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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三老爷,四老爷,五老爷回来了。”打帘子的丫头传倒。
静默的内室登时活了过来,齐齐望向门口,柳浩打头进来,脸色实在算不得好看,柳梁一脸怒气也能理解,三老爷面色凝重,四老爷一脸摸不清状况。柳三和柳六紧跟其后,柳珣拉着杨峤。
正房内室,高枕软纱,富丽堂皇,变动一下座位次序。人虽多,却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肃穆中有些风雨欲来的压抑,丫鬟轻而又轻的给在座的人换了茶后如水退去。
柳母抬起茶盏抿一口茶,却笑着对尾座的杨峤说,“家中小辈不经事,倒是扰了状元公的清净。不知杨相公现居何处,我让家人送你回去。”
杨峤准备抬手回话,柳珣替他先回话了,“祖母,前头出了些事,杨兄留下来帮忙断案。”
“这点小事,怎么还动用到状元公了。”四太太说,“都说家丑不可外扬,珣儿你怎的。”
“总是这样觉得家丑就该捂着,家丑就会越来越肆无忌惮。”柳珣说,“这对家族无利。”
“不过是底下丫头不懂事,行为不端勾引少爷,珣儿年轻,把持不住很正常,怎么就说到家丑上去了。”三太太说,“说句不中听的,这家里这么多丫头还不都是给家里的老少爷们准备的。不过,珣儿,咱们这样的人家,得讲仁善,就是小丫头,也是人命一条,你也怜惜则个。”
“这意思我怎么听着不对?”柳珣皱眉说。
“本不是什么大事,早就弄清楚了。”柳母说,“丫头不懂事,珣儿也是年轻没经历过被迷惑了。”
“母亲,不知道你查出的事实是什么样的事实?”柳梁压抑着怒火说,“请母亲说一说吧,儿子不明白。”
柳母看他,“你这个做父亲的真的不心疼儿子,不说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他不成。”
“在红玉房里发现一块珣儿的玉佩,就说珣儿和红玉有私情,说珣儿在宴请同科这么正经的时候和红玉私会,不知轻重坏了事。”乔氏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这些话,帕子掩盖住的手心,被指甲扣的血迹斑斑。
后进来的老爷少爷们都有点尴尬的沉默,柳浩说,“去把柳璋叫来。”
三太太这才发现柳璋没跟着进来,“叫璋儿来做什么?”
下人去叫柳璋,最后来的却是拖着病体过来的柳琅,弱不胜衣,披着厚重的斗篷,被人搀扶着行走两步就要咳嗽。柳母的心尖子来了,谁还能安坐,好一通折腾后,柳母心疼的握着他的手,“你不在房间躺着,出来干什么,仔细受了风,又不见好。”
柳琅咳嗽几声,实话,柳家的孩子都长的不错,虽然面容苍白,眼下青黑,但疏眉阔目,鼻若悬胆,柳琅温和的对柳母道,“弟弟知道错了,我来代他说一句抱歉。”
“璋儿哪里错了?”三太太问。“他也是不懂事,自己来就成了,还非得去找你。”
柳琅看着柳母的眼说,“璋儿在席上多喝了几盅酒,本来想去找个清静地方醒醒酒,没想到碰到那个丫头,丫头小意殷勤,璋儿一时情热就孟浪了,事毕他就起身走了,并不知道那丫头不好。不然,不至于此。”
前脚才说这人是柳珣弄的,后脚就告诉她实际是柳璋弄的,这还有外人在场,就是老练如柳母也面生热气,只这来说破的是她的宝贝大孙子,也就忍了,只慈爱的拍拍他,“并不是什么大事,丫头不好,刻意勾引少爷,想要麻雀变凤凰,谁知道她命薄,承不起这份福气。璋儿也是,早来说一声就是,我还能为一个丫头生我孙子的气不成。”
“本没有想到,看到尸体才想起是不是和自己有关,又惊又急,没了章法就去找我去了。”柳琅说,“多给那丫头家里一点殉葬费,好生葬了,七天后让璋儿去她灵前上一炷香,总是他的因果。”
“你就是太能干,把弟弟们惯的都想着你能解决。”柳母说,“而且你也太心慈善良,要我说养出这样恬不知耻女儿的父母能是什么好货,不如通通打发出去,免得败坏门风。”
柳三听了这么一番就不服气了,“祖母,既然知道是老五做的,三婶四婶当初冤枉老七,总得给老七陪个不是吧。”
“哎呦,怨我嘴快。”四太太说,“五弟妹,珣儿,可不要把我之前的话放心里去。要说也不怪我,这丫头房里搜出少爷的东西,谁看都是那么回事嘛。”
“不懂就别说话,咋呼呼的一点用都没有。”四老爷出声呵斥道。
三太太好似还不能接受这事竟然是自己儿子做的,猛的看向任氏,“是你,你故意设计害我儿。”
“三弟妹慎言。”任氏端起茶盏抿一口,整个晚上她都显得很镇定,“这乱给人扣帽子的习惯,我看三弟妹是改不了了。”
“既然三弟妹说是我设计璋儿,现在杨相公也在这,状元定然是比旁人都聪明,不如就让他来问一问,审一审。看到底是意外还是算计?”任氏说。
垂手站在任氏身后的应氏只觉得哪里有说不出的古怪,红玉是大房的人,不管怎么说,这事最后得大房吃瓜落,可是她看婆婆一点紧张都没有,泰然自若像是胸有成竹。
难道这针对大房和五房的局母亲早有准备,甚至准备将计就计,应氏一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
柳璋的媳妇也在三太太身后站着,听闻柳琅说是自己相公做出的事,用帕子遮脸几乎没脸见人。
“不过是个丫头,不要把事闹大了。”柳母说,“这事不关珣儿的事,璋儿既不科考也不入官场,这点事与他也无甚影响。”
“母亲,要弄清楚的。”柳浩说,“是意外还是算计,这一点要弄清楚。”
“老大,是不是现在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柳母拍腿道。
“母亲。”柳浩说,“今天算计的是谁?璋儿不科考不入官场无甚影响,那珣儿呢,若设计的是琯儿呢,甚至有朝一日设计的是我呢?沾惹上人命,是不是无甚影响?”
“母亲,一味纵容并不是家宅和宁的理由,长此下去,必定家不复家。”柳浩痛心的说。
“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只是意外。”柳母说。
“红玉是大房的人,倒霉的是我儿子,大哥倒是说说,是谁算计的。”三太太说。柳母狠狠瞪她一眼。蠢货,十足的蠢货。
“红玉是大房的人没错,但是大房的人就一定是大房的心?”任氏说,“以为是你儿子倒霉就不是你算计?你没听过一句话,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任氏让人把涉事当班的人都叫来,满当当的跪了一地,任氏对杨峤说,“杨相公,珣儿信你,你便替他问一问,把事理清了,别让他在自家受委屈。”
柳浩也是如此说,杨峤顶着柳母的瞪视只能起身握拳,“谨受命。”
杨峤先拿起所谓从红玉房里搜出来的柳珣的玉佩,仔细观察一番后说,“这块玉佩是今天宴席上投壶游戏中柳兄随手扔出去的那块玉佩,不能作为他们曾经私相授受的证据。”
“当时投壶的那个丫头是谁?”柳三问。
一个丫头怯生生出来,从怀里拿出另一块玉佩,“七少爷赏给奴婢的是这块玉佩。”
杨峤看了一眼后摇头说。“你手中的那块玉是喜鹊登科,我手里这块是一品仙鹤,不说柳兄已是探花,怎么会再佩戴举子考试前常戴的玉佩,就是今天柳兄衣服上的松柏暗纹,也是与仙鹤更配。不若问一问今天是谁帮柳兄配的衣服。”
“珣儿不喜丫头贴身伺候,衣服都是自己选的,自珣儿高中后,他的配饰我已经让人换了一屉,里面绝对没有喜鹊登科的玉佩。”乔氏说,她看着那丫头,“你还不老实招了,谁和你换的玉佩,谁让你这样说。”
丫头见瞒不住,往地上紧磕了几个头,“太太息怒,太太息怒,奴婢不是存心的,是大房的翡茜姐姐说跟我换,又说七少爷的玉佩不上数,丢了多少都不知道,就是换了也不打紧,还教我这样说的,奴婢不是存心欺骗的。”
“翡茜。”应氏惊到,翡茜是婆婆身边的一等丫头,虽不是很亲近,但是到底是大丫鬟。翡茜掐着手,手心潮乎乎的,这一切从发生的那一刻就都脱离了设定的范围,翡茜安慰自己镇定,没人知道的。
翡茜跪下,“是奴婢错了,是奴婢见红玉仰慕七少爷,辗转难眠,受不住她央求,就替她求一块七少爷的玉佩。”
“大嫂真的□□出的好丫头,当真是有情有义,有勇有谋。”四太太不由嗤笑道。
三太太端起茶盏抿一口茶,已经温凉的茶水入口并不能浇熄她心中的焦灼,翡茜是她养在大方最大一枚棋子了,若是这样废了。
“你撒谎。”杨峤平淡无奇的声音说,“如果红玉那么仰慕七少爷,怎么会怀有其他人的骨肉。”
“红玉有身孕?”这是在座的太太们不知道的事,纷纷大惊失色。
“红玉是被女干至小产失血过多死亡的。”杨峤说,“那个净室应该就是她平常和情郎相会的地方,摆设布置都很温情,不像是个偏僻不常用的净室。”
“翡茜你为什么说谎?你到底是谁的人?”应氏又急又气的问。她原想着就是这豺狼环伺的侯府,婆婆院里的人还是能相信,没想到。
“奴婢不知啊。”翡茜一脸茫然,“红玉只和我说她仰慕七少爷,其余奴婢不知道。太太,你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一心只想着太太,太太。”
任氏说。“杨相公,你尽管问,若是是我房里的丫头造下的尽管处罚。”
“得宝呢?”柳珣插嘴问,贴身小厮不离身,得得儿养病,跟着他的就是得宝,但是今天一晚他就没见过得宝。
“柱子从屋顶上摔下来,摔断腿,当时只有得宝在,得宝就送他去医馆。”有人答话道。
柳珣冷哼,“我猜也是这样,得宝一点冷面热心肠,倒是被有心人利用的彻底。”得得儿机灵,但分得清主次,得宝只关注柳珣,却是面冷心热,有古道热肠。
“谁指使的柱子引开得宝?”杨峤问,“谁在柳兄的酒里下药?谁在净房里点了助兴香?谁引的王兄去的净房?”问清楚这些,已经有足够的线索指向幕后之人。
“呵,这意外,真的是好意外,一点都不刻意。”柳梁说,“这下三滥的药,香,怎么会在侯府出现,这一环套一环,这么精彩的计谋只是想算计我儿子,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便都叫来问问,把这几个人都找出来,也不先问,都去打十板子再说话。”任氏说,“做下这等下作事,实在可恶。”
“且慢,来人,去下巷子找七太爷,四爷爷并一些族老过来。”柳浩说,“这事的结果也让族中做个见证。”
“老大,你想做什么。”柳母气问。“我说过的话你当耳边风吗?”
“母亲,我只是想族老做个见证。并不想做什么?”柳浩说。
“大伯,你看祖母如此生气,什么事都缓一缓,且等明天再说好吗?什么都没有祖母的身体来的重要。”柳琅说,说着他还有咳嗽。柳母又生气儿子又心疼孙子,好一通脾气,都没人再关注红玉的事。
杨峤被迫看一场家庭伦理闹剧,突然觉得手心有东西,低头一看,柳珣在挠他的手心,见他看过来给他一个自己理会的眼神,柳珣双眼一闭,往后一倒,软软的从凳子上滑倒在地。
“珣儿。”乔氏心肺俱裂,冲上前抱起柳珣。
满室沉默,杨峤等脑子里的僵直过去后说,“柳兄被人下了药,我虽然给你他配了解毒汤,但不一定就解干净了,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找大夫过来给他看一看。毕竟是和他之前的药相冲突,会产生什么样的情况并不清楚。”
乔氏哀嚎一声,她冲上前揪住翡茜的衣服。“是谁指使你干的?是谁指使你干的?珣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必要和她以命偿命。”
翡茜左右躲闪,口里喊着太太救命。
“你这命我救不了。”任氏说,“毕竟不是我帮你大哥还的赌账,也不是我给你的心上人在乡下置办农田。这些钱我有,我也奇怪,你为什么不问我要,而要问别人去讨。你的心早不在大房,就不用口口声声太太,忠心,是装不来的。”
翡茜内心一片荒凉,太太,都知道了?所以,这个局,太太才是最后的黄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