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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稀罕给她当爹啊?自己家的熊孩子还管不过来呢!
欧阳心下腹诽,目光一扫,正看到王皇后带着三妃也来到了戚云恒的身旁,看那表情,显然不仅仅只是“看”到了戚雨霖的唱念做打。
欧阳当即上前一步,来到王皇后的身侧,低声问道:“刚刚那一套是你教的?”
“怎么可能!”王皇后下意识地回了个白眼,动作做出后才意识到场合不对,赶忙收敛表情,重做端庄,心中暗暗祈祷这个白眼不要被欧阳之外的人发现。
欧阳不是第一天认识王皇后,早知道她的性情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周正端方,只对她至今仍没学会装也要装得彻底而微感惊讶。但欧阳的心思这会儿也不在王皇后的身上,听到王皇后否定,他便将目光转回到戚雨霖这边,仔细打量了几眼。
这小姑娘有点像传说中的面瘫,整个小脸*的,完全看不出一丁点的表情。
也正因如此,欧阳无法根据她脸上的表情分辨出她之前的举动到底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还是为了博取戚云恒的欢心。
但将心比心地想了想,欧阳便觉得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小狼崽子。”欧阳不由低语。
“嗯?”旁边的王皇后没有听清。
不等她去追问欧阳到底说了什么,前方的戚云恒已经转过身来,把戚雨霖放回到地上,交还到王皇后这个直接监护人的手中。
转身的瞬间,戚云恒似乎扫了某人一眼,脸上的表情也一下子又难看起来。
这样的变化肯定不是因为“知恩图报”的戚雨霖,欧阳想,但也不会是因为他和王皇后,因为早在他和王皇后说话之前,戚云恒的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
“回宫吧!”戚云恒催促了一句,率先走向自己的舆驾。
欧阳压下心中疑惑,正欲迈步,身后便刮起一阵寒风,夹杂着些许古怪的味道自他的身边飘过。
——尿……尿骚味?
——哪个家伙尿裤子了?
欧阳不由生疑,鼻子微微一动,随即判定这股味道并非来自某个没打理好自己的太监内侍,而是过了年就已经九岁的大皇子戚雨澈。
当晚,戚云恒到夏宫过夜的时候,欧阳才得知戚雨澈被沈真人变出的云龙吓尿了裤子。
好在,出门前,戚雨澈的母妃高氏就担心祭祀的时间太久,儿子年纪小,控制不住,没敢让他多吃多喝,出事的时候才没有一泻千里,被周遭的文武百官发现。
“这孩子是身体有问题还是心性有问题?”欧阳诧异地问道。
大白天的,身边还有家长在,出点什么事也不至于被吓到尿裤子啊!
“都有问题!”提起戚雨澈,戚云恒便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高妃是怎么教养的他,既不像我,也不像高家人,小小年纪就知道装腔作势,仗着身份欺压人,真本事没有多少,心气倒是比天还高!”
欧阳心下一动,“这孩子在外面的风评很不好,你知道吗?”
“知道。”戚云恒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似乎在平息自己的怒火,“我之前忙着征战,也顾不上家里。等到入驻京城,把人都接到宫里才知道,那小子一直以我的继承人自居,小小年纪便收留了一大群门客,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那么大的胆子,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让我赐官职和府邸给那些人,说什么他已经答应过了——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你没给?”欧阳依在小榻的臂枕上,挑眉问道。
“一群阿谀奉承之辈,何德何能可为官任职?”戚云恒恨恨地咬牙,“自然是尽数驱散,遣回原籍!”
——这下子,谁都知道你不会立大皇子为太子了!
欧阳撇撇嘴,吐槽之余也愈发狐疑,忍不住问道:“你都做到这一步了,那孩子……不,应该说,那孩子身边难道就没一个人提醒他该夹起尾巴做人?”
“他与高名很是疏远,即便高名对他说了什么,也只会适得其反,使他愈发地背道而驰。”戚云恒叹了口气,“至于他那母妃,亦是眼界有限。在她看来,儿子要做的事便是讨好老子,只要老子开心,自然而然就会把家业交给那个讨得他欢心的儿子。说到底,她也就会死盯着那把椅子。至于那把椅子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恐怕连想都不曾想过。”
“……你对高妃倒是很了解。”欧阳身子一歪,似笑非笑地看向戚云恒。
“习惯使然罢了。”戚云恒莫名地有些心虚,有心解释一番,又担心越描越黑,干脆话题一转,“雨霖那孩子倒是个好的,孙氏那般对她,也只是磨练了她的心性而未能将她毁掉,只可惜是个女孩……”
“若不是女孩,你也不会这般毫无顾忌地夸奖于她,不是吗?”欧阳一语揭穿。
戚云恒被问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放下茶杯,起身来到欧阳身边,拥住他的肩膀,在他身侧落座。
“已经有官员上奏折请立太子了。”戚云恒漠然道,“朕过了年也才三十三岁,连壮年都还不曾结束,人生至少还有一半的路要走,他们就催逼着朕去立什么太子,好像我过几日就要暴毙一般。”
戚云恒确实对此事很是恼怒,一时间,在欧阳面前的自称都有些混乱。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谁都想千秋万代嘛!”欧阳淡定拍了拍戚云恒的胸口,“你这边早早决定了继承人,他们那边才好早做打算,为自家的子子孙孙铺路架桥。”
“重檐也希望我册立太子?”戚云恒立刻挑眉。
“你从哪句话里听出来我在劝你立太子了?”欧阳翻了个白眼,“不过就是顺着你的意思,帮你分析下朝臣们的心态,你就跟我上纲上线——算了,你以后干脆别跟我说话,过来后直接吹灯[上]床,省得哪句话说差了味,又让陛下你疑神疑鬼。”
“重檐莫恼,我这也是被那群一句话能拐出十八个意思的文官们搞得草木皆兵了。”戚云恒赶忙把人搂紧,“你若不肯和我说话,那我可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连个能吐露心声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欧阳哼了一声,扭过脸去不理他。
戚云恒并未在意。虽然他和欧阳分开了十年光阴,但欧阳的性情并未有丝毫改变,肯使性子就不是真的生气,哄上两句或者转移下话题就过去了。若是该生气的时候反而微笑,那事情才真是要往大里闹了。
正因如此,戚云恒没再哄劝,抱住欧阳,直言道:“我是不想立太子的。一来是尚不需要,二来却是没有合适的人选。雨澈肯定是不合适的。雨溟虽然没有雨澈那般鲜明的缺点,却也同样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
而且,他忍辱负重、流血搏命才打下来的江山,凭什么要轻而易举地转交到一个连“苦”字究竟为何意都不知晓的毛孩子手中?就因为这孩子的娘在他床上睡了一觉,就因为这孩子是他的种,得了和他一样的姓氏?
一想到会有一个人只因为做了他的孩子就使得万里江山垂手而得,戚云恒便会莫名地恼怒,不愿,不甘,不快。
但戚云恒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正常的。
一如他对欧阳的痴迷,都属于人道所不容的邪祟之物。
但他即便做了皇帝,却也还没强大到可以挑战这人世间公认的道理,与全天下人做对。
所以,他挖掘了密道,将自己与欧阳的亲密隐藏在世人注视不到的地方。
所以,他不会表达自己对孩子们的不喜,只是找出那孩子的缺憾,设法放大给世人,一如大皇子的桀傲自大,一如二皇子的平庸无为。
但这样的心里话,戚云恒是连欧阳也不会倾述的。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
越是喜爱一个人,就越不能给他反捅自己一刀的契机和把柄。
戚云恒将头埋在欧阳颈间,轻声道:“若是重檐能给我生孩子就好了。”
那样的话,或许他会有可能对那孩子生出几分欢喜。
“别说那种没可能的事。”欧阳并没有顺着戚云恒的意思说些让他开心的甜言蜜语,“就算我能生,我也不会去生,更不会给你生。”
“你这是什么意思?”戚云恒立刻抬起头来,瞪眼看向欧阳,“什么叫能生也不生,更不会给我生?我有什么不好?!”
“你是皇帝,这就是最大的不好。”欧阳平静地说道,“普通人家的孩子即便争不到家产,也可以离开家,自立门户。只要肯努力,就能过好日子,再有那么一点运气,将来亦有可能让曾经的胜利者抬头仰视。然而在皇帝的家里,路只有一条,所有的竞争都是以生命做赌注的,甚至都不存在愿赌服输这一说。即便是放弃了竞争,也只能像猪一样地活着,更要做好随时随地被人宰杀的觉悟。”
“若是重檐的儿子,朕肯定会在他降生的那一刻便直接将他立为太子!”戚云恒毫无负担地说道。
欧阳很想啐他一脸,但还是忍了下来,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讥讽道:“太子是太子,皇帝是皇帝,有人做了一辈子的太子也当不了一天的皇帝,有的人更是连太子都当不安稳——对了,说起安稳,这世上只有一个职业是真正高枕无忧的。”
“是什么?”戚云恒好奇问道。
“皇太后。”欧阳一字一句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