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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晚居内,眼看着墨越青一句话也不多问就这么让封夫人走了,墨紫薇顿时就急得跺脚,“爹——”
“滚!”墨越青却是怒喝一声。
墨紫薇被骇得一抖,再不敢多言,灰溜溜地离开了霞晚居。蒋金生一看墨越青如此哪里还敢多留,便也立刻走了。蒋兰青看了墨越青一眼,心知情况不对,立刻找了个借口拉着秋燕一起进产房里帮忙,又给院中进出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墨老夫人,刘妈妈,还有墨越青,就连方才还在产房进出忙碌的下人要么出了院子,要么进了产房回避。
待整个院子终于清净了,墨越青才转头看向墨老夫人。他的目光极沉极冷,看墨老夫人心头一颤,就听他缓缓道,“母亲,你为了蒋家当真是煞费苦心!”
“你什么意思!”墨老夫人心知墨越青已起了疑心,她今日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墨紫幽会带飞萤过来,而飞萤的医术又这般好。否则,无论蒋姨娘今日这一胎生不生得下来,墨越青都不会发觉她喝过药量极重的催产药之事。但她认定自己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而无论是蒋兰青还是秋燕,都绝对没有胆量出卖她。是以,她仍是一脸镇定地沉声怒问墨越青道,“难不成你怀疑是我给雯慧下药的!”
“是母亲下的药,还是她自己服的药,我还真不知,但终归是你们两个串通一气!”墨越青想到一开始蒋姨娘借着难产祈求他保下蒋家之事,顿时冷笑了一声,道,“母亲大约觉得我找不到证据,才能如此理直气壮是不是。”
墨老夫人沉着脸不说话,她的确认为墨越青找不到证据。
“可我方才让随从去问过门房了,”墨越青却是沉声道,“门房说这两个稳婆巳时末便已到府中,先前来请我的人却说蒋姨娘是未时末才开始腹痛的。对了,听门房说还有个巳时末来的大夫正在福寿院候着,我真的很想知道母亲是怎么预见到今日蒋姨娘会受惊产子,竟提前了两个时辰准备好稳婆和大夫?”
墨老夫人的脸色微微发白,她只想着堵着蒋兰青和秋燕等人的嘴便万事大吉,却是漏了这一点,这微妙的时间差就证明了一切。
“母亲,那是我的孩子,为了蒋家,你们竟是也做得出来!”墨越青的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意。无人喜欢被人算计,特别是被自己最亲近的家人拿着自己将出世的孩子的性命这般算计。而且,他还当真中了计,因一时动容而心软答应蒋姨娘保下蒋家,若非飞萤点破蒋姨娘服过催产药之事,他根本就不会想到墨老夫人会拿他将要出世的孩子来冒险。不得不说墨老夫人算计得实在太好。“在母亲心里,是不是什么都重不过蒋家!”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如此狠心不肯帮你大表哥避过这一次的祸事,我又何需如此!”墨老夫人恨恨地回视墨越青,事情既然已经瞒不住,那她也不怕说开了。她是墨越青的母亲,墨越青再如何气愤,还能轼母不成。她道,“你分明有能力帮蒋家一把,却是要弃蒋家于不顾!无论是你,还是你刚出生的儿子,这整个墨家人里哪一个身上没流着蒋家的血!血缘至亲,你却如此冷血!又如何能怪得了我,这都是你逼我的!”
“母亲当真以为,我这个首辅坐得很舒坦?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墨越青怒极反笑,“我身为首辅,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稍有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在内阁中,我处处受武阁老掣肘,还要受皇上宠臣内廷总管韩忠的牵制。在朝中,清流一派的大臣一心只想着退了的叶阁老不愿与我为伍。其余诸人全是墙头草,眼看着如今七皇子在皇上面前更得宠便偏向武阁老多些。我这个首辅当的远比当初的叶阁老还艰难许多,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我,等着我犯错好将我从首辅之位上拉下来!”
墨老夫人一怔,自从墨越青和她产生隔阂之后,他便不再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地常同她谈论朝中之事,遇上为难之事更不会找她商量,反而同封氏还说的多些。在他看来,墨老夫人私心太重,眼界又窄,只着眼于眼前一方一寸的得失,为了一点小过节居然给封家下绊子,又为了眼前小利让墨家亏了大钱。他都忍不住要怀疑墨老夫人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做事越来越不着调。
而且,墨老夫人也确实太向着蒋家了。墨越青这人其实最像墨老夫人,虽然他对外人总是和和气气,该讨好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的折腰。可对于自己的家人,他骨子里隐隐有着一种霸道,让他希望所有的家人都全心为他着想,为他付出,受他控制。他不希望出现任何他不可控制的情况,比如逃走的墨紫菡,再比如他认为向着宁国公府,背叛了他的墨云天。
就如同对待墨云天一般,墨越青一旦觉得墨老夫人外心太重,太过偏向蒋家,他便开始冷淡墨老夫人。虽然他依旧尊重墨老夫人,有什么好东西依旧先往福寿院送,但他们母子间的感情却是不一样了。
墨老夫人在墨越青的冷待之下,对如今朝中的局势便不甚明了。虽然知道武阁老是墨越青的政敌,但她近来在外听多了恭维之言,特别是总有人私下里对她说,武阁老是皇上最宠爱七皇子楚宣的舅舅,在内阁的资历远比墨越青要长久,结果却仍是屈居墨越青之下,到现在也只能是个次辅。
故而,墨老夫人总觉得武阁老再难以应付,那也是不如墨越青的,次辅终究是不能同首辅相比。更何况还有一个宁国公府在。宁国公府一向低调,可宁国公的本事墨老夫人是清楚的。当年苏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详细的她自是不知,却也曾从墨越青的言语中明白与宁国公府脱不开干系。就连权倾朝野的苏家都能被宁国公府绊倒,更何况区区一个武家。
而蒋家于墨老夫人而言,实在太过重要,这份重要不是蒋家能带给她多大的好处,而是蒋家存在于她的意义。
一则,当年,墨老太爷独自上金陵城赴考,一去便是四年,她独自带着两个儿子还要下地劳作,险些累死。全凭着她的哥哥嫂子接济帮助,她和两个儿子才能活下来,她今天才能成为诰命夫人,成为当朝首辅的母亲。蒋家于她有大恩,她自是不忘。
二则,当年就因为她出身卑微贫寒,险些被那时的内阁首辅之女赵小姐抢走了丈夫,幸而墨老太爷一身正气,宁可仕途不顺遂也不肯抛弃糟糠之妻,她才没落得被负心休弃的命运。后来,又遇上墨越青的元配萧氏那样出身高贵,鼻孔朝天,完全压不住的媳妇,她算是明白了母族的地位代表了什么。故而,她便总盼着蒋家好,盼着蒋家兴旺,她脸上也有光彩。
是以,她无论如何都想保住蒋家,却完全没想到墨越青在朝中竟是如此艰难。
“可若你真的出首你大表哥,蒋家就真的完了——”墨老夫人还是不死心地道,“三十万两不是小数目,那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蒋家到底也是你母族,真落到如此田地,难道你脸上就有光彩?难道墨家与宁国公府是一体,与蒋家就不是一体?”
墨越青目光深深看着墨老夫人许久,他想不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墨老夫人居然还不死心,也许墨老夫人还觉得他说的都是推脱之言。他终是疲惫地笑了一声,道,“好,母亲都为蒋家做到如此地步,我就救蒋家这一次。”
墨老夫人顿时就面露喜色,却听墨越青道,“但,这也是最后一次,墨家与蒋家从此以后划清界限,往后无论蒋家再出任何事,我都不会再出手相帮,蒋家人也不得再打得我的旗号行事!”
墨老夫人面上的笑容一僵,墨越青又看着她道,“至于母亲你,日后除了福寿院的事,府中任何事都不得插手!”
“你——”墨老夫人气得脸色一白,墨越青这是要完全架空她,倘若她日后除了福寿院之事,其余墨府事务都不得插手置喙,那这个墨家就完全是封夫人在当家,她连个说话的权力都没有。而墨越青这次虽然愿意出手救蒋家,但他依旧决定要将蒋家舍弃。
“母亲答不答应!”墨越青冷冷问。
“好,好!我生的好儿子!”墨老夫人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墨越青道,“我不过是让你帮一下蒋家,你便这般与我计较,威胁于我!”
“母亲只说答应不答应便罢。”墨越青的声音中透出一种无情。
墨老夫人清楚自己这个长子的性子,一旦他狠起心来便是比谁都狠,他说出口的话绝对不会是一时之气,一旦她答应了,将来怕是绝无转圜的可能。可她若是不答应,墨越青一定不会救蒋家。
她看着墨越青那双沉冷的眸子,终是咬牙点头道,“好!”
“好。”墨越青点点头,又看向产房,产房里那新生的婴儿已停止了哭泣。他道,“日后蒋姨娘无事便别出霞晚居,好好在这里抚养孩子吧。”
这便是要让蒋姨娘继续禁足的意思。
语罢,他转过身不再看墨老夫人一眼,大步出了霞晚居,竟是连自己新得的孩子都不曾去看一眼。
“封文鸳!我跟你没完!”墨老夫人面色沉沉地看着墨越青前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地对刘妈妈道,“你看看他,他居然这般对我!都是封氏那个女人教唆的!当初若不是她处处同我做对,我又怎会让蒋家给封家下绊子,现在又怎会如此!都是她!都是她的错!”
“老夫人消消气,来日方长,总有让她吃苦头的时候。”刘妈妈宽慰墨老夫人道。
墨老夫人的脸上表情已近扭曲,她阴冷冷地笑了一下,道,“不错,来日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