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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渊微微一楞,又笑了一声,他抱着琴走向书房,绕过屏风就看见一身齐衰的楚玄正坐在一张檀木书案后垂眸翻看着一本书。他的脸上有着一夜未眠的倦意,“你这屋子里别的书没有,戏本子和琴谱却多。”
姬渊看了一眼楚玄手上的书,黄色的书封上书“东窗记”三个字。这一众戏本子里,楚玄却独独挑了这本关于岳飞蒙冤的《东窗记》。
“王爷昨日为太后扶灵劳累了一日,怎不好生休息,却有闲情逸致到我这陋居来?”姬渊抱着琴走到琴案边,将怀中的琴放在琴案上。
“昨日送太后梓宫往乾陵途中,竟听见有人在山上抚琴作乐。”楚玄抬起眼,目光随着姬渊的动作移动着,雪后初晴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英俊却过于冷峻的面容上,他的神态中透出一种探究和深思。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把琴上,“父皇早已下令国丧百日之内不得作乐,如今有人犯禁,金陵府尹自然是立刻派人前往搜山,奈何风雪太大未找到人。我想整个金陵城如此胆大妄为,敢在太后出灵之日作乐的怕也只有你了。”
“想不到王爷竟如此挂心于我,”姬渊回过身,冲着楚玄懒懒一笑,道,“我不过是与墨四小姐在山上赏雪,独处了一天一夜,一时忘形不小心犯了禁。却想不到那座孤山上的琴声竟也能传到官道上。”
“你也会忘形?”楚玄缓缓笑起来,只是他眼中的清冷却依旧未被他的笑容驱散,他道,“温柔乡便是英雄冢,再美好的女子终也不过是红粉骷髅,白骨皮肉。父皇虽极喜欢你,可你若在国丧之内犯禁,他也未必会纵容,还是小心为好。”
“王爷放心,姬渊必不再犯。”姬渊淡笑道。
“说起来,你既这般喜欢那墨家小姐,不如干脆就做了墨家的女婿如何?”楚玄放下手中那本《东窗记》,又笑道,“虽说自古良贱不通婚,可你如今得父皇喜爱,让他为你恢复良籍再颁布特旨赐你个官身也是极容易之事,权看你想与不想。只不过这墨家的女婿可不好当啊。”
“王爷说笑了,”姬渊走到窗边,慵懒地斜倚在窗台上,冲着楚玄轻笑道,“我能在皇上身边如此得宠,除了我这人天生就是这般讨人喜欢之外,还因我身在贱籍,没有官身。低微如我,不会对皇上造成任何威胁,是以皇上才这般放心地宠我。”
皇上是个极多疑的人,就如墨紫幽所猜测,也许皇上早就认出姬渊就是沈檀,故而才这般宠信他。可就因皇上可能认出了他,他才不能脱出贱籍,恢复良身,更不可向皇上讨要官职。因他也是皇上血脉,也是龙子,一旦他获得了与诸皇子相类似的地位,皇上也许就会如猜忌诸位皇子一般开始猜忌他。
皇上对他的喜欢和愧疚到底有多少,足不足以深厚到可以抵消皇上那天生过重的疑心。他不敢赌,也不能赌。
再则——
姬渊用他那双含情带笑的凤眼淡淡看着楚玄,楚玄也正用他那双清冷的眸子淡淡回视着他。
倘若他身入官场,手握大权也许可以成为楚玄的一时助力,可待楚玄登基之后呢?他会否也对他生出疑忌之心来?
人心从来是最难把握之物,天心难测,帝心易变。
前世,他助楚烈上位之后,未向楚烈讨要一官半职,也未恢复良身,只甘心继续做一个长伴君侧的弄臣,便是早早看穿了这一点。
“你真是不要脸,这般自夸之言也就你说的出来。”楚玄摇摇头道。
“咦,若我不是天生讨人喜欢,王爷又何必担心我的安危,巴巴跑来在我这陋室里守了一夜。”姬渊冲着楚玄眨眼笑道。
“我可从不担心你的安危,”楚玄一时失笑,“我不过是突然静不下心,便想着也许在你这里我或者可得片刻宁静。”
“王爷可是着急了?”姬渊笑问道,楚玄回到金陵城已快一年,如今虽是与皇上重拾父子之情,地位也绝非一年前可比,但终究仍是未参与政务,唯一建树便只有白石河救灾一功。心急,也是在所难免的。
“姬渊啊姬渊,”楚玄叹息道,“这世上知我者,能为我解忧者,也唯有你了。”
“王爷莫急,终要等秦王和七皇子分出胜负来,你才好做那个渔翁。”姬渊淡淡微笑道,“这一遭墨阁老因蒋家之事吃了大亏,生生被分走手中一半权力。秦王心中恼恨,马上就要有大动作。胜负很快便会知晓,王爷耐心等待便是。”
“我自然知道他们就快要分出胜负,正因如此我反而越发静不下心来。”楚玄叹息道,越是接近结果,便越是按捺不住,不是因为忧心,而是因为兴奋。“只是他们若有一人败了下来,你又欲如何打破我如今不参朝政的僵局?”
皇上近来看楚玄越发顺眼,未必不肯让楚玄重新参与朝政,只是当年皇上亲自下诏夺去楚玄一切职权送往南梁为质时做得那般狠绝,再加之苏家一案和萧贵妃之事,皇上终究是对楚玄心存疑虑,故而摇摆不定。
“不急,待秦王与七皇子分出胜负,墨四小姐给王爷的那份投名状大约也就快回来了。”姬渊笑道。
“她与你倒是极像,总喜欢兵行险招。”楚玄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叹息道,“只是她越是聪明,我就越是对她不安,纵然她屡屡出手帮我,我也对她难消疑心。”
“王爷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姬渊低眉轻笑,他能理解楚玄对待墨紫幽的那种谨慎,因为他们都曾在女人身上吃过亏。墨紫幽偏又太聪明,若非他与墨紫幽曾有前世之缘,曾在白石河患难与共,大约他对墨紫幽也是难消忌惮。
缘之一字看似难循道理,可往往又有因有果,他与墨紫幽之间的缘分因果便是如此奇妙。
“不错,我是真的怕了。”楚玄笑叹一声,当年宁国公府里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如今却已是集万千宠爱在一身的贵妃。人之善变,难测难料。
“往后还有的是王爷费神的地方,王爷如今就别想过多,一切有我。”姬渊道。
楚玄靠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起脸看倚在窗边姬渊,窗外是梨园的皑皑雪景,窗前少年一身雪衣,含笑的神情一如七年前那风雪中向他走来时的模样,那般笃定自信。他笑了,“不错,一切有你。”
“王爷一夜未眠,何不回去好生歇息。”姬渊建议道。
“怎么,嫌我碍事?”楚玄笑问道。
“怎敢。”姬渊也笑。
“罢了罢了,我就不在这碍你眼了。”楚玄含笑起身,绕过屏风向外走,边走边道,“我若是在这里,怕是那位墨四小姐就不敢来了。”
“王爷说笑了。”姬渊跟在楚玄身后出了书房,欲送楚玄出去。
“不必送我了。”楚玄却是道,他拿起坐榻上的那件狼裘穿在身上,大步向门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又回头看姬渊,“我每每问及你是否喜欢那位墨四小姐,你总是顾左右而言它,你这到底是默认还是否认?”
姬渊不语,楚玄也不等他回答,便笑着大步下楼去。姬渊站在二楼的美人靠边,看着楚玄那灰白色的背影踏着梨园中的积雪,一路走远。他隐隐觉得楚玄的背影身姿似乎改变了一些,孤绝仍在,却再不是七年前途经临川时那略显颓丧的模样。
***
如今国丧,按例太后为先皇继后,皇上继母,皇上为人子者应该为她服斩衰二十七个月。只是皇上贵为天子,自是不能罢朝守孝,便以日易月,服斩衰二十七日。但诸皇子则理应按例为叶太后服齐衰一年,虽无需解职,但一年之内仍是不得见客宴饮,不得婚娶行房。
又加之皇上规定金陵城军民百姓,文武官员百日内都不得宴饮作乐,是以就连到了正月整个金陵城也都是冷冷清清,各家各府都闭门不会客,也不来往走动送礼。直到正月过后满了百日,金陵城中才算热闹起来。而后今年的花朝宴也因叶太后国丧之故未办,三月皇上的寿宴也只是草草办理。
哪知皇上寿宴刚过,诸皇子为叶太后服齐衰刚过五个月时,七皇子妃薛颖不知是从哪里得知七皇子楚宣养外室之事,竟是带人找上门去。
薛颖一嫁入七皇子府就先将楚宣那几个通房处理了,而她成为七皇子妃这大半年来也从不许楚宣沾染别的女人。一则是她未有孕自是不能让庶子生在嫡子前面,二则她是将门虎女,性情一向彪悍善妒,单看她当初在上林苑一见面就因心中嫉妒箭射墨紫幽所乘之马便知她为人行事。
幸而楚宣因需要薛颖之父东乡侯的支持之故对她颇多忍让,又加之楚宣要在百官和皇上面前树立自己勤政上进的形象,自是不能广纳妾室多显他好色贪欢,后来又在孝期。是以,倒一直与薛颖相安无事。
哪知,这一次薛颖带着人找到楚宣养的那个外室时,却发现那外室生的儿子都有五个月大了。为何当初楚宣未将此女直接纳入府中,薛颖一查之下才知道原来这名外室原是个寡妇不知怎的勾搭上了楚宣。
大魏虽未明令禁止取再醮之妇,但也还是趋向于提倡寡妇守节,□□时便有凡是三十岁前守寡,五十岁后未改嫁者,加以旌表,立贞烈碑,并免除本家差役等鼓励寡妇守节的律法,□□更曾着人重新增修《烈女传》教化百姓。
不过就连当今皇上自己都曾□□皇嫂,所以楚宣看上个俏寡妇也不算奇事。可皇上那些事毕竟不是放在明面上的,且皇上的身份也绝非身为皇子的楚宣可比。是以,楚宣固然极喜欢那个俏寡妇,不过到底夺嫡在即不能落人话柄,便先将她养在外面,欲待日后改名换姓再接入府中,却不想如今竟被薛颖给莽莽撞捅破了。
楚宣在外面养了个俏寡妇也就罢了,说出去虽是私德有亏却也不是什么大是大非上的问题。却不想薛颖这一查之下气到不行,干脆查了个彻底,也不知是楚宣真如此不小心,还是有人作祟,居然让薛颖又查出了楚宣在娶她进门之后又在别处养了好几个外室,其中两个一个已有身孕三个月,一个已有身孕四个月。
薛颖方才将事情查出来,就不知被谁给泄露出去了。这一下闹出来可不得了,七皇子楚宣为叶太后守孝期间居然私养外室不说,还如此急色在服内行房生子。各路言官立即上书弹劾楚宣不修私德不重孝道,要求皇上来加惩处。
皇上盛怒不已,将楚宣传进宫中骂了个灰头土脸,又勒令他解除所有职务闭门思过直至守孝期满,又命人将那两个外室强行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