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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是气得不轻,当场就将那来送信的蒋家侄儿大骂了一顿。”封夫人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又问墨紫幽道,“你当初让我嘱咐我父亲趁着你伯父不管蒋家的时候,使劲给蒋家的生意下绊子,可是已料到了这个?”
“我又无先见之能,如何能预料得到。”墨紫幽淡淡笑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如今蒋家在生意上与封家、墨家拆了伙,正是封家报复蒋家的大好机会。墨紫幽自然是早早嘱咐了封夫人不要放过这个好机会,好好地教训教训蒋家。只有蒋家实在没办法来向墨家和封家低头,那么墨老夫人才会因此而向封夫人低头。
封家先前受了蒋家不少气,自然是照做了。有了封家在生意上给蒋家下绊子,蒋家便做什么都不顺,越做越亏。其实自上次跟着封家投机亏了大钱之后,蒋家若是老老实实将部分产业变卖来填补亏空,也不会如此。偏蒋家人一来好面子硬撑着不肯缩减产业,二来觉得墨家说是不管他们,但有墨老夫人在,危及时刻墨家还是会出手蒋家的。于是才会到如今地步。
大约也是抱着有墨家撑腰的心理,蒋家老爷才敢这么大胆,贪污了这三十万两修浚河道的公款。蒋家老爷做州同知分掌的是水利,无论前世今生他在官场上都仗着墨越青胡闹了不少事情。
前世他就曾做过挪用修浚河道款项之事,只是前世蒋家在生意上并未遭逢这样大的挫折,蒋家老爷那一次贪污金额不算大,墨越青轻易就压下去了。不过人都是恶习难改的,所以这一次蒋家急难之下,蒋家老爷就如前世一样动了歪心思,墨紫幽一点都不意外。
如今墨越青又是首辅了,不知有多少人想走蒋家的门路攀附上墨越青,蒋家老爷的胆子自然越发的大。却不想才玩一次火偏就有那不长眼的人察觉了,蒋家老爷只好来求墨越青收拾残局。
只是蒋家老爷这么快就作死,倒是给了她一个好机会。
“我父亲几次写信来都夸你眼光独道,很有做生意的天分,可惜你生为女子,只能屈才在闺阁之中。”封夫人颇有几分惋惜道,“上回你让我建议父亲往漕运上发展,正好朝廷新修的一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竣工,幸而我们家听了你的建议早有准备,借着这股东风还真是挣了不少。”
柴胡的价格早已回升,封家已经将上次悄悄屯积和低价收购墨家、蒋家的柴胡全都卖了出去,完全补回了先前的亏损之外,还大挣了一笔。墨紫幽早知那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会在今年竣工,之后南北货运走水路要比走陆路顺畅便捷,便建议封家尝试发展一下漕运。有墨越青这个姻亲在,官府也不敢卡封家的货船,封家做起漕运来自然比那些没有背景的商贾更便利许多。
“我的建议有用便好。生为女儿身也没什么,总也会有我自己的出路。”墨紫幽笑了笑道。
听墨紫幽这么说,封夫人顿时就想起她如今实在不太好的名声,叹息道,“也是你伯父和你祖母误了你,鬼迷心窍居然同意让你去给那西狼王子做妾,结果闹到如今这般,实在是害苦了你。你也十四了,该是说亲的时候,可如今在金陵城你想找人家怕是不容易。我家中有几个侄儿都极不错,若是你不嫌封家是商贾之家,不如考虑一下嫁去江北。”
墨紫幽一怔,封夫人这是想让她嫁去封家。封夫人善待于她,依她如今的名声嫁去封家也许是最好的出路,只可惜她心中已有了别的打算,并不想在亲事上费神。她便笑着推脱道,“二姐姐和三姐姐都还未订下呢。”
“虽然你在家中行四,但你是二房的,比紫冉和紫薇先订下也没什么。”封夫人淡笑道,“以你的品貌才情,嫁去封家是委屈了你。不过既是我家,你嫁过去必然是不会受半点委屈的。”
“伯母说哪里话,嫁去封家是伯母替我考虑得周全,如何算得上委屈。”墨紫幽摇头道,“只是伯母知我心事,心事未了,我是断不会考虑这些的。”
封夫人见墨紫幽如此,便也不多劝她,只是叹息一声道,“罢了。”
“伯母今日叫我过来,只是为了说蒋家的事情?”墨紫幽问。
“这个。”封夫人拿出一封信交给墨紫幽。墨紫幽要打开看,她却制止了,“这是我父亲前几日写给我的信,这封信和信里附的东西有些特殊,你替我收着,但绝对不要打开。”
“是什么东西让伯母你这样谨慎?”墨紫幽顿住手问。
“并非我不信任你,”封夫人只是笑道,“只是有些事你知道了也没什么好处。”
墨紫幽微微凝眉,她虽然好奇,但还是尊重封夫人并没再追问,只是将那封信收进了怀里。毕竟无论是谁,无论是哪个家族都会有一些不想让他人知道的秘密,若是与她无关,她也没必要追根究底。
“麻烦你了。”封夫人笑着向墨紫幽道谢,“想来想去,还是交托给你保管我最放心。”
“不过一点小事,伯母无需介怀。”墨紫幽笑道。
之后,她又同封夫人闲话了两句,便回了东小院。回到东小院后,她先找了一个隐秘的位置将封夫人交托她保管的信收藏好,到了晚上却是独自一人悄悄出了墨府去了姬渊的梨园。
她如今去梨园已无需从正门请人通报,只需要悄悄至梨园与墨府相邻的那面墙所开的角门敲上三长两短的暗号,便会有人为她开门,而这暗号隔一段时间便会换上一种。
夜色下的梨园有一种迷离的美感,亭台楼阁,玉湖曲桥,花树山石都笼罩在一种朦胧之中。墨紫幽只在白日来过一次梨园,其它都是在夜晚来访。她一路熟门熟路地往姬渊住的小楼走去,隐隐可以听见数人唱曲的声音从前院传来,生旦净末丑,唱词迤逦,在这夜色幽幽间听来,颇有一种缥缈又诡异之感。
小楼里今夜难得没有琴声,姬渊正倚在二楼的美人靠上执一只白玉酒壶对月饮酒,远远看见墨紫幽在夜色中娉婷而来,他顿时就懒懒笑了,“四小姐真是好久没来见我了,我空虚寂寞得只好借酒浇愁。”
墨紫幽在小楼下停住脚,仰起脸看向姬渊,笑道,“难道你不是因为你的红颜知己明日便要远嫁,才在这里暗自伤怀?”
永平伯府的曲小姐明日便将远嫁去江北。
“我的红颜知己从来只有四小姐一人,何来他人。”姬渊冲着墨紫幽抛了个媚眼。
“真是无情呐。”墨紫幽边说着边缓缓上楼,“曲小姐要是听见了怕是要伤心的。”
“终于得偿所愿,她想是开心的很,哪会为我伤心。”姬渊转过身,看向走上楼来的墨紫幽,装出一脸委屈地道,“说起来,你曾经还误解是我害得她名声扫地,被迫远嫁。”
“难道不是你故意要让人误解的?”墨紫幽浅浅一笑道。
这实在不能怪墨紫幽从前对姬渊的成见那么深,是姬渊自己放浪形骸,总是引发许多误会。谁能想得到,曲小姐其实是有意利用他来坏了自己的名声,好达成下嫁给她那个出身商贾的儿时玩伴的目的。
“他人的误解,我从不在意。”姬渊看着墨紫幽,哀怨地叹息道,“但若是四小姐误解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他那双总是含情带笑的凤眼在醉意微熏之下更显得情意浓腻,墨紫幽险些要被他看得经受不住,便强行转移话题道,“我今日来,是来给你送礼的。”
“什么礼?”姬渊懒洋洋地靠在美人靠上问。
“蒋家老爷在任上贪污了三十万两白银的修浚河道公款。”墨紫幽淡淡道,“秦王近来不是和七皇子越掐越凶了么,你再帮他们加把火吧。”
墨越青担任首辅的这两个月来,楚烈一党和七皇子楚宣一党斗得越发厉害,双方都是奇技百出,不由余力地互相捅刀,皇上都被闹得十分头疼。
不过他们这么斗也算是有点好处,只少无论是哪一方,现在都不敢轻易犯错让对方抓到把柄。是以,叶阁老虽然退了,朝廷也并未一下子就闹到乌烟瘴气的地步,无论是墨越青还是武阁老都还是相当收敛的。剩下一个韩忠因有楚玄和姬渊的安抚,倒一时还算安静。
而楚玄依旧在做一个闲散王爷,在楚烈和楚宣未分出胜负之前,他最好是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赋闲便是对他自己最好的保护。
“我最近还觉得七皇子和武阁老做事越来越不得劲,总是碰不到秦王和你伯父的痛处,你就送了这么好的一个消息来,真是深知我心。”姬渊的笑容渐渐加深,“看样子又有好戏看了。”
“但是这个消息目前还只有墨家的人知道,自上次叶阁老寿宴之后,我最近白日出门时总觉得有人盯着我,所以你向七皇子和武阁老透露这消息时,最好别让人觉得是从墨家泄露出去的。”墨紫幽稍稍蹙眉,她猜到盯着她的人是谁,只怕是上次叶府之事楚烈对她疑心未去,但又不能肯定,所以才派人盯着她。故而她近来才极少到梨园来,就算来了也是很小心。
“需要帮忙么?”姬渊笑着揶揄道,“你总说我招蜂引蝶,我看你只招惹这么一只就顶上一个马蜂窝。”
“不必了,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好的应对。”墨紫幽叹了一口气,楚烈一个人的确抵得上一万只马蜂。
“你放心,我行事有分寸的。”姬渊淡淡道。
九月初的夜风扑面而来,吹得他们二人衣袂纷飞,有阵阵凉意爬上墨紫幽的背脊,已是深秋了。
“其实曲小姐现在就嫁是件好事,若是再晚怕又要拖上一段时日。”姬渊忽然道,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露出一种伤感来。
这是他极少会在人前流露的神情,也只有在墨紫幽面前,他才会这样放松自己。因为墨紫幽已经知道了他的一切秘密,他在她面前无需伪装和掩饰,可心放任自己的真性情。
姬渊的伤感从他那双眼尾上扬的凤眼中淡淡透进墨紫幽心里,她看见姬渊那只没执酒壶的手中握着一物,是那块叶太后送给他的羊脂白玉佩。她以心里微微叹息,只怕这才是姬渊今夜伤怀饮酒的原因。
前世,叶太后没有熬过这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