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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哭哭啼啼,顺势站起,速度极快将孩子往谢冕怀中一塞道:“五爷,您不抱抱他吗?”
谢冕猝不及防,捧过孩子,笑容差点僵硬。他耐着性子道:“我们进屋说话吧,外面冷,对孩子也不好。”
哪知妇人抹了把眼睛,又开始眼泪汪汪:“五爷,您是认了我们母子吗?”
谢冕刚要点头,心中忽然咯噔一下,不好,中计了!
妇人见他迟疑,又开始放声大哭:“奴知自己出身卑贱,不配入五爷家门,可稚子无辜,还望五爷怜悯,让他认祖归宗。”
谢冕脸色彻底沉了下去,这妇人果然还有后招,根本就没有跟他进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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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妇人正哭得热闹,外围忽然人群涌动,让出一条路来。几个挂着腰牌,怀揣铁尺、绳索的便衣捕快走了进来。
见到中间几人,为首捕快厉声问:“哪位是谢五?”
谢冕不动声色,身边立刻有长随笑着上前一人塞了一个荷包道:“不知几位找我家爷有何事?”
捕快掂了掂到手的荷包,立刻笑开了花,口气也和缓下来,拱手道:“有人在大人衙门告谢五爷诱拐良家女子,致人丧命,在下职责所在,还请五爷跟我们走一趟。”
长随立刻叫起屈来:“这是哪来的刁民诬告,我家爷从没来过莱阳,怎会犯下这等事?”
边上立刻有人起哄道:“什么没来过莱阳,人家母子还没走呢。没来过,孩子哪来的?”
谢冕面沉如水,知道自己已入人毂中,算计他之人竟早就算准他的反应。
带着孩子来闹的妇人目的只有一个,告诉别人他到过莱阳,证明自己贪花好色,好为第二计做铺垫。
莱阳知府俞世醒是有名的棒槌,行事一板一眼,不知变通。被他盯了,只怕要费好大的工夫脱身。
看来自己这两天的举动确实妨碍到某些人了。
他嘴边噙起一丝冷笑,和和气气地对几个捕快道:“还请几位通融一下,容我回去换件衣服。”
有银钱开道,几个捕快自然是通融得很,连连道:“无妨。”
谢冕垂下眼睫,将手中孩子递给长随,淡淡道:“给孩子找个乳母照顾。”
年轻妇人一怔,失声道:“爷,你要将孩子带走?”
谢冕嗤笑一声:“你不是说只求孩子认祖归宗吗?我留下他了,你怎么好像反倒不乐意?”
妇人脸色一白,嗫嚅道:“孩子还小,只怕离不得奴。”
“是吗?”谢冕的笑容看得妇人心慌,他定定看了妇人半晌,好脾气地道,“既然如此,你也一并留下吧。”
妇人还想说什么,几个护卫一拥而上,簇拥着她和抱着孩子的长随回了谢冕的院子。
谢冕却没有回自己院子,反而走进江苒这边院落。
廖怀孝站在院中负手等他。
谢冕含笑拱手:“廖先生棋高一着,谢冕佩服。”
廖怀孝微笑:“五爷说什么?在下实在听不懂。”
谢冕瞳孔微缩,随即笑得更加灿烂:“廖先生听不懂没关系,我有些琐事要处理,只怕不方便护送表妹了。”
“无妨,本就不该劳动五爷。”廖怀孝道,“五爷放心,我等必会护送六小姐安全抵达。”
“我却不放心。”谢冕不客气地道,“表妹身子孱弱,廖先生又是个粗心的,表妹在路上受罪怎么办?”
廖怀孝笑容僵住,没想到谢冕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谢冕一副施恩的嘴脸:“这样吧,我让郑老跟着你们,万一表妹有个头痛脑热的也有人照拂。”
他是在说自己苛待江苒?廖怀孝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这不好吧,岂敢劳动郑老?”
“有什么不好的?”谢冕一副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是为表妹忍痛割爱的样子,“反正我过两天应该也能脱身了,正好和郑老在青州汇合。廖先生推辞,难道是不想表妹好?”
廖怀孝:“……”这话没法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传出去他苛待郭六小姐,十一殿下还怎么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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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殿下此时正笑眯眯地拉着江苒的手不让她回去。
江苒试图和他讲理:“热闹已经看完,您不是急着赶路吗?我们也该准备启程了。”她看了眼卫襄紧紧拉住她的手,挣了一挣,没有挣脱。眼角余光瞥到似乎有人注意到这边,不敢再动,生怕动静大了不好收场。
卫襄知道她说的是正理,可不知为何,他就想看到江苒对他又气又急、无可奈何的样子,比冷冰冰的拒他于千里之外不知要好多少倍,因此总是忍不住想做点什么招惹她。
江苒见他笑嘻嘻的只是不动,忍不住咬牙道:“卫……”她卡住了,两人乔装成平民,公子喊不得,名字不能喊,气势顿时一竭。
卫襄挑眉,随即笑着贴近她低低道:“我在家排行十一,以后不方便称呼时你就叫我卫十一吧。”
贴这么近说话做什么?江苒皱眉,欲向后让一步,手腕却被他扣得更紧。她不由气苦,卫襄待她越来越随便了,是根本不把她当女子,还是欺她落入他手中无力反抗?
卫襄见她气得脸色都变了,一对黑眸雾气蒙蒙,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心中一悸,不忍之心忽起。
他放松手,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道:“你现在看到谢五是什么人了吧?以后可莫要被他的小意殷勤骗了,这厮不是好人。”
江苒愕然,他非要她出来看热闹就为了这个原因?
她不可思议地看了卫襄一眼,她疯了才会被一个素有风流之名的纨绔子打动。何况,谢冕所做的一切都是冲着“郭六小姐”,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卫襄被她这一眼看得有些羞恼,扭过头一脸正直地道:“好了,就依你,我们回去吧。”
他这是……害羞了?江苒瞅着他难得的别扭劲,本是又气又急,却不知怎的,莫名有点想笑。偶尔露出少年稚气的摄政王大人,还真是……有几分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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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风波之后,队伍又开始启动,这一回,终于摆脱了谢冕。
最高兴的数廖怀孝,谢冕简直是他的克星,把他压得死死的,再同行下去,他老人家的命都要被他气短几年。
江苒照样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上了马车,刚走进去,她就愣住了。
谢冕送来的漳绒垫子、羊毛织毯、织锦靠枕、壁挂花篮以及那一大箱子解闷的玩意儿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织金垫、貂绒枕、杭绸刺绣锦被以及壁挂的雨过天青瓷的熏香瓶。淡雅的百合香从瓶中逸出,满车芳馨。
江苒哭笑不得地看了眼跟在她身后上来的卫襄。
卫襄扭过头,佯装在看窗外的风景。
江苒了悟,果然是卫襄吩咐人做的。
换了她,也不能忍受有人擅自把自己的地方改得乱七八糟的,有机会当然要改回来。
可问题是,这改得也太……江苒能理解卫襄地盘被乱改的不悦,但说句实话,卫襄重新布置的这套虽然比谢冕送来的更加名贵,还真比不上原来的舒适。
不过,鉴于这位爷的脾气,实话实说的后果……她聪明地忍住没说,心里发愁另一件事。
这一回,她真要和卫襄同车了。
郑时临时和他们同行,来不及置办马车,廖怀孝就安排把原来卫襄和鸣蛩坐的马车让了出来。
鸣蛩被安排去后面拉行李的马车上挤一挤,尊贵的十一殿下自然不可能去行李车挤,于是江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她上了一辆车。
此时,卫襄坐在江苒对面,还在别扭着。他一手随意地放在桌上,一手掀帘,望着马车外的风景。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咦”了一声:“苒苒,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放火烧驿站的陈安?”
江苒心头大震,不由从卫襄掀开的帘子望出去。
对街拐角处,一个青衫书生正遥遥望着他们车队,白玉面、桃花眼,温文尔雅的模样,不是陈文旭又是谁?
江苒猛地拉下卫襄的手。车帘落下,发出“哗”的一声,她心头扑腾扑腾地跳得厉害,手不自觉地用力。
陈文旭怎么会在莱阳城,是追着他们来的吗?他还在怀疑卫襄藏了她?
“苒苒,你捏痛我了。”耳边忽然响起卫襄委屈的声音。她蓦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捏着卫襄的手,用力得骨节都已发白。
若不是她心神不宁,差点想送卫公子一个白眼,这委屈的样子出现在他身上,实在太违和了。何况她这点力气,他会在乎?
她连忙要放手。卫襄却反手握住她,如春波荡漾的美目中露出一丝担忧:“你怎么了,手这么凉?”
“我没事。”她垂眸,喃喃而道,仿佛强调般又说了一遍,“我没事!”
卫襄皱眉,忽地一手撑桌,半起身向前探出,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她意图闪避的下巴,半强迫地抬起。
江苒秀美清雅的面容直直映入他的眼帘。
小少女脸色惨白,神情冰冷,素来温和的水润黑眸中却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卫襄的心狠狠一颤,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漫上心头,似心痛、似怜惜,又似愤怒、似郁结。
她这样的神情,是因为一个叫陈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