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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苒听到消息,愣了许久:魏国公府的行动竟是如此之快!而且,魏国公出于对太夫人的一片孝心要收江苒为义女,于情于理,江家都难以反对。
可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对劲:若说卫襄安排她以江家女的身份出现在郭家人面前,是为了杜绝后患,免得见过她假扮郭六的人见到她后疑惑,那么在大慈恩寺和魏国公府的两次露面也交代得过去了,完全没必要认义女啊。
想到在魏国公府时方夫人玩笑般地说要帮她在京城说一门亲事,她心里一个咯噔:卫襄打的主意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如果是这样……
这世上,她最没有勇气嫁的人就是卫襄。她无法想象,当她曾经的不堪完全袒露在卫襄面前,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这世上有哪个男子能忍受自己的妻子遭受过那样的事?
他们曾经有那么美好的记忆,她……不想毁去这一切。
她匆匆去找江自谨,告诉他自己不愿攀附魏国公府,请求他不要答应。江自谨面露为难之色,魏国公以孝道相求,实在难以拒绝。但他看了看女儿乞求的神色,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了下来。
深夜,江苒从睡梦中惊醒,骤觉不对。
柔软的床铺,淡淡的熏香,温暖如春的室温,还有睁眼看到的如烟如雾的绡纱帐。这不是她那个小小的,简朴的内室。
“你醒了。”少年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低沉而疲惫,她抬眼望去,见卫襄坐在床边,正定定地望着她。
屋子里灯火辉煌,地上铺着织花的波斯地毯,角落里,玉镂的香炉升起袅袅轻烟,带来隐隐香气。卫襄绝世的容颜在烟雾朦胧中显得有些飘渺,黑眸幽深,看不出情绪。
她惊惶地坐起,发现自己身上依旧是入寝时的那身寝衣,不由又惊又怒,又羞又气地钻回被中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卫襄道:“这是我的屋子,你那里谈话不方便,我就把你带到这边来了。”
江苒气急:“你怎么能,能……”她只穿着寝衣,他到底是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啊!
卫襄垂下眼,露出落寞之色:“苒苒,我实在是没法子了,除了这样,我还有什么法子能和你好好谈话?”
她已经不是郭六,他连光明正大见她的机会都没有。
江苒咬了咬唇,这一次却没有像从前般心软,冷冷开口道:“十一,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任性而为?”这一次卫襄实在是过分了,竟然将只着寝衣的她从内室中劫出来,她不能想象若是自己被人发现半夜三更不在自己寝室,出现在卫襄的地方会是什么下场。
卫襄看着她,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苒苒,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难道你觉得我会伤害你?”
江苒头疼地看着他,怎么他就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呢?
“十一,”她轻轻开口,试图和他说明白,“我相信你完全有本事把一切抹平,不会让人发现。就像是……”她顿了顿,有些感概地道,“真假郭六的事,可是这些都只是瞒天过海的手段,并不能说明你做的就是对的。你这样子,一点都不顾忌别人,实在是……”再说就是伤人的话,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十一都是为了她做这些事,作为既得利益者说这种话,实在有些忘恩负义。
可是,若他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最起码的尊重都不能给她,现在他喜爱她,愿为她殚精竭虑,事事周到,还不需担心;若有一天,喜爱淡去呢?这些不合规矩的过往只要被翻出来,就会成为她致命之伤。
他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之子,手眼通天,自有任性妄为的本钱。而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家女儿,既已回到江家,就不能再行差踏错,如前世般再次让江家,让父亲蒙羞。
“苒苒是觉得我过分?”卫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你可知,若不是顾念你的名声与心情,我……”根本不需这么大费周章。
“你若真顾念我的名声和心情,就不该把我半夜掳到这里。”如果可以,她并不愿这么和卫襄说话,但有些话不说出来,他永远不会意识到。
卫襄看着她没有说话,半晌,开口道:“苒苒,为什么拒绝做郭家的义女?”
江苒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没有回答她刚刚的话,而是转移了话题。
她忽然感到深深的无力,这些日子相处的一幕幕在心头掠过,他在她面前伪装得再好,本质上还是那个独断专行的摄政王。她柔顺时,他是再温柔体贴不过的少年郎;她拒绝时,他使尽手段,总要实现自己的目的。
见她不说话,卫襄忽然笑了:“你是不是猜到了郭家收你做义女的目的。”
江苒抿了抿嘴,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十一,我不能嫁你。”
卫襄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下,淡淡笑道:“你果然猜出来了,所以才拒绝。苒苒,你看,”他嘴角微微挑起,笑意更盛,眼中却带着说不出的情绪,“我若是顾念你的想法,就没法娶你了。所以,是你逼得我不得不如此的。”
“你!”江苒气闷于心,他竟然倒打一耙。
卫襄见她气得俏脸通红,一双水润明眸如有火焰燃烧,说不出的生动动人,不由心中一动,神情柔软下来:“苒苒,我知道我不对,难怪你生气。可是,我只希望你明白,我什么都可以让步,唯独这件事不行。你必须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
江苒冷冷道:“若我偏不同意呢?”
卫襄轻叹:“只怕由不得你。我原不想事先告诉你的,可是苒苒,我不愿欺瞒于你,即使你不愿成为郭家义女,我也有的是法子娶你为妻,不过多费些心思罢了。”
江苒心头一紧,看向卫襄。他面容平和,眸中却闪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是了,这才是真正的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他;她努力挣扎,也无法逃脱的布下密密罗网的他。
江苒心中又酸又甜,又悲又喜,种种情绪交集,复杂难言。她垂下眼幽幽而道:“十一,你这样强求,就不怕我们成为一对怨偶?”
卫襄默然,许久,轻轻道:“苒苒,我们会好好的。”他伸出一只手,缓缓探向江苒,江苒扭过头,欲要避开。
卫襄叹了一口气,手伸到中途,改了方向,落在她如瀑流散的乌黑长发上,轻轻抚摸,加重语气道:“苒苒,你相信我,我们会好好的。你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即使我永远无法尽妻子的义务?”江苒咬了咬唇,豁出去地道。如果注定要嫁给他,这是迟早要面对的问题,还不如早早挑明。
卫襄手一顿,现出惊愕之色,随即眼中漾出几分笑意:“苒苒,你知道妻子的义务是什么?”
江苒的脸顿时涨得通红,这家伙是故意的吧,哪有这样问的。
卫襄笑意更深,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你还没及笄呢,现在担心这个太早了。”说到这里,他故意压低嗓子道,“我倒没想到,苒苒连这个都知道。”
江苒的脸几乎要烧起来,莫名地有一种被他嘲笑的感觉怎么回事?气势一弱,再也无法保持之前与他对峙之态。
卫襄见她脸如红霞,娇艳无伦,心中大动,抚摸她秀发的手顺势落到她瘦削的肩上,搂紧她,在她耳边轻轻道:“苒苒,你不肯嫁我是担心这个吗?你别怕,我不会欺负你的。”
他离得她那么近,温热的气息一阵阵喷到她敏感的耳垂,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感觉搅得她心绪不宁。
江苒猛地一把推开他,恼羞成怒:“不许再说了!”
他也不恼,含笑道:“苒苒,嫁给我也没什么不好,你可以和以前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答应过你的事也依然有效,只要你不同意,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和以前一样吗?她看向卫襄,微微意动。
卫襄又道:“我知道你不愿嫁人。可世道如此,女子若不嫁人,总有人说三道四,你若坚持留在家中,你父亲只怕会受到非议。”
江苒沉默下来:她留在家中,父亲确实会承受不小的压力。
“至于妻子的义务……”卫襄顿了顿,满意地看到江苒脸色越发娇艳,忍笑道,“你不愿意,我还能强迫你不成?我只是想要你在我身边,这些事也不是非要不可。”
是吗?江苒犹豫起来:她该相信卫襄吗?
*
江苒蓦地睁开眼睛,头顶,是已经无比熟悉的绣着彩蝶戏花图的烟灰色夏布帐子,半夜的记忆恍恍惚惚被唤醒,一时间,她几疑是梦。
她什么时候睡着了,又是什么时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杏娘挂起帐子,手脚轻快地服侍她起床。她看了杏娘一眼,忍不住问:“杏娘,昨夜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杏娘道:“姑娘昨夜睡得可沉了,一晚上都没有唤婢子。”
是吗?江苒暗暗心惊,卫襄行事越发神不知鬼不觉了。想到昨夜他势在必得的话语,她不由大为头疼,昨日她与他的谈话又被他轻易带歪,根本没有奏效,她也没有任何有效的手段可以阻止他,反而差点被他说动。难道真的要嫁给他?
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和他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她想象了下,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唯有夫妻之事……她脸色渐渐苍白,他虽然说得动听,可如果她一直不能尽妻子的义务,他们又会如何?
卫襄现在还年轻,等他年岁稍长,他的想法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但,前世卫襄终身未娶,也从未有任何风流逸事传出,也许,他真能做到。何况,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不嫁他只怕不行了。
他如果想,有的是办法逼得她不得不屈服。何况,他说的是对的,如果一直不嫁,她的婚事就该让父亲受非议了。
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也许,她可以试着再相信卫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