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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有这般本事的万山却又一次被噎得没了声音,气鼓鼓地瞪向朱边,仿佛在无声质问:你小子到底是哪边的?!
戚云恒赶忙轻咳一声,没让这二人的争执进一步扩大到整个朝堂,接着就迅速开口道:“万尚书莫要懊恼,朱尚书所言确有其道理。但朕也清楚两位尚书因何事而起争执,亦没有息事宁人,粉饰太平之心——高都督,去给洪郎中查验一下伤势。”
“喏!”高名从武将堆的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快步来到那名洪郎中的身边。
被欧阳踹飞之人姓洪,乃是工部的一名郎中,和欧阳的昔日损友陆焯一样都是刚摸到大朝会的门槛。但此人虽属工部,可他的上司工部尚书却从始至终都不曾站出来为其助阵撑腰。
欧阳瞥了眼那边穿红袍的文官,没能一眼看出哪个更像是工部主管之人。
这时候,高名已经验过洪郎中的伤情,起身向戚云恒回禀道:“启禀陛下,洪郎中并无大碍。”
“怎么会没有大碍,人都吐血了!”文官那边立刻有人不忿插言。
高名看了那说话人一眼,淡然答道:“之所以见血,不过是洪郎中咬了自己的舌头——接下来几日,洪郎中许是要在饮食上多加小心了。”
高名这话说得有些含糊,只说洪郎中咬了自己舌头,却没说他是被欧阳踹飞的一瞬间不小心咬到,还是为了嫁祸于人才刻意咬了个满嘴血,全看听的人想要怎么理解。
“无碍便好。”戚云恒的目光从洪郎中的身上漠然扫过,吓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戚云恒却没有向他问询,只当他不存在一般继续说道:“拟定新律一事,朕便交给朱尚书统理,望朱尚书全力以赴,早日拿出让朕满意的成果,莫要让朕和天下百姓失望。”
“臣领旨!”朱边立刻躬身应诺。
“在此之前,刑部下属衙门可遵循旧例,唯有获死刑者,需使其行刑之期延后一年,待新律颁布后,重做定夺。”戚云恒补充道。
“陛下圣明!”殿上群臣例行公事一般齐声唱赞。
“还有——”戚云恒抬起手,示意此事并未就此完结,“法可变,礼恒之。皇夫乃是朕昭告天地和高堂之后方结为连理的命定之人,理应与朕同享世间尊荣。洪某人不过区区五品郎中,何德何能可将其辱之?此举实乃以下犯上,纵无罪,亦无礼之极!若不惩处,便不能以儆效尤,使后来者引以为戒!米尚书——”
“臣在!”吏部尚书米粟赶忙出列。
“革去洪某人一应官职,逐出京城,永不录用!”
“遵旨——”
米粟立刻转过身来,走到洪郎中的身边,亲手将他的官帽摘去。
两名在殿中当值的禁卫跟着走上前来,堵住洪郎中的嘴巴,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拖向殿外。
殿中诸臣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革职,逐出,这都不算什么,一句“永不录用”却是彻底绝了这人的仕途前程,比入狱、流放更让官员们汗毛倒立,心惊胆寒。
但肯于站出来或者敢于站出来为这人求情的官员却是一个皆无。
一来,戚云恒的处置合情合理,以下犯上本就是官场之大忌,皇室之禁忌,戚云恒又没喊打喊杀,要他性命,不过就是将他毫发无损地弃之不用,实在是想求情都没有求情的余地。二来,这人的所作所为摆明了就是想要借踩踏皇夫之举为自己博取一个清名,实在是沽名钓誉之极。真正的聪明之人为之不屑,真正的正义之士为之不齿。若不是欧阳踹出去的那一脚更凶狠、更霸道、更让人看不过眼,文官那边也不会一边倒地与欧阳唱对台戏,搞不好还会有真正正义之人跳出来与洪郎中对掐。
但欧阳从未想过要与朝臣们处好关系。
无论皇夫还是皇后,说到底,都是想都不用想的后宫系。后宫可是不得干政的,他这个皇夫又有何理由与朝臣们勾勾搭搭?
被扣一个嚣张跋扈的罪名着实算不得什么,顶了天就是训斥、罚俸、禁足,实在是不痛不痒。但要是被扣上一个勾结朝臣、大逆不道的罪名,那可就要闹出要死要活以至于你死我活的大场面了。
欧阳很清楚自己的[屁]股落在哪里。对他而言,朝臣们的想法实在是无关紧要,戚云恒的想法才真的是至关重要。即使他并不是很需要戚云恒这座靠山,有得靠也总比没依没靠要来得舒服、惬意——
比如今日,不用他做什么,戚云恒就万般妥当地帮他把[屁]股擦好了。
欧阳引发的这桩意外一了结,大朝会便回到了正确的流程上来。
首先进行的是坐地分赃,进一步派发爵位和调整官位。
等到每一个站对了阵营、举对了旗帜的胜利者都心情愉悦地分到了自己那份胜利果实,文官们才按部就班地讨论起事关天下百姓的经济民生。
正所谓世界大同。
所有智慧生物的大型会议都逃不开流程和仪式的本质。歇斯底里的争论,肮脏或者昂贵的交易,全都在会议开始前就已经完成,偶尔冒出来的一丝杂音也不过就是败者垂死挣扎般的表态:我服从组织决定,但组织也要记住我在这件事上所持有的保留意见,没准下一次就是风水轮流转,我的意见获胜呢!
开始的时候,欧阳还竖起耳朵听听,在心里吐槽两句,但很快就因其陈词滥调和寡淡无味而失了兴趣,收回注意力,专心打起了瞌睡。
一直到大朝会的最后,欧阳才再一次打起精神,只因为戚云恒终于提起了孙妃被废一事,并当众宣布:戚雨浠实为皇女,并非皇子。
这事早在朝中通过气了,朝臣们的反应也看似激愤却不激烈,唯有对孙妃家人的惩处很有那么点意思,甚至称得上是恶趣味。
戚云恒没有给孙家扣上欺君罔上的不赦之罪,只责其为教女无方,然后撸掉了孙家人的官职,命其全家返回祖籍,到自家祖宗的坟前好好反省。
但比起最后的杀招,以上这些全都算不得什么。
戚云恒以“子不教,父之过,女不教,母之错”为名,命孙妃的父亲贬妻为妾,另娶贤妇。
在欧阳看来,最后这一条实在是恶毒到了极致,名正言顺地使人家破人亡于无形。只是这种做法与戚云恒的行事风格有些相悖,十有8九乃是他人的谋划,但戚云恒既然选择了接受,显然是对孙家人恨之入骨,恼到了极致,不能除之而后快,也要使其生不如死。
鉴于孙家和自己素无瓜葛,欧阳既没有为其鸣不平的想法,也没兴趣落井下石,只打算等大朝会结束后,问一问戚云恒是哪个败家玩意想出了这么一个祸害人的损招。
但在大多数朝臣看来,这般处置却是仁义到了极致——不死,便有活路,便能东山再起。更何况与孙家血脉相连的皇女毫发无损,将来只要能想法子把这位皇女重新娶回孙家,荣华富贵就会自然而然地随之归来。
正因如此,戚云恒对孙家的处置并未惹来朝臣的非议,只有几个朝臣趁机提出了广招秀女,充盈后宫一事。
戚云恒不置可否,转头向户部尚书万山问道:“万尚书,户部可能拿出选秀所需之银两经费?”
“回禀陛下,如今百废待兴,处处都要用钱,国库中的存银却是有限,支应各部运转已是艰难,更何况还要预留出一部分银钱以抗天灾*。”万山诉了一通苦,然后又补充道,“若臣没有记错,陛下的皇宫也尚未修缮完毕,即便是秋日里有了税入,也要先以陛下的起居为重。”
简而言之两个字:没钱!
“朕明白了,万尚书辛苦。”戚云恒了然地点了点头,这才转头对提议选秀的几位朝臣道,“选秀之事,今年就不要再提了。”
没钱,自然讨不了小老婆,这理由虽不好听,却也最是无可指责。
那几位朝臣也只能悻悻地应诺一声,老老实实各回各位。
戚云恒却没有就此了结,语气一转,继续道:“说起来,充盈后宫本是朕的私事,原本就不该动用国库和税入,更不该因此惊动天下百姓,劳民伤财不说,还会引得人心慌乱,让别有用心者趁机谋财逐利。朕以为,选秀一事应由礼部草拟一份章程,非士族官爵之女不得入选,不得获封,更要以秀女及其家族的意愿为前提——纪尚书,礼部可愿受理此事?”
“回陛下,此事本就是礼部之责,臣等自然责无旁贷。”礼部尚书纪鸿当即站了出来。
“朕心甚慰。”戚云恒点了点头,将选秀一事就此翻过。
之后,戚云恒又宣布了将在正月十五举办祭祀,为四位皇子皇女和皇室祈福,邀请诸位朝臣前来观礼。
祭祀之事一向由礼部负责,纪鸿那边不曾提出疑议,显然就是已经和戚云恒有过沟通,达成了一致。再加上此事一不关系国本,二不牵扯朝臣们的利益,一众朝臣听过也就听过,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但就在魏公公已经站了出来,准备替戚云恒再喊一声“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的时候,一名身穿蓝袍的四名文官突然站了出来。
“臣有本奏!”
随着这句话的出现,霎那间,整个朝堂都为之一肃,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这名四品文官汇拢过去。
只因,这人的奏本并不在计划之内。
“言。”戚云恒微微蹙眉。
“启禀陛下,臣偶获一物,看似珍贵非常,却又难断其真伪,特献于陛下,请陛下定夺。”说话间,这人把头顶上的官帽摘了下来,从中取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包。
隐在武将堆里的高名顿时脸色一变,恨不得冲出去效仿欧阳,也将这人一脚踹飞。
——竟然在大朝会上夹带私货而且还成功了,你他[娘]的想作死也没这么害人的吧?!
高名虽为自己手下人的失职而懊恼不已,但还是在戚云恒的示意下走了出去,将布包从这名官员的手中接过。
一入手,高名就因为布包的手感和份量而吃了一惊,心念一转便想到了某种可能,不由得加快脚步,将布包转交到了魏公公的手中,并与他一起,当着戚云恒和一种朝臣的面将布包慢慢解开。
就在布包被彻底打开的一瞬间,大殿里先是一静,跟着就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传国玉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