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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发如墨染,唇似涂朱,眉藏戾气,眸凝寒霜,不是卫襄又是谁。
卫襄面沉如水,抬起手轻轻一挥,身后披着软甲的护卫立刻迅速包抄上来,各占方位,还有几个有意无意地拦在隔间的窗户口,形成合围之势。
天罗地网,插翅难逃。
金豆豆神色变了变,蓦地腾身向江苒方向扑去。她应变也算是快,立刻判断出为今之计,只有把江苒抓到手上才有和人谈判的余地。
江苒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使尽全部力气向卫襄奔去。
卫襄的脸绷得紧紧的,眸中寒光闪过:“找死!”大步上前,一把把江苒扯入怀中,伸手一挡。金豆豆追击而来,一抓正好抓到他的袖。只听一声裂帛声响,卫襄的袖子顿时化为片片蝴蝶。
他身后的护卫全变了色,立刻有几人拔刀上前,向金豆豆攻去,原先和金豆豆打斗的男子也赶了上来,刀光如雪,战作一团。
卫襄将怀中之人紧紧搂住,小心地护着她向后退了几步,垂头望去,面目柔和下来:“苒苒,你可还好?”
熟悉的声音,令人安心的气息萦绕身周,江苒紧绷的心弦这才稍稍松弛下来。她喘息未定,一把攀住他的手臂,露出欢喜的笑容:“我没事。十一,你终于来了。”
“是,我来了。”卫襄手臂收拢,几乎把她整个身子都圈入了怀中,心中后怕不已:要是再迟一刻……幸好,他没有迟。
江苒的目光落在他手臂上金豆豆一抓留下的红痕,微微蹙眉:“你的手……”小心翼翼地轻轻触碰了下那道红痕。还好没有破皮。
“不碍事。”卫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安抚地对她笑了笑,抬头,望向处在混战中心的金豆豆,目中戾气毕现:“把人拿下,死活不论。”
江苒抓住他的手微微一紧,欲言又止。
卫襄低头看她,目光柔和下来:“怎么了?”
江苒言简意赅地道:“金豆豆知道了卢陵驿的事。她说,他是代人传话。”
卫襄神色骤变:知道江苒曾出现在卢陵驿的人寥寥无几,除了蒙冲和他的人,只有……而且,在他和苒苒即将成亲的这当儿提这件事,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江苒喃喃道:“陈文旭还没死。”
“不可能!”卫襄直觉反驳,“我的人亲自确认过。”
江苒望着他,幽幽而道:“十一,他要我不要嫁给你。”
卫襄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几乎抑制不住心头的怒气。他望向金豆豆,目光瞬间凛冽如刀,森冷下令:“捉活的,给我留下一口气。”
护卫如雷应下,佩刀哐啷出鞘。金豆豆咬了咬牙,手腕一抖,一条软鞭如龙蛇夭矫,盘旋而出。
战况愈加激烈。卫襄担心误伤江苒,索性拥着她往外走去。江苒皱眉道:“杏娘还在里面。”
卫襄就向后面道:“你去把杏娘扶起来,带到安全的地方去上药。”
身后人应了声“是”。
江苒这才看到鸣叶跟在卫襄后面。她不由庆幸:幸好今天娄太夫人把鸣叶给了她,才能及时通知卫襄。否则要只是她一个人发现了金豆豆……她打了个寒噤,不由担心起跟踪金豆豆的骆秋娘不知怎么样了。
感觉到她一瞬间加剧的恐惧,卫襄搂住她的手加了几分力。
隔间外,整栋聚福楼已被清场,到处都站着劲装护卫,守卫森严。看到卫襄两人出来,都是垂手低头,不敢乱看。
江苒只看了一眼,卫襄就伸手挡住她的眼睛道:“别管他们。”几乎是半搂着她进了隔壁的隔间,把她放在椅子上坐下,这才抓起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她道:“刚刚那么乱,有没有哪里被伤着了?”
江苒摇了摇头,有些疑惑:“这么短的时间,你哪里调来的这么多护卫?”
卫襄道:“不是有逃犯吗?我随身带的护卫不多,就临时调了国公府的护卫来帮忙。苒苒,”他垂头看向她,问道,“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苒心里正乱着,把刚刚的种种和他说了一遍。
卫襄神色有些难看:“让人起疹子的药?”不得不说,这手段虽然粗暴,但若被她得逞了,还真有效。即使婚约不取消,但婚期必定会推后。
倒是驿丞娘子那里,“你说得对,”卫襄夸奖她道,“如果我连这件事都处理不好,还要留下把柄让人诟病你,我也就不配娶你为妻了。”
郭柳脱离掌握这种事发生一次也就够了,虽说那次他因祸得福,将计就计使得苒苒最终可以以本来身份嫁给她,可毕竟还是让苒苒受了委屈。
他没想到的是,经历过郭柳之事,他的苒苒对他还是如此信任。他望着与他近在咫尺的,秀雅动人的小少女,心情激荡,忍不住伸臂将她一把扣入怀中。
江苒这次却破天荒地没有推开他。
卫襄心中奇怪,看向她。却见江苒秀眉微蹙,神情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江苒还是没有反应。他促狭之心骤起,捉住她一缕发丝在她面上轻轻拂过。
江苒骤然回神,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她呆呆的模样看得卫襄心都要化了,不由柔声问道。
江苒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动作,顺着他的话回答道:“我在想,陈文旭如果想阻止我们成婚,最有效的是什么法子。”
卫襄神色一肃:“苒苒,你确定做这些的是陈文旭?”
江苒点头:“金豆豆亲口跟我承认了。”
“那就奇怪了,”卫襄面露不解,“苒苒,我的手下确实是亲眼看着他咽气下葬,那个人绝对可靠,不会骗我。而且,自从上次金豆豆从京狱逃脱,我知道你怀疑他未死,又彻查了一遍,他确确实实死得不能再死了。”
“金豆豆何必骗我?何况,除了陈文旭,还有谁会使尽手段阻止我嫁给别人?”江苒反驳道。上一次见面时金豆豆还在因陈文旭之死而伤心,这一次却完全两样了。
这件事当真是说不出的古怪。江苒相信卫襄不会骗她,除非……她脸色有些发白,陈文旭和她一样……
“你说他会不会死而复活?”她喃喃问道。可宫变出岔子时陈文旭还没死,时间上根本对不上。也许她想错了,宫变的事另有其人,和他无关?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卫襄失笑:“这怎么可能,说不定是有人借着他在故弄玄虚;即使他用了什么障眼法骗过我们,还活在世上,也没什么好怕的。”他望向江苒苍白的脸色,心里怜惜,伸手轻轻抚了抚她滑如凝脂的脸颊,柔声道,“苒苒,你就别担心了,一切有我呢,我们会顺顺利利的。”
江苒苦笑:“可我确实被他劫出了江家,还和他拜过堂。”
卫襄嗤之以鼻:“他们又能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
证据?父亲和二婶知道她和他“私奔”,却不知他们拜过堂;驿丞娘子知道他们拜过堂,却不知她是江家女儿;蒙冲两样都知道,但她相信他的人品。人证她并不惧,至于物证……
她脸色忽然大变,抓住卫襄的手道:“十一,你可知陈文旭劫我出江家时,假冒我留下了两封书信,父亲和蒙冲他们因此才会以为我和他是私奔的?”
卫襄见她身子都开始微微发抖,不由将她紧紧地抱了抱,安抚地道:“别急,你是说那两封信还在吗?”
江苒道:“信已经毁去,可是他既能伪造出两封,就能伪造出第三封、第四封……”
“那就更不需担心,”卫襄的声音沉静而温和,带着莫名的力量,渐渐安抚了她的情绪,“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既然是伪造的书信,怎么能作数?”
可前世就是这前后三封伪造的书信毁了她的一生!
江苒闭了闭眼,在他带着令人安心力量的声音中渐渐镇定下来。前世她不知还有第三封信的存在,才会措手不及,任人鱼肉。今世却已经不一样了,她有了准备,有了勇气,还有卫襄,她不会再是那个毫无还手之力,任人污蔑的江苒。
前世,如果她能再勇敢一些,陈文旭如果能在那时候如卫襄一样坚定地站着她身后,她是不是也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有脚步声传来,到门外时停下:“王爷,逃犯已就擒。”
卫襄淡淡道:“穿了她的琵琶骨,让计桐去审问。”
门外恭敬地应了声“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江苒听到熟悉的名字,不由抬起头来,惊讶地看向卫襄。是前世那个她知道的,两榜进士出身的计桐吗?那个以酷吏之名闻名京城,令人谈之色变的计桐?
计桐虽是两榜进士出身,但性格阴郁孤僻,不得房师和同年之喜,一直在荒远之地做县令,却因办案手段酷烈饱受非议。谁也没想到,卫襄掌权后,竟然将他征调入刑部,办下无数大案。
他竟然这么早就跟着卫襄了。
据说计桐最擅长的就是各种刑法,凡是落在他手上的犯人就没有一个能熬住不说实话的。
金豆豆她……江苒心里叹了一口气,既为敌对,就休得怪他们狠心了。
卫襄问她:“你是等结果出来再走,还是现在就送你回去?”
江苒看了看天色,已经耽搁不起,再晚,父亲就该担心了。“我先回去,你有结果再告诉我。”
卫襄似笑非笑地看她:“我该怎么告诉你?”弯下腰,悄悄附到她耳边问,“岳父大人不许你我私下相见,难道娘子恩准我爬墙?”
“哪个是你娘子!”江苒又羞又窘,忍不住嗔了他一眼,又黑又亮的眼眸波光盈盈,仿佛融入了无限春光。
卫襄被那一眼看得心都酥了,咬着她耳朵轻轻道:“反正迟早都是我的人,我早几天喊又有什么要紧?”
热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垂,暧昧而亲密。江苒的心砰砰乱跳起来,不由红了脸道:“谁是你的人?”顿了顿,她瞪了他一眼道,“休要油嘴滑舌。陈文旭的事事关重大,我自会和父亲说去,你只管大大方方地上门。”
那脸蛋明明红得厉害,却偏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卫襄看着她笑,忽然一把将她扣入怀中,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道:“苒苒,苒苒,你真是太可爱了。”
“唉呀,头发都被你弄乱了。”江苒气急,不知不觉中,因金豆豆陈文旭而起的阴郁心情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