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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在还没赶回楚家时就已经昏厥了,昏睡中女孩仿佛置身于一片白雾朦胧的虚无幻境,前方是一片迷途,偶然间一片光亮擦身而过,照亮了一幕景象,嗜赌成性的父亲抢了家里所剩无几的钱毅然决然的要再次奔赴赌场,可怜的母亲正抱着瘦弱的弟弟苦苦哀求他留下,失去理智的父亲一脚躲在母亲的肚子上,母亲倒地吐血,鲜血宛如母亲悲凉的生命在地上绽出了绝望的凄美。亮光一闪,一出戏落幕预示着另一幕戏的开始,而后她被父亲卖掉,从此陷入了更加可怖的噩梦。
迷雾渐渐散去,眼前模糊的景致如溪水般慢慢汇聚形成了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上映出了一双小手,手指白嫩而纤长,柔软,非常温暖,那种温暖是可以揉进心中的火光,是漫漫黑夜里无法磨灭的对光明的渴望。接着是一句轻声坚定地话语:“我想救她,不然她会死的。”就是这样的一双手一句话如同一棵缠绵的常青藤,用她那不可抗拒之势裹住了她脆弱的生命。
景象瞬间消逝,女孩回归真实,她勉力的抬了抬眼,环视了一下四周,她下意识在用目光搜寻,心中却一片茫然,等她彻底清醒了才记起,原来她是在找梦里的那双手。
屋子干净而素雅,帐幔层层,灵动飘逸,靠墙一侧摆着一个巨大的紫檀书柜,书柜中放满了各色书籍,就好像她常去的那家糕饼店那样琳琅满目。紧挨着书柜边的是一个长长的书案,书案上整齐的码着各种色彩缤纷的颜料,笔架上,更挂着她从未见过的不同型号的毛笔,书案背后的墙上则悬着一把古琴。她从未见过如此高雅的房间,她不禁猜想,这屋子的主人该是怎样的纯净无暇。
一只素手从幔帐后露了出来,女孩心中一紧,但她很快就失望了,这只手虽然也很美但却大了不少,与她心中所想梦中所见并不吻合。
帐幔被升起打了个结垂在一边,一个面容娇好,穿着素净的****手端药碗走到了她的床边,她脸色焦急,直到看到女孩半睁的双眸才微笑起来。她随手拉了一张木凳坐了下来,把药放到了床头边的茶几上,然后亲切的拉着女孩的手轻声的说:“你醒了,别怕。你叫什么名字,是谁这么狠心将你弄成了这样?”
女孩神情恍惚地摇了摇头。
白荞又问道:“那你住哪儿,你的父母呢?”
女孩闭了眼将头转向一边,哑声道:“死了,都死了。”
白荞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道:“你也是个可伶的孩子,怪道这么凄惨。你放心好了,等你痊愈后,你若愿意,就留下了跟着我好了。对了正好我们这有了绿妍又有了碧音,你又不知自己叫什么,我倒是给你想了个好名字,青莼,你觉得怎么样?”
女孩默声,不置可否。白荞又问了些别的问题,可女孩再也没出过声,白荞还想再试试,突然一个侍女没头没脑的闯了进来,礼也没行,见到白荞就嚷道:“不得了了,三夫人,四小姐不知犯了什么错,惹怒了老爷,老爷要处罚她呢,二夫人让我来给您说让您赶紧去劝劝。”
白荞一听大惊失色,急忙忙的跟着丫头去了。女孩听到后侧着身子目送白荞而去。
大厅里,楚义濂正襟危坐,脸色阴冷,卢氏陪坐一旁,面露得色,二夫人站于其侧,忧心忡忡。
楚云汐则在众多侍女和小厮的注视下端正的跪着,陪她一同罚跪的还有碧音和绿妍两个丫头。
当楚云汐被通传到大厅问话,眼见这种如审犯人一般的场面时,她终于想通了前因后果,原来这一切都是卢氏设的一个局。卢氏故意派遣两个丫头蛊惑她偷溜出门,将后门的下人支开,堂而皇之的放她出门,再让这些下人到楚义濂那里告她一状,说她未经父母允许私跑出门,再加上这两个人证,她少不了一顿板子,这下便解了早晨冲撞之恨了。
原来人心竟可以如此恶毒,楚云汐真恨自己的愚蠢。
几个看后门的下人果如她所料,将卢氏交代的话禀告了上去。但当审问绿妍和碧音时,绿妍却把私自出门的主意揽到了自己身上。
卢氏冷笑一声道:“这么说云汐果真私自出府去了,云汐你果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居然如此不守规矩,平日胡闹就算了,连父母都敢欺瞒。老爷若不重罚你,何以立家规正威信。”她故意将声音拖得很长,生怕别人听不清似的。她顿了顿又道,“初犯更应严惩,好给其他人立个榜样,让府里内外都知道,我们楚家家道森严,绝不包庇任何人,就是小姐也不例外,这样吧,晚饭就免了,回去让你娘用戒鞭打十下长长记性。”
卢氏的话里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显足了她当家人的气派,别人听来大生胆寒。一旁的楚义濂听得女儿受罚一语不发,端坐着像根木头。
楚云汐自知被人陷害,却也怪自己蠢,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绿妍却抢上前去猛的磕了几个响头,哀求道:“老爷夫人,四小姐好歹是金质玉体的小姐,请老爷夫人手下留情。”
碧音也在一旁帮腔,又有几个平时与楚云汐处的不错的侍女也跪下求情。
她们原是好意,却没想到如此一来竟犯了卢氏的忌讳。自己安排的人居然胳膊肘往外拐,令她着实震怒,她便借机给她们点教训,让她身边的人知道违抗她命令的下场。她厉声道:“我就知道,好好的小姐就是被这群不懂事的下人给带坏的,说来说去,还是这些下人可恶,小姐受罚下人更不能轻饶,都拉出去打,绿妍和碧音你们两个,小姐伺候不好,也不用在这府里呆了,打完后直接叫管家卖掉,没得叫人看了生气。”
绿妍一听脸色骤然一变,瘫倒在地,碧音也吓得泪流满面连声哀求。
楚云汐终于忍无可忍,她最是受不了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受苦,更何况她已察觉出这两个丫头虽是卢氏所派却早已与她离心离德,反倒对自己真心相护,更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她头脑一热又不计后果便顶撞了过去:“大娘这话就不对了,俗话说的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下人不好原是主子的不是,今天这两个丫头犯了错也是我没有好好教导的缘故,怎么反倒是说她们带累坏了我,若按照此理推敲下去,大娘作为家中内事的掌家,岂不是也脱不了干系吗?”
蒋木兰刚听完一句就连忙向她摆手使眼色示意她住口,可是她仿佛像是没看似的,依旧理直气壮的说了下去,蒋木兰在后面吓得直咳嗽。
这番话果然激怒了卢氏,她一拍桌子厉声道:“放肆,太没规矩了,跟我说话也能如此没上没下,将来长大怎么生了得。”
安静的快要入定的楚义濂不耐烦了,这种无聊的家庭纠纷实在不应再继续下去了,他没兴趣也没时间看他们胡闹,于是他淡淡地开口道:“行了,不要吵了,免得失了身份,就照夫人说的办,都散了吧。”
父亲的话再次伤了楚云汐的心,一她心中疑问万千,为何一夕之间,父亲对母亲寡然冷淡,对自己疾言厉色,再无往日一丝温情。她的委屈已经快要撑破她的身体,他的话如同引燃爆竹的火星,无数的委屈和伤心顿涌上心头,眼泪也止不住的奔流而下。她爆发似的大吼道:“爹,你变了,你变心了,你再也不是云儿以前的爹了。不,你不是我爹,云儿以前的爹不见了,再也回不来了。”
楚义濂微迷的双眼猛然一睁,他快步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楚云汐被她杀人似的眼光盯得不寒而栗,但表面上仍故作镇静,她赌气般的硬声道:“是,你不是我爹。”
“啪”一个重重的巴掌甩了过去,楚义濂凶狠的说道:“那我就让你知道,我是谁,把管家叫来给我重重的打,打完之后给我跪在园子里好好想想清楚,到底是才是你爹,谁才是这家的一家之主。”
卢氏完全被丈夫的怒气给震慑住了,她也是头一次看他这么一副狰狞的样子。她稳住有些哆嗦的声音道:“管家何在,家法伺候。”
白荞赶到的时候,楚云汐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四溅,被鲜血染红的大厅宛如人间炼狱般恐怖。
白荞眼见爱女受如此重罚,心疼的大哭起来,她跪行到楚义濂的脚下,拽着他的裤脚哭诉道:“相公,我求求你了,楚云汐年纪小不懂事,你就看在往日的夫妻情分上,你饶了她吧。”
楚义濂一伸脚将白荞踢到一边又吩咐几个下人把楚云汐拖到院子里头等到明天鸡叫三遍后再送回房。
白荞被关回了自己的房间,楚云汐也被下人拖到院子里像扔死尸一般丢在地上,众人都被老爷的淫威震得既不敢怒亦不敢言。
白荞心灰意冷,他的冷淡与忽视,她表面上装的毫不在意但心中却仍有怨言。埋怨代表她还有所期盼,期待他终有一天回回心转意,她的心坚如磐石,并不曾动摇。
虽然白骜曾无数次的警告过她,甚至不惜以剑相逼,让她斩断与楚义濂的情丝,她都没有却步。她坚定而坚决的相信这个男人,即使世事变幻白云苍狗,她都心意永恒,至死不渝。但如今誓言犹在,物是人非,他打伤的不是女儿的身而是自己的心。原来时间才是人生的主宰者,你永远猜不透它会将一个人变成如斯模样。
白荞恍惚间领悟到这是一个残酷的暗示,一个悲剧的预兆,它无情的对她余下的生命做出了宣判,一切早已不可挽回,那逝去的不仅是他对她的一场相思爱恋还有她对他的全部期盼,从此所有的爱恋嗔痴宛如一湖干涸的池水只剩下池中一道道皲裂的伤痕,她爱情的生命如流星最终难逃陨落的命运,但她作为母亲的生命却要无畏无惧地走下去。
黑暗的夜带着残暴的寒气和无情的冷风以吞噬万物的气势兵临城下。楚云汐躺在冰凉的地上,神智已然模糊不清了,四肢也渐渐麻木,但依然能感觉到寒风如利刃般刮骨刺皮。她多希望这一刻有个人能用一把刀狠狠地剖开自己的胸膛把她那千疮百孔的心给掏出来,这样就不会在流血不会再痛了。
夜已深沉,天空中飘起了雪花,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轻抚楚她的脸唇。她艰难地伸出手臂任白雪散落,手掌中浮着丝丝凉意。
她忽的心生感激,感激上苍派纯净的白雪下界来陪伴她孤独无依的灵魂。风也仿佛被感化了,渐渐柔和了下来,只有寒冷依然固执的折磨着她脆弱的身躯。她努力地用仅剩的知觉去感受雪冰冷的温暖。直到她迷迷糊糊的感得手上的雪只积了薄薄的一层,原来雪已经停了。
难得是一夜之间竟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致,雪过放晴,月上中天,月亮在白雪洗过的幕布上显得异常的明亮,月辉清涟,淡雅净洁。
月亮是极为挑剔和洁身自好的,她从不滥抛自己的光辉,它犹豫再三最后将光亮投射到了楚云汐手上。
她本能地靠近亮光,只见如水的月光照在自己沾满白雪的手掌上,雪珠月色相印生辉,更奇的是莹亮的雪珠中竟还夹杂着几朵被风带来的点点红梅,红梅殷红似火,白雪银盈如玉。
楚云汐被这细小的美所震撼,不禁感叹道悲凉中亦有琼花绽放,焉知绝望中没有隐藏着生机,她迎着月光将手臂抬起虔诚的仰视着上苍赐予的玄机,悲痛也随之慢慢平复,她的心最终归于宁静。
这夜,白荞迎窗呆坐,彻夜无眠。绿妍与碧音在蒋木兰的帮助下仍留在府里伺候,但这个节骨上谁还愿意要她们,她们只好又被派回白荞那里。
碧音见到白荞就直接跪在地上给了自己两耳光,泪流满面哽咽的说道自己不应为了两小锭银子就出卖自己的良心,害了四小姐。绿妍也痛哭流涕地道自己就是当牛做马也还不完欠四小姐的恩情,以后自己这条命就是四小姐的了。
白荞面无表情,恍若未闻,只是两眼发直出神的望着窗口,看不出悲喜。绿妍与碧音只顾自说自话,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
倒是躺在床上的女孩冷眼旁观,感受到了此时此刻白荞的绝望与苦痛。她轻声下床穿上衣袜,走到绿妍和碧音身边,两手同时将她们拉起。
两人来时并没有注意到这屋里竟还有个人,都不禁微怔。
女孩冲她们一指将他们拉到门口,碧音率先回过神来抽抽搭搭的问道:“你是谁啊?”
女孩想了想说道:“我叫青莼也是这府里的丫头,你们听我一句劝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们认错明日也可以,先回去吧。”当女孩说出她叫青莼的时候,她就已经默认了这个身份,她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决定让以前的自己死去,从今晚开始她要用青莼这个名字,这个身份重活一次。
碧音还有些犹豫,绿妍擦擦了眼泪扯了扯她道:“走吧。”
送走了绿妍和碧音,青莼回到房间关了房门,看着月光投射下来的烛影,独依门边,她思绪如潮,只觉前途渺茫,暗淡无光。又想到着森森贵府,不知暗藏这多少勾心斗角,阴谋诡计,这弱小的母女未来还将要面临多少凶险,心中更觉迷茫,但毕竟是她们在她生死攸关的时刻将她拉回人间,而作为回报她理应义不容辞的守护她们,尤其是在她们最无助的时候。她在心底暗暗的给自己的新生命赋予了另一个意义:不仅要为自己而活也要为她们而活,她想象着勾画着,心中渐渐踏实了起来。
天一大亮,楚云汐就被抬了回来。青莼在许多人移动的缝隙中看到了那双曾在她脑海中不断回荡的手,她激动的拨开了众人挤到床前,颤抖的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了它。只是这一次却反了过来,她的手炙热温暖而那双曾经捂热过她内心的双手却冰冷刺骨。她滚烫的泪滴到了楚云汐的手上,青莼很庆幸自己昨天做出了那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