惑人心的短期效应,实际上是一种慢性中毒。
三胡时期,鲜卑族可汗,率先服用此物,服了五石散之后,顿觉的神明开朗,体力增强,在他的带动下五石散为流传,渐渐成为上流贵族人士必不可少的东西,若是你不曾服用过五石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贵族。因为服用五石散之后,必须食用冷食,饮温酒,散步发热,如若不散,便会中毒疯癫而亡,故后世又称其为寒食散。但是这种药物长期服用,会导致性情大变,胡言乱语,疯癫发狂者极多,致死者也不在少数。
当时多少贵族因此至死,且这五石散于子嗣有碍,当年三胡贵族皆爱此物,女子为肌肤白皙也常常服用,但是所有服用过五石散的人,所生出来的孩子,皆是天残。后来太祖皇帝登位之初,曾在民间厉禁此药,若是依兰花有强烈催情之效,被列为禁药,那五石散的话就过之而无不及,一旦发现服用五石散,或者是贩卖此药,当处以剐刑。
张志远年纪轻轻,却服食此药,难怪他方才就有癫狂之兆。
把脉之后几个大夫的手就像是被烫了一样,连连后退,生怕沾惹到此事,五石散的危害比米壳、依兰花之流更甚。赵毓璟霍地抬头看着木文平,“木相,要如何解释?”
张志远家中贫困,入太学教书之后,家中虽然是尚有富余,但也不足以让他购买这等昂贵的五石散。他倒是觉得,这件从头到尾透露着几分怪异的事件,和木文平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这……瑞亲王明鉴,老臣也不知晓此事。”木文平回过神来赶忙立证自己清白,就差对天发誓,“木氏一门三相,下官身为一国丞相,怎可能知法犯法,还请王爷明鉴!”
他点出自己家族荣耀,颇有几分示威的意思在里头。
赵毓璟温润的眸子顿时一沉,身上的气势叫众人静若寒蝉。官衙内官员各个缄默,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不曾想到宋昉杀人一案竟然能牵扯出五石散来。
木文平始终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赵毓璟一笑,神色莫名的凝重,“来人,让他清醒清醒。”
服用五石散之后能让人清醒的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把身体里的热散出去。衙役们去后院拎来了好几桶凉水,将张志远拖到外头去,一桶又一桶的冷水接着往下倒,周围不停有人拿着大的扇子朝他扇着风。大约到了有十几桶冷水吧,张志远迷茫的神色渐渐松缓过来,冷风一吹,他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低头间才瞧见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水,他愣了好半天,目光缓缓从周围人的脸上划过,恐惧害怕,种种绝望的气息顿时包围住了他。
他望着堂上不辨喜怒的赵毓璟,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他知道她完了。服用五石散,这个罪名比作伪证来的还要凶残,至少在他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得到赦免。“王爷,学生,学生——”他吞吞吐吐好半天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赵毓璟见他清醒,着人将他押到大堂上来。
宋昉既然无罪开释,已然站到一旁看戏,若不是顾及此时还在衙门里,宋家几个女眷,都得围着他嘘寒问暖一番。木文平站在一旁,咬牙切齿,另一边是惶惶然的张志远。
赵毓璟惊堂木一拍,问道,“你从何时开始服用的五石散的?”
张志远伏地跪下,眼神之中有着挣扎,好半天才说道,“学生,确实是第一次服用,前些日子跟人在若风馆的时候,被人骗了服用了一些。”
他说的若风馆是天京城最有名的青楼楚馆,在大齐官员狎妓已经不是正常事,甚至有很多人也会豢养家妓,文人雅士自认风流,都极其愿意往这些地方跑,其中最为翘楚的就是这若风馆,实在是因为这地儿原来的主子是先太子赵毓宸。不过自从赵毓宸死了以后,这地方好像变成了没有主子的地方。
张志远心里其实是有自己打算的,法理不外乎人情,他不过是被人逼迫才服用了这种东西,按理来说罪不致死。
他打算的很好,却没有想到刚才同他一同而来的夫子出卖于他,“你胡说,我少说也见你服用过三四次了!”
说话的夫子上前一步,“学生郑安,见过瑞亲王。”
施钦北看了赵毓璟的脸色一眼,果然十分不悦,八爷最恨人家说谎,他问道:“你所言若是非虚,王爷会酌情减刑。”
郑安等的就是这一个承诺,他家中贫困,能在太学教书也是他花了极大心血,如若因此丢了去,那是在家中老母岂不又得跟人家缝补过日。他拱手道,“学生在太学之中和张志远同住一个院子,学生无数次瞧见张志远偷偷摸摸从外头带回一些粉末,我好奇曾问过,他只说是治疗伤寒的药物。”
可不是么,五石散一开始正是治疗伤寒用的,他这么说也没错。
“我很多次看到,张志远服用那伤寒药物之后,便衣着轻便在院子中行走,当时我只觉得奇怪,若是伤寒又如何会穿得如此单薄?而后来太学中许多夫子,竟然都特别喜欢到我们这小院子里来,跟张志远讨要一些治疗伤寒的药粉,原先都是白送,后来便要收银子。我心中虽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毕竟这药粉十分昂贵,学生家境贫寒,不可能买这么贵的药材,那怕是伤寒,到外边医馆里,花几钱银子抓上几副便好。”
郑安几句话就坐实了张志远不是惯初犯,而是惯犯的意思了。太学之中竟然有夫子一起吸食五石散,那可是为朝廷输送人才的地方,这些夫子行为如此不端正,那么那些学生呢,岂不是有样学样?
赵毓璟顿时勃然大怒,“太学之中还有谁服用过五石散?!”
张志远略略思索,点出了几个经常和张志远来往的夫子,而一旁几人,这个时候也争先恐后将自己知晓的秘密说了出来。如此一来拖下水的,少说也有十余个入太学任教的夫子,这些人当中有好几个都是当世大文豪。
太学共有夫子三十余人,如今至少有一半牵扯到了这个事情里,赵毓璟神色异常不好,就是宋家几人面色也格外难看,所谓太学不过是宋家圣贤书院搬迁而已,圣贤书院在叶良城百年年从未出过此事,才到天京一年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知道的只当是宋家故不以为之。天京谢谢贵族的心实在是烂透了,白白辱没了圣贤之地。
然而这时候一个姓冯的夫子突然说道,“学生突然间忆起一件奇怪的事儿。”他看了张志远一眼,又瞧了宋昉,语气有些犹豫,“当时马成的模样确实是很奇怪,就跟疯了一样,硬拉着宋先生的手往自己肚子上肚子上捅,曾经我也见过马成和张志远有来往,想他那天如此可能是服用了五石散。”
他这话一说出来赢得了许多人的认同,亦有人说道,“马成文采并不出众,他能入太学教书,举荐的人——”他看向张志远,“正是他。因为这一层关系,在太学之中马成跟张志远的关系最为要好,他当日与宋方辨学,背后的主意也是张志远出的。”
马成文采不好,输给宋昉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宋昉有大儒之风,并未嘲笑于他,后来还约定在行辩学。而昨日辨学有人曾献过马成服用过五石散,五石散可以使人激动,文思斐然,精神百倍,他想必是想要借助这东西而赢得宋昉,确然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会疯了。
得到这个有利的消息,赵毓璟当即命人验尸,倘若马成真的服用过五石散,那宋昉之事确实是冤枉至极。贺兰旭得到命令,立刻前往义庄验尸,其他大夫总不愿沾惹此事,还是杏林堂的老大夫大义跟着他一同前去义庄。这老大夫原本在杏林堂中就是一个毒医,最爱用活人试药,乍然一见到如此奇异的尸体,倒是一丁点儿也不恐惧,反而兴致勃勃地查了起来。
马成尸体僵硬,双目瞳孔发散,眼帘底部有些极小的黑点,指甲出隐约间有青黑之色,皮肤有些溃烂,按照杏林堂大夫多年试毒的经验,几乎确定是因为服用了过量的五石散。贺兰旭扒拉着他腹部的伤口看,又对比了一下凶器,的确是这柄匕首所刺出,只不过伤口有些奇怪,若是这刀是宋昉从正面刺入,切口定然是垂直而下,而这个伤口却有些倾斜了,从角度和方向看的确,像是自己拿着刀子捅进去的。
开始验尸的时候也有人发现这一处不一样,可当时所有人觉得,没有人会疯了自己给自己捅刀子,所以便忽略了此事。倘若马成真的是服用了五石散而导致自己癫狂,那么此事儿倒也是有理有据。
贺兰旭很快便将验尸结果报给了赵毓璟,木文平坐立难安,神色间异常紧张,然而赵毓璟的注意力只落在眼前的验尸结果之上。
贺兰旭喝道,“诱惑马成服用五石散自杀嫁祸他人,张志远你还不快从实招了!”
张志远这事儿做的隐蔽万万没有想到,会被人在这个时候揭露出来,他脸上顿时是惶恐异常,忍不住用眼睛轻轻曲着木文平。木文平却正襟危坐,仿似不知道此事,“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赵毓璟冷笑一声,人在恐惧之时会下意识看能给自己保护的人,张志远现在把目光落到木文平身上,他还有什么不懂的。木文平使手段为难宋昉,究竟是真心为了木念云出气,还是另有所图,相信他很快就可以知道。赵毓璟侧身问道,“木相以为如何?”
“这事儿跟下官没有任何关……”他最后一个字没有落音,这才反应过来,众人看他眼神为何如如此奇怪,他不由扯着嘴角笑,“下官方才走神了,请王爷见谅。”
什么走神分明是自己惶恐了,赵毓璟懒得揭穿他,木文平能有现在的成就靠的是先祖庇佑,依他看木文平的能力,确实不如左相肖复礼。赵毓璟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木相觉得这案子该如何审判?”
木文平现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意识到赵毓璟在给他挖坑,看向张志远的时候眼神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那是一种痛恨的神色。“张志远服用五石散,按大齐律令应当处以凌迟之刑,请王爷即刻下令,将立刻将张志远押送刑场。”
今日这一连串的失利,都让木文平有些着急了,若是平时他定然做不出如此急切之事,然而现在局势对他极其不利,他几乎都忘了他自己如此急切的模样落在别人眼中有着怎样的深思。
“木相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了半辈子,怎么也就百密一疏?张志远犯此滔天大罪,本就罪无可恕,可其他服用五石散的人呢?不如让他指认一下,那若风馆现在背后的主子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在天子脚下贩卖五石散,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木文平心中咯噔一下,生怕赵毓璟在这个时候,立刻去查若风馆。
赵毓璟揉了揉额头,神色之间有些倦怠,“若风馆原本是先太子的地方,可现在主人家不知道是谁,总归也是叫我们要先太子几分薄面。”
这种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理由,却让木文平连连点头。
“此事事关重大,移交大理寺,由刑部尚书从旁协理,章台御史、刑部侍郎贺兰旭协办此案。”
木文平几乎是大喜,同时也有疑惑,赵毓璟今日未免也太好说话了些。
任凭木文平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赵毓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放弃当堂传证,他这略微松一口气,不过还好,好歹给了他毁灭证据的时间。
这事儿到现在也就定下了,太学其余几个夫子举荐有功,发现五石散大祸,且作伪证一事宋昉也不大在意,所以几人各打了十大板子,就让他们回去了。虽然被打了几下,可对比牢狱之灾又损名声来说,可以说是极好的结果了,几人千恩万谢地谢过了宋昉。
宋昉今日遭此磨难,桑叶水洗去晦气之后才陪着祖母、母亲两人进了家门,宋茜如见到他的第一面并没有问问宋昉如何,一开口就要宋昉给她写一副字,据说是她要送给和妃。其余几个人的脸色很难看,叶良城时宋茜如还不是如此模样,回了天京渐渐张狂起来。
给和妃送画?今日宋家遭此横祸,就是那和妃的好儿子做的,虽说女儿外向,但是也没有宋茜如这种,那怕是宋家上下对她再有多少愧疚,这么久的索取之下,也就变成了厌烦。?
宋茜如还不自知,转头又问宋晗要了一幅画,宋昉的字风骨傲然送,宋晗的话才叫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乃当世一绝。宋茜如理所当然的模样,只叫宋昉一声冷笑,:“茜雪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你这几天可有去看过她?”?
只一句话,就让宋茜如偃旗息鼓,再也不提剩下的话。
宋家上下现在对她,大概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只等日子定下之后,就送上一副嫁妆,把她送到摄政王府去,从此以后跟他们宋家在没有任何干系,反正这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
宋昉厌烦了宋茜雪一副要哭不哭,仿佛在宋家受尽委屈的模样,去院子里见过妹妹宋茜雪之后,转头去了瑞亲王府。
睿亲王府中,赵毓璟正在处理公务,楚云扬占据了书房的另一侧,在春熙的帮助和赵玉锦有意无意的提点之下,开始处理家族一些琐事,楚云扬很聪明举一反三,很快便能上手。
赵毓璟看着楚云扬的侧脸,有些失神,不自觉的想起楚云暖来。
这么一久,任凭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查到阿暖究竟是被为什么人给带走的,他一直在等那人来送信,可直到今日也不曾有任何消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觉得无比恐惧,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梦里的场景是那么真实,他看到阿暖和他在嘉陵城分道扬镳,看到他们两人在战场上争锋相对,你死我活,看到她自缢在一座冷宫之中……
每每到此,他的心总会疼痛的无可复加,接下来便是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他不是霍清华嘴巴里铁打的人,他只是不愿意梦到那些残酷的画面,所以只能一宿一宿的幕僚议事,心里奢望着,或许见他如此拼命,再过几日那人就会有新的指示,他便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阿暖。
可是到如今,他一丁点儿消息都不曾知晓。赵毓璟怀疑过那人背后的野心,恐怕是想利用阿暖威胁自己,图谋大齐江山,除了这个理由,赵毓璟想不到任何对方要他去争皇位的原因。
图谋江山?
会是什么人?
赵毓璟把天京有野心的权贵过了一遍,觉得人人都有可能。
毕竟赵家天下也是从别人手里夺过来的。
施钦北低声道:“八爷,宋三公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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