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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定了定心神,头脑快速的转动:这会不会是被大火烧死的楚家人,因找不到家人收尸而随便被安置在此处。
可是经过严密的推敲后她发现这个猜想是站不住脚的。
她在宫里当值时曾留心打听过有关那场大火的细节,并借故去史馆悄悄地查阅了相关资料:她发现由于大火发生在皇都长安且烧死的人不在少数,烧毁的还是太祖赐给楚氏一族的宅邸,因而皇上在得知火讯之后,先是调动近处的城内守军前去救火,后又马不停蹄地派人前去现场核实死伤人口,包括姓名、年龄、籍贯,全部由专人誊抄清楚送呈皇帝预览,接着根据不同的情况分批发放安葬和抚恤费用。最后还严命丞相务必查清着火的缘由,倘使有人故意纵火定斩不赦。在这么严格的层层把关下,想要蒙混过关地漏报谎报,实在不大可能。
即使他没名没姓被埋在了此处,可为何连墓碑都没有呢?
想用一截尺骨去回答所有问题,是万万不够的。她必须要继续深挖,从完整的尸骨身上或能找到答案。
不久一个完整的头盖骨出土了,她心中的不安如瘟疫般逐渐蔓延。她不顾酸痛的双肩继续奋力地土,汗水不断地顺着脸部的弧度汇合至下巴,摇摇摆摆地掉进泥里,砸出一个个如拇指般大小的泥坑。
又有骨头陆陆续续地被她掘出,最后一个掌骨的重见天日则彻彻底底地推翻了她的第一个猜想。
楚云汐用袖子揩了下汗津津的额头,耐心地把人骨整理好,摆放在所坐的绢布上,粗略地检查过之后,大致得出了以下结论:
第一:这是一副完整的人骨。
也就是说这些白花花的骨头是属于同一个人的,而不是多人的残肢。这是根据骨头接缝处和对称性判断出来的。因她几乎没有仵作验尸方面的经验,所以能依靠的只剩下常识了。
第二:这副骸骨的主人应该是个男子。
首先,死者骸骨较为粗大,突起明显,鼓面粗糙,骨质较重。根据死者的骨骼的高度和宽度来看,他应该是个男的。
其次,死者的颅骨,从头顶耳朵至脑后共有八片,这是男性的象征。如果她没记错,书上记载:女性仅有六片。(1)
第三:这个人绝非被十年前的大火烧死的,他很有能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亡!
这幅骸骨被梨树跟包裹缠绕的密不可分,好像这梨树是从这个死人身上出来似的,尤其是左手掌,细小的根须甚至都穿到了手指关节中硬生生地将指骨插成好几段,光清理这些树根就费了她好半天的功夫。
楚云汐仔细的回想有关这棵梨树的所有记忆片段,她在梨树上练过轻功,而且此树又象征着父亲对母亲的誓言。于是,梨树从发芽到长成参天大树的影像如流星般迅速地划过她的大脑。她清晰地记得,那一切都发生在火灾之前。
梨树在大火之前便已然树立于此地了。倘若此人是大火后被埋在树下的,那么必须把梨树连根拔起。谁会把尸体埋好之后,又把树重新种回去。而且梨树根部与尸体缠地这么难解难分,中间也没有被挖断的痕迹。
于是按照即得线索。她可不可以这样猜想:在火灾之前的某一天,有人把尸体埋在了梨花洲的门口,尸体身上恰好有梨树的种子,或者说这个人手里正好握了几颗梨树的种子。种子吸收了死人身体和地底泥土的营养,发芽长大直至枝繁叶茂。
第四:这个人很可能死于利器所伤。
经历了这些年的腐化,尸骨上难免有些残损的地方。但是尸骨上却有两处奇怪的缺口,似乎是利器所为。一处在左边肋骨,缺口处于人身体的左侧面,伤口斜着向下,高度大概在心脏的位置。很大呈三角形状,一处在右边肋骨靠近后背胸椎的地方,那处缺口很小,斜着向上,用肉眼看很容易忽略,楚云汐是用手摸出来的。
她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模拟那人被杀时的情形,伤口既然一深一浅,那么致命伤自然便是重伤处了。如若一刀毙命凶手何必再补一刀非致命伤呢,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应该是凶手第一刀下手不重没有杀死死者,所以才有了第二处伤痕。
因此她还原的凶案过程是这样的:凶手先用形似锥子之类的东西从死者背后袭击,伤口在右侧且不深。凶手见死者没死拔出凶器,想要再刺一刀。而死者则在受伤后想要看清凶手是谁,他面向左转,转到一半时,恰巧身体左侧对着凶手,凶手一刀从死者左肋插入心脏,死者当场倒地身亡。
当然了猜测仅仅是猜测猜测,猜测不等同于事实。若想得到准确可靠的结论必须要通过仵作的尸检。毕竟这尸体只剩下了一具白骨,他肉身上是否还有其他伤口,就不得而知了。也许这些伤口是在死者事后,凶手故意弄得用来掩人耳目也未可知。他也不一定是被利器所杀,单凭两处骨头上的伤痕轻下结论未免武断,他也可能死于中毒、溺水,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是被烧死的。她有把握的仅是,这人不是死于十年前逼她离开家的那场大火就是了。
相比于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以下疑问则显得更加棘手:
一、死者是谁(死者的身份)?
二、凶手是谁(凶手的身份)?
三、杀人动机?
四、最为重要的一点,也是楚云汐觉得最诡异的一点:死者是府里的人还是府外的人?
府里的主人全部健在,所有的奴仆也都被登名造册,是有据可查的,如果无缘无故少了一个人,会没人知道?因而基本上可以排除死者是府里的人的可能性。
假使他是外面的人,那就更说不通了,会有人在外面杀了人,然后躲过楚府层层守卫,穿墙过户跑到梨院门口神不知鬼不觉将尸体埋在这里,瞒天过海,掩人耳目十几年?纵使杀人者是对府内地形极为熟悉的府内人,怕是也很困难吧。
无论哪一种假设在她看来都很难自圆其说,况且销埋尸体的最佳地点该是城外的乱坟岗,而不是楚府这样的高官府宅。除非凶手想自掘坟墓,但若是那样,何不干脆把尸体扔在楚宅门口。
楚云汐想的头都痛了,她抬头看看了太阳,惊讶地发觉太阳早已西斜,紧接着肚子咕噜一声响,提醒她,她耗在这里已有小半日了。
待她要离开时,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尸骨怎么处理?难道就放在这儿?楚府有藏了太多不为人之知的秘密,命运既然钦点了她做揭秘人,她就必须勇敢的承担起这个角色的使命。
这个尸骨也许是一具含冤莫白的孤魂,也许他也是丞相造成的悲剧,她有责任让他重见天日。她决定把尸骨带回家去好好研究,可此时阳光普照,带着一幅人骨在街上溜达,未免太过招摇。她不如先将其浅埋起来,等到晚上再来取。
她在埋骨处做好记号,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来,抬脚离开了这个充满罪恶和秘密的楚氏荒宅。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心潮起伏,以至于差点撞到了坐在院子门口偷吃花生的碧音。
碧音摸着胸口夸张地嚷道:“吓死我了。”
正在厨房踹面的绿妍听到响动,顾不得洗手,双手沾着面粉和水就跑出来了,一看这满地的花生壳,气的七窍生烟。于是乎两人对掐的戏码,敲锣打鼓地上演了,逗得一旁的楚云汐不亦乐乎。
两人偃旗息鼓。楚云汐坐在小板凳上,拾起板凳上的花生,剥了一颗丢在嘴里,优哉游哉地笑道:“咱们闹出这么大的声响,青莼都不出来瞧瞧。可见还是她沉得住气。”
板凳不大,可碧音非要和她挤坐在一处,她友好地让给一半的地方,还往她嘴里塞了几粒花生。碧音嚼着花生对着对面叉腰喘气的绿妍,唾沫横飞道:“这都哪儿个哪儿啊,青莼去买金鱼去了,还没回呢。”
碧音的口水喷溅到了绿妍的围裙上,她见势不妙,赶忙双手抱头做防护状,没想到绿妍的粉拳没砸到,反而被一个绿色的身躯直接扑到在地。
楚云汐和绿妍扶起跌成一团的碧音和青莼,狡猾的绿妍趁机把手上的面粉蹭到碧音身上,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追逐打闹。
碧音坐在板凳上,面露涨红,眼神飘忽,神色惊惧,像是受到极大地惊吓。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让楚云汐很是担心。
楚云汐晃晃她的肩头,关切地低声问道:“青莼,你怎么了?”
青莼缓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没什么,跟路上遇到几个歹人交过手,买的金鱼也丢了。好在他们已经被官差拿下了,我怕多事,趁乱跑了,慌慌张张地被门槛绊倒了。”
她抬起头来,脸更红了:“把碧音撞到了,真真过意不去。”
楚云汐轻笑一声道:“没事,碧音皮厚,经摔。倒是你。”她面色一转道:“可有受伤,走进屋,我给你检查一下。”
吃过晚饭,楚云汐累的筋疲力尽,本想合衣在床上小憩一会儿,哪知一躺下去就迷迷糊糊睡到半夜。
一只鹩哥扑啦啦地从窗口飞过,正暗合了她梦里最骇人的节奏,吓得她翻身坐了起来。脑袋中噩梦的内容已所剩无几,但那种铺地盖地巨大恐惧感却难以消磨。她惊恐无比,再无法鼓起勇气披上衣服,独自一个人跑去荒地去拿骸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