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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下了一夜的雨,漱漱不停,柳觅初睡觉浅,把半夜这一场对花叶的酷刑听了个全。她还惦念着花园里甄朗云为她种起的那些个娇贵的花花草草,天才将将亮就吩咐怜年去看看。
汤自酌早起便就着院子里的场景作了画,此时正从东边的次间里出来,进了他们这边的正房。
见了柳觅初就笑着说:“舅舅作了画,待干了就叫人裱起来送来你这里。”
当朝圣上钦点的状元郎所作之画,寻常人间都没得眼缘见一见,何来的嫌弃之理?
她心情不错,跟着打趣:“好啊,可要趁着舅舅在身边多要些,若是日后身边没有银子傍身了,还能卖了换钱去。”
甄朗云正从里间出来,恰好听到这句话,他眉头微挑,问:“你缘何会没了银子傍身?”
柳觅初本就是随口说着讨个众人笑,一时半会儿的哪儿能想出那些为什么来,调笑着说:“就怕夫君改日不垂怜。”
汤自酌轻咳了一声,他半生未娶,见不得小辈在眼前没个样子,便岔开了话题:“朗云说你们这两日要回一趟秦鄞,正好我那里还有些事没有准备妥当,这便也回去了。”
柳觅初难得留了亲近的长辈在身边,也不舍得汤自酌这就走,这一去,没有甄朗云陪在身边,她也不能时时刻刻就出门,再见汤自酌也不容易了。虽说现在闹成这个样子,她在大老爷的眼里早没了什么礼教礼法,但打小记下的规矩就立在那里,她心里还是得有分寸。
回身问甄朗云说:“要在秦鄞留几日?”
甄朗云不紧不慢地坐下,递了一杯温茶过去,说:“我在京城五六年,已然许久不曾回过秦鄞了,二叔祖怕是要多留。”
她听了略有些失落,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跟汤自酌说:“我们从秦鄞回来了,再去寻舅舅。”
汤自酌摆摆手:“时候耽误不得,当是尽早启程去淮北为好,等你们回来,再过不了五六日也该走了。”
一说起这个,柳觅初不由得又雀跃起来,拉着甄朗云东扯西问,带去送给外祖父和外祖母的礼物她早就筹备上了,大都是从自己的嫁妆里出。孙妈妈没个一儿半女的,几乎将她当成了亲孩子,出嫁妆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含糊。
殊不知甄朗云也早就筹备上了。
他淡淡说:“不必你准备那些,趁早叫婆子们歇下吧。”
她不明所以,回头看他,飞扬却抢先吱了声:“回夫人,二爷早就吩咐属下去准备了,现已差不多了,回头送了单子给您看看。”
这事本也没指望着别人去做,她自己的外祖家,十几年不曾有了来往,总要她自己尽心才是……就是孙妈妈留给她的那些嫁妆实则也是做不得数的。
她想了想,没有直接推拒,转而吩咐寻双把备好的东西都散了,重入库房就是。
她算了算时日,去秦鄞应当也不必她多随礼或见什么长辈,带了东西多少也能赶些进度。
做几双绣鞋、斗篷、花垫子、帽兜、绦子并锦帕之类的,这样方显心意。
正和入画吩咐着准备东西,商议定什么花样子用什么布料,正好汤自酌也在,一并把喜好和大致的尺寸也问了去。
寻珮取了澄心堂纸来,柳觅初零零散散的也写了好几页,一时要准备这么多东西,也幸好是在甄府了,藏库丰厚,什么都有,不然还真是怕赶不上日子。
寻珮领了单子就带了几个小厮去库房取东西了,谁知刚出去没个三五分便急急忙忙绕了回来,神色也有些焦急,说道:“二少爷,夫人,大老爷领了一众人过来了,奴婢见面色不善,似还带着罗妈妈。”
也不怨寻珮着急了,这罗妈妈的名声柳觅初也听过一二,听说是专管府里下人的,手段狠毒的很,打从她手里受过私刑又被发卖出去的丫头和小厮可不在少数。寻珮寻双从前也是从她手底下过来的,但这大老爷来斓风院便罢,带了罗妈妈又是几个意思……
其实也不用猜测了,尚不及他们反应,甄鹏辉便带着人怒气冲冲过来了。
进门也不看人,指着甄朗云便骂:“你这逆子!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事!我甄家的脸面都要叫你丢光了!”
甄朗云也不起身,慢腾腾的喝了一口茶,面上不喜也不怒。柳觅初依着规矩起身淡淡的行了一礼,汤自酌还搞不清楚什么状况,他没有见过甄家的大老爷,但听方才那话多少也明白了,眉头皱了皱,这甄家世代耕读的名声,怎当家人却是这么个行事法……
心里虽不耻,这位于他而言却是正经的亲家,怎么也不好不搭话,正预备站起身揖手问礼,那甄鹏辉却看也不看他,眼神直愣愣看向柳觅初,厌恶的意味再明显不过,瞧着只恨不得叫她立时便去死!
汤自酌愣住了。
甄鹏辉一指柳觅初,怒斥道:“你这贱妇,还有脸请安!什么样的货色也敢欺瞒我甄府上下,我看你是嫌命太长!”
柳觅初神色僵了僵,这就明白了,孟姨娘好容易拿捏了这么个所谓的“把柄”,不拿出来大做文章才奇怪了,只是大老爷直忍到现在才来,也叫人意外。
甄朗云眸光一寒,“父亲当是要注意些,话可不能乱说。”
汤自酌也起身,憋了怒意,本就知道侄女这身份在大族里不好过活,却不想过得是这样的日子,随便就叫人如此辱骂,甄家百年的名声在外,甄鹏辉这又算什么?!
“想必是甄家大老爷吧。”
甄鹏辉仿佛此时才注意到汤自酌的存在,见一而立左右男子玉面书生一般长生而立,眼生的很。这柳氏见有外男在,竟也不回避,可见其性之淫、其心可诛!
他语气不善:“你又是谁!”
汤自酌紧忍着,蹙眉说道:“鄙姓汤,名自酌,是贵府柳姨娘的母家舅舅。”说到柳姨娘三个字,汤自酌明显感觉到不舒坦。
甄鹏辉一听他是柳觅初的舅舅,眼神登时便带了三分蔑视,不再理会,转而又看向儿子。
“平日里你再如何肆意妄为我也不管你,你祖父将你教育成这样子,我也不好说什么,但这次你也胆子忒大!竟然敢娶个伶人进甄府,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你也莫想再瞒着我。这柳氏没进府之前跟了多少个男人,这样的女子你也敢带回家,我看你是想毁了甄家!”甄鹏辉说话也是留着一股气的,好歹有个外人在跟前,他还不想叫外人看了笑话。
当即又吩咐道:“去,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给我撵出去!”这人当然是指的汤自酌。
飞扬看着情况不对,立时就叫了一声飞泉的名字,飞泉带着几人就进来了,护在汤自酌跟前。
汤自酌却果真着了恼,这甥胥就一个女人,只他的外甥女陪在身边,甄鹏辉说的不是她却是谁?
当下也不顾礼仪教化了,恼怒的开口:“甄大老爷要把话说清楚了,我家的外甥女清清白白,如何就有您说的那样不堪!我家虽说也不是簪缨大户,但也不容人这样糟蹋家中的姑娘!”
甄鹏辉满脸鄙夷:“什么蓬门小户也来我甄家跟前说教,我尚且没治你家的罪,明知是个破鞋却送来我甄家,你们是不想在孟德住了!”他完全没想到汤自酌会和淮北汤家扯上关系。
汤自酌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世族子弟口中说出,短视不说更是针眼大的心肠。当时便震惊了,过后便是深深地震怒。
冷笑一声:“甄家老爷过虑了,我汤家自始至终也不在孟德安户,您今日的所说所做也着实愧对了甄家的名声,实在叫人开了眼界。”
甄朗云眉间深拢,语气重了不少:“父亲!”他脸色着实不好看,岂是能用冷脸来形容的?这架势……飞扬比手保证,这十几年也不曾见过一次,这次是火大发了。
“谁同您说了这些?”
甄鹏辉气的快要跳脚,抽空回了一句:“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为父亲自查到的,你不悔改便算,趁早处理了这柳氏,把这姓汤的也给我撵出去!什么人也敢来我甄家叫嚣!”
汤自酌气笑了:“也不知我淮北汤家何时成了蓬门小户,甄大老爷口气倒是不小。”
汤家到了这代衰落不少,却承蒙祖上荫避,至今也是淮北说一不二的望族,就是紧靠着淮北水都的懿亲王见了汤家的老太爷,也要笑着问一声好,比不上甄家在大康的底气足,但也是淮北说一不二的人家!何时被这般鄙夷过。
甄鹏辉正在气头上,顾不上听他说了什么,怎会想到柳氏和淮北的汤家有了联系!
柳觅初冷眼旁观,自己承着父亲的教诲长大,柳家书捍门户,不说她从前在京城的名声如何,就是来了孟德,甄鹏辉说的这些也是子虚乌有!
她跟着孙妈妈在凝欢馆住了三年,日日夜夜有翘首以盼着机会,上辈子她只在方赫显面前弹过几首曲子,这辈子更是只跟了甄朗云一人,说什么伶人就罢,后面那些腌臜话又是谁给她安的罪名!
甄朗云声色更冷了几分:“父亲若是再这般无理取闹下去,莫怪儿子不留脸面。”
甄鹏辉气的额头青筋直跳:“这事容不得你说半个不字,我如今方才是甄家的家主,甄家上下都要听我的!你做了有辱门楣的事情出来,待我把柳氏处理好,你就给我去祠堂跪上三个月,对着你祖父好好说说你做了什么错事!”
甄朗云嘴角挂起一个冷笑:“父亲准备如何处置?”
甄鹏辉看了一眼罗妈妈,那罗妈妈立时便凶神恶煞的冲着柳觅初走过来。
“浸了猪笼都是便宜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