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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过了几天,杨峤说的翰林院要变天并没有发生。甚至天天来翰林院报道的于童也不再来了。神都每天都有很多八卦发生,翰林院一连死了三个吊死鬼的事渐渐也没人提起。
杨峤去见老师的时候师生两认真的谈过,翰林院与赌博,管中窥豹,就可知道其中的厉害性,杨峤说,“参与到这个地下赌场的人会是什么人?市井赌徒,输红了眼尚要卖儿卖女,这些为官者,若要填这欲壑,拿什么去填?”
“拿手里的权利,拿治下的百姓。”芮礼摇头说,“这事已经禀明圣人,圣人既然属意偷偷处理,你便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杨峤沉默。
芮礼笑他,“我知晓你明知有案情却不能查明,有些心气不平。”
“但你要知晓,便是有一日你高坐明堂,手握惊堂木,有许多事也不是你说查就查,说断就断。”芮礼劝道,何况你现在只是翰林院一个小小编修,与执法断案扯不上关系。
“学生省的。”杨峤说。“事件到此,死的人也不是全然无辜。圣人既然知晓,这背后之人定有落网的一日。学生便在其位观其政,好好修自己的史,编自己的历。”
“翰林院只是你的开始。”芮礼说,“太子在圣人面前不止一次的举荐你,说你在翰林院太屈才了。都说你是我的弟子,一入仕林就能顺风顺水,殊不知,恰恰因为是我的弟子,你只能从底层一步一步的走上来,半点捷径也走不得。”
“学生爱做学问,在翰林院也自由自在。”杨峤说,“后来的事谁又说的准。”
柳珣屏息以待了几天,见什么事都没发生就有些无趣。这次他倒不用去问杨峤,官场的弯弯绕绕就算他不曾亲历,听也听说过了。
王明因为柳珣慷慨解围的缘故,对他很是亲近,两人关系中有一个小意殷勤,另一个人总会觉得舒服受用,关系也就很容易变得亲近起来。恰巧杨峤最近也大改往日高冷形象,与同僚们四下友好。两人若有似无的那点牵绊倒是不明显了。
时至盛夏,酷暑难当,翰林院每个房间的冰盆都是定数的,柳珣因为怕热,每天早早来点了卯便回去,等到半下午来,待不了半个时辰就该下值了。杨峤不怕热,每日的冰盆只等柳珣来了才摆上,让他总能安安稳稳的在翰林院待上半个时辰。而柳珣只以为这是杨峤的本事,能一整天都有冰。
就是让他花钱买冰盆他也行啊,但是他为什么要在这么热的天气里端坐在室内?这样的天气就该在树荫下临窗的榻上躺着,衣衫轻薄,手边是闲书,小几案上是白瓷碗装的冰镇梅子汤,挖成圆球的水果卧在冰渣上,上面还撒了白糖,得得儿坐在装冰的三角鼎后,手里拿着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朝他这个方向摇着,偶尔嘟囔一句为什么少爷你在看闲书,小的我却非得要看四书五经,我又不考状元之类的。
所有他光明正大的借着体弱受不住热为由,在家消暑,悠哉游哉。
今日到了下值的时间,柳珣却没急着走,去了休息的偏间换下官服,另穿了一身衣裳,粉缎绣彩蝶的轻薄夏衫,配上公子如玉,面若敷粉却眼波清纯,实在是风流潇洒自成气度。杨峤看他,柳珣斜睨他一眼,“怎么样,状元公,这些时日放下身段与人为乐,可曾与众同僚打成一片,深入他们中心?”
“看怀玉如此成竹在心,想必已经做到杨某做不到的事。”杨峤压抑了许久的心情奇异的轻松起来,和柳珣并无商量却想到一块去,柳珣做到了他没做到的事,就和自己做到一样的信任。
柳珣得意的摇着扇子,“你是深得太子恩宠的状元公,恩师又是阁公,再来你一看便是聪明冷静有大抱负的人。你便是装的再和蔼可亲,别人也不敢把你往那带,也不会就设想能用赌来套住你,这不是寿星公上吊,找死吗?”
“我相信他们自有他们的规矩。”柳珣说,“王明连他和老婆一夜几次都和我说了,却从不说他在哪赌的,谁带他去赌的,和他赌的人有哪些?嘴巴严的只说我要是好奇就自己去看看。读书也许还要花些精力,扮个纨绔却是轻而易举。”
“今天攒了个大局,我说要去看看,寻常的小场面还没有内宅小丫头们玩的大,我才不去呢。”柳珣说,“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我去看看,到底后面有哪些人?”
“翰林院里参赌的人我差不多也摸出来了,只是这背后主事之人我完全没有头绪,也许你今日去了会有些发现。”杨峤说,他用唇语读出几个姓,柳珣辨清后有些失落,“我还以为你没有进度,想查点东西在你面前嘚瑟一下的。”结果人家虽然没有打入内部,该摸清楚的也没弄下,真是挫败啊。
“你对这个案子这么感兴趣?感兴趣到没有人追查了你还在留意?”杨峤问。比如他,是生来就有兴趣,探案对他而言就是解谜游戏,但是柳珣,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怎么没人追查了,你不也在吗?”柳珣懒洋洋的说,“不说了,约的时间到了。”杨峤看着他摇着扇子一步三晃的身影,片刻后失笑出声。
还真是可爱啊。
柳珣决定打入赌徒深处是在知道死人这件事要被冷处理后决定的,没有跟任何人商量,想这么做就做了。他也不是为了死人讨个公道,就像看了一个故事开头,他非得看到结局才行。这是一个看闲书人的自我修养。
他生来家境富裕,父母宠溺,做事自然随心随性的很。嗯,要想打入内部,首先不能和杨峤太亲近了,他是天然的对立面啊,和他亲近怎么取信别人。其次他需要一个领路人,王明就很不错嘛,他不是太穷,没有家人在很容易放纵和引诱,讲究面子不会赖账,性子又软弱容易被恐吓和控制,是赌坊最欢迎的人了。事实证明他就是被引进去输了三百两。
至于他宣称戒赌又回去赌会不会引人怀疑,这个完全没问题。如果那么容易戒赌,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亡命之徒。而他作为王明傍上的钱袋子,志大才疏的富家少爷,有钱有闲跟着兄弟去热闹一下也完全可以。
没有人会在意说这是个探花。聪明的脑袋后面是不是别有企图,
在他们看来,柳珣是个头脑空空的纨绔更符合他们心中对侯府公子的定义,爱玩也玩的起。
为这柳珣还特意去问了柳三,让他教他玩点赌术,柳琯初听忧心忡忡的说,“弟弟,咱们现在虽然还没能分家,但是离分家不远了,你不要自暴自弃,你可是咱家唯一的读书人啊,你得守住这道牌坊了。”
“苦读诗书二十余载的大哥仿佛被你忘记了。”柳珣酷酷的说,“自暴自弃是什么,我现在多了嫂子和侄子,前半生没什么遗憾了。”
“要我说闹了这一遭,三叔三婶都老实了许多,不分家也成,偏我爹,非得分,现在分又分不利索,都是烦心事。”柳琯说,他三婶其实也没老实,最近才发现他后院新进的小妾和她有九拐十八弯的关系。把他娘气的不行,一股脑把三叔在外头养的姘头红粉知己都接进府里,有的私生子都有四五岁了,三婶气的躺床上不起了。这内宅争斗其实真是无趣的很。
“实在想分家还不容易?”柳珣说,“爷爷在的时候不是跟朝廷借款了吗,大姐姐出嫁后也借了一次,这么多年也没还,现在趁还没分家就都还上吧。”
“公中已经没什么钱了,那笔款少说也有三四百万,现在怕是不凑手。”柳琯说,“再说别人都不还,咱们家还,也是扎眼。”
“公中没钱,各人院里有钱,当初借款也不是独哪一个人用的,现在要还了一家出点总是可以的。”柳珣说,“你就不会偷偷还吗?说不定圣人一高兴,还能免点零头,等以后别人来收债,总比不上旧主好说话。”
“让他们出钱,恐怕明天就会吵着闹着分家分家。”柳琯说,他回过味来,“原来是这么盘算的。这也不错,公中这些钱反正是留不住了,给他们不如给圣人,还能捞着点实惠,给他们还得闹埋怨。”
“赶紧教我点,过几天和人家去玩,别露怯了。”柳珣说。
王明有些紧张的跟在柳珣后头,两人之间反而他像个初来乍到的,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一个不起杨的民居,柳珣回头,就是这了?
王明紧张的点点头,他说,“柳兄,要不咱们回去吧,你要是想玩,什么局都可以自己凑,没必要来凑这个局。”
“你怕什么”柳珣摇摇扇子,“我带够钱,总不会把你压在这。什么人我都见过,我现在就想见见读书人是怎么赌的。”
“你。”王明说。王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向前敲门。
进了民居却不是这个院子,有小门进入背后的一个院子,非常隐秘。守门的人看了看王明,哂笑一声看向柳珣,“这位小哥第一次来,有什么想玩的?”
“猜大小吧。”柳珣扇子抵嘴轻笑,“赌嘛,要的就是个运气。要技艺的都不够尽兴。”
守门人恭敬的聊起帘子欢迎柳珣进去,“公子是个会玩的人,就祝今儿玩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