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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静悄悄的,空旷而大,门窗紧闭。入门处放了一架沉重的大理石屏风,隔断了向里窥探的视线。
江苒绕过屏风,一眼瞥去,顿时羞得满面通红,扭过了头。
书案后,卫襄上身空荡荡的,仅随意披了一件外套,正在由罗妈妈换药。午后的阳光透过琉璃的窗格照在他身上,他雪白的肌肤、隐约的肌肉在空荡荡的外衫下若隐若现。
她暗暗咬牙:这家伙,真是越发不像话了。既然在换药,不会让她在外面等一会儿吗,他绝对是故意的!
胡二公子面露惊讶之色,回想到他刚刚扶住对方双臂,掌下的手臂确实纤细脆弱,还隐隐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他原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
他连忙松开妹妹道:“她打扮成这样还不肯认你,可能是受到了胁迫。既然我们遇到,不能不管,进去看看吧。”一个国公府的小姐,身边仆从全无,还穿上了土布衣服,改作男装,叫人没法不想她是不是遇到了为难之事。
想到刚刚匆匆一瞥下少女病弱的模样,纵荆钗布衣也掩盖不住的秀雅姿容,胡二公子心头怜意大起。
他们帮一把手,既能帮到这个纤弱可人的姑娘,又能给魏国公府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等到两人追进药铺,里面却不见江苒的踪影。
胡四小姐抓着药铺的伙计打听江苒的下落,胡二公子左右一看,带人走进药铺内堂,目光落在虚掩的后门上。
郭六小姐应该就是从这里逃走的。
他带着仆从向后面直通的巷子追去,刚转过一个弯就停下脚步。
前面不远处,他要找的人正虚弱地扶着墙,摇摇欲坠。
江苒眼前发黑,脑袋嗡嗡作响,心里一片苦涩。
人算不如天算,若不是突然加重的病情,她本能够逃脱胡家兄妹的搜寻。
偏偏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发作了。
她心心念念的自由,想要回家的愿望,眼看就这么化为泡影。
她现在甚至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要不是及时扶住手边的墙,早就倒下。
“郭……”胡二公子上前一步,伸手似想扶她,却猛地意识到不妥,扭头对身后跟着的一个身形健壮的婆子吩咐了一句。
婆子应声前去背江苒。
江苒没有抗拒,她现在这个情况,再折腾,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就在这时,胡二小姐也赶了过来,见状惊讶道:“呀,怎么病成这样了?难怪她会来药铺,快去找坐堂大夫看看。”
郊外,密林。
篝火熊熊,袅袅炊烟升起,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一群劲装汉子分成两批,有的在篝火旁埋锅造饭,有的在动作熟练地扎营。
廖怀孝端了一碗热汤,快步走到卫襄身边道:“主上,先喝口热汤吧。”
连日的奔波,让老者清瘦的面孔两颊都瘪了下去,眼底一片乌青,疲色尽显。
倒是卫襄,毕竟年少,依旧神采奕奕,容色绝世。
此时卫襄正倚着一棵大树,目光幽深地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有些失神。
廖怀孝觉得心惊肉跳的,他跟了卫襄也算不短的时间了,从没见过他现在这副样子。赶路的时候还不明显,可每次一停下来,卫襄总会不知不觉走神。
廖怀孝不愿承认是那个不知来历的女孩影响了主上,可种种蛛丝马迹都引导着他往这个方向想。
这实在是太不妙了。年少慕艾虽是人之常情,可主上一贯清心寡欲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这第一次情动就尤为可怕了。更别提对象还是个来历不清白的女孩子。
廖怀孝越想越是忧心忡忡。
卫襄却兀自呆呆出神,对他的靠近毫无所觉。这在从前,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主上!”廖怀孝微微抬高声音,又喊了一声。
卫襄回过神来,漂亮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负手皱眉看向他。
廖怀孝心中一凛,垂首弯腰,以比平常加倍恭敬的态度将手中碗举高,递到卫襄面前。
卫襄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廖怀孝额头冒汗,端着碗的手臂微微发颤,这才慢条斯理地接过碗问道:“到京城还有几天的行程?”
廖怀孝不敢抬头,回答道:“若是日夜兼程,最多一天半。”自江苒离开后,他们一行一直是换马不换人,日夜赶路,现在还是第一次扎寨。
卫襄将手中汤水一饮而尽,淡淡道:“大家辛苦了,今天就歇半夜吧,寅时正出发。”
廖怀孝拱手应是,禀道:“主上,你前几日交代的事已办妥。只是他同行的几人颇为扎手,没能一起灭口。”
连他训练出的暗卫都说扎手?看来身手是真的不一般了。卫襄挑眉:“他一个书生,怎么会有武艺高强的护卫?”
廖怀孝道:“是谢五留给他的人。”
“无缘无故,谢五派人保护一个书生做什么?不对,”卫襄的神情忽然冷峻下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人一路?”
“主上明见,”廖怀孝道,“谢冕上回接的女眷也和他们一起。”
“女眷?”卫襄皱起眉来,不知为何,心里隐约有些不安,“被杀了吗?”
廖怀孝摇摇头:“被她逃了。”
卫襄沉吟片刻,吩咐道,“叫他们即刻调查那女眷的身份。”
廖怀孝恭敬应是,心里踌躇着另一个消息要不要现在就禀告卫襄。
假郭六小姐……失踪了!
卫襄却忽然开口问道:“有她的消息吗?”
廖怀孝心头一突,不敢隐瞒,垂首答道:“朱乙传信,说郭六小姐在李家集失踪了。”
空气骤然凝滞下来,有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廖怀孝不敢抬头,额角慢慢渗出豆大的汗珠。
耳边传来少年不辨喜怒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廖怀孝嗫嚅道:“和我们分开不到一个时辰的时候。”
卫襄冷笑:“消息现在才收到?”
廖怀孝心头一颤,急急辩解道:“走的是郭家的消息网,所以迟了些。”
卫襄闭了闭眼,用了极大的力气方克制住心头几欲沸腾的戾气。不到一个时辰,李家集,谢冕接走的女眷……一点点信息串联起来,凸显出的事实残酷得让他几欲疯狂。
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作一团,一突一突地抽痛着,他问道:“谢五是在哪里接走的女眷?”
闻言,廖怀孝脸色大变。李家集,他怎么没想到?谢冕就是在那个时候从李家集接走女眷的。
“主上……”廖怀孝的声音都发颤了,如果猜测不错的话,那姑娘岂不是差点死在他们派去的杀手手下?
卫襄的脸色一片雪白,黑黝黝的瞳仁暗沉沉地不见半点光亮。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听得廖怀孝不寒而栗:“全力寻找六小姐下落,生见人,死……”他顿了顿,语气淡漠如霜,“若她有意外,谁也别想活。”
廖怀孝愕然抬头,失声道:“主上!”
为一女子大开杀戒,岂不是昏君所为?却见对面少年双拳紧握,指甲狠狠刺进了掌心,鲜红的血液一滴滴留下,触目惊心。
江苒迷迷糊糊中只觉得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从头到脚浑身都痛,偏偏聚不起一丝力气逃离这种痛苦。
耳边隐约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说:“本就没好全,还淋雨着了凉,受惊过度,再加上体力透支,所以撑不住了。老朽无能。”
胡二公子温和的声音透着焦灼:“大夫,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她。”
陌生的声音轻轻叹息,勉强道:“先开一副药试试吧。”
她越发昏沉,偶尔察觉到有人喂她汤药饮食,还能听到低低的啜泣声。她却一直陷在黑暗中,连睁开眼睛的力量都没有。
她又要死了吗?
江苒苦笑:逃脱了毒酒,逃脱了刺客,竟要倒在一场小小的风寒下吗?她不甘心,她怎能甘心?父亲……重来一世,她连父亲的面都还没见到。还有卫襄,知道她的死讯,他是会难过还是如释重负呢?
不,她不想就这么死去,她还有很多事还没来得及做。也许她已经再也没机会去做。
心酸难抑,晶莹的泪珠缓缓自眼角渗出,她却连拭泪的力气都没有,意识也渐渐溃散。
此后是越发漫长的昏迷。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她终于自黑暗中恢复意识,缓缓睁开眼睛。
她愣住了。
她躺在一张宽大的黄花梨雕花架子床上,入眼,是一顶如霞似锦的五彩绡纱帐。帐子轻若笼烟、灿若云霞,绝非一般人家能用得起。
她微微扭头,就听到旁边传来熟悉的惊喜声音:“姑娘,你醒了!”
鸣叶?她吃惊地循声望去,见床边快步走来一个明眸皓齿,姿态婀娜的大丫头,不是鸣叶又是谁?
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苒糊涂了。她记得自己是被胡家兄妹所救,后来又病了很久,怎么一觉醒来明明留在齐郡王府的鸣叶会到了她身边?
难道她被胡家兄妹送回了齐郡王府?
屋子很大,朝南一排轩窗镶着琉璃窗格,和煦的阳光透过透明的窗格洒进,显得十分敞亮。
屋子里一水儿的清漆黄花梨家具,桌上摆着一套官窑青花釉茶具,角落的花架上,供着一盆花开正好的春水绿波。
江苒心头一跳,春水绿波是罕见的绿菊品种,这一盆就要价值数百金。
不像是齐郡王府她住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