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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阵亡将士的尸体用马革裹了送回到大营之后,河对岸便远远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只见视野尽头忽然冒出大量的人头,在烈日下显得很是虚幻。
铺天盖地都不足以形容匈奴人的威势,只见西面的整个方向都是敌人排成的一条黑线,就像是一片黑云一般的缓缓推来,还带着震耳欲聋的声势。
相对而言,并州军就显得有些砢碜了,石头加上苟纯两部死伤都过半,六千人一下子就只剩了四千来人,原本兵力对比的悬殊更加扩大。
之前匈奴人三万人马在晋阳城下耀武扬威的时候齐帧也不是没见过人山人海的景象,但那是在高墙上,现在在地平线上,齐帧才算是真正体会到那种黑云压顶的憋闷。
齐帧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心理压力大得很,这么一条小河,宽不过五七十米,两边河滩也不是很大,这边的这个算是最大的,能站个六七千人,对面两个加起来能站个万人左右的样子,这河里能站个万人吗?一把水又能冲走多少?要知道那些匈奴兵的架势可是有两三万人不止的样子。
齐帧便忽然有些担心起来,要是水攻的效果不好怎么办?但是齐帧也知道事已至此,再想其他也是多余的。
既然事实已经证明苟晞比自己更适合临阵指挥,齐帧也就没有多说,就将指挥权交给了苟晞,齐帧的奇思妙想是有很多,但是在对阵经验上面,还是不如苟晞老辣。
苟晞也不客气,接过了指挥权之后,苟晞就下令全军来到了河边三四丈所在,排成了一条直线,张弓搭箭,摆明态度要阻止匈奴人过河了。
齐帧见状又有些汗颜,刚才自己还想着腾出空来给匈奴人上岸,却没想到可以在匈奴人渡河时射他一顿。齐帧只觉得自己前几次胜利还真如张宾所说,是全凭运气,一遇上认真对待自己的敌手,就有些捉襟见肘、黔驴技穷了。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自己虽然能以奇制胜,但却没有能保持不败的正法,之前的行动更像是一场场赌博,还是压上全部身家的那种!
苟晞在这边一摆开阵势,匈奴人就停止了前进。
几个匈奴将领凑到主将面前,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瓮声问道:“将军,汉狗在河对岸摆开架势,我们还过不过河?”
“汉狗这是在学别人想要半渡而击之。”那主将冷笑一声。“欺我读书少,也不知道他区区四千人,如何挡得住我三万大军?”那主将说完神情一凛,喝道:“全军冲锋,冲过去给我活捉了那员主将,为刘厉将军报仇!”
“得令!”那几个匈奴将领领命去了。
“擎日勒!”匈奴主将喝道。
“末将在!”主将身后一员虎将闻言出列。
“之前你大败而回,现在便是你将功折罪的机会!带上先前败军,为先锋,给我军开路!”
“得令!”擎日勒虎吼一声,便催动战马带着之前被苟纯吓破胆逃回去的八千余人,冲了出来。
匈奴主将左手提缰,右手被一根绳子系了挂在胸前。要不是年前受了伤,今番必定要领军在前,叫对面的劳什子并州十三军领教领教自己的厉害。这一位,便是年前分兵拦截齐帧他们一脚踏进陷阱里,捡回一条命的匈奴大将——綦毋豚了。綦毋豚对于并州十三军可谓是念念不忘,恨之入骨,伤势刚有所好转他便主动请缨,因为他知道并州骑兵已经残了,司马腾也只能派之前来偷袭自己的这支十三军来,正是报仇的大好时机,谁料这主将倒也机敏,没有着道。
“爷!您刚才说汉狗学别人,别人是谁啊?”綦毋豚身后一员亲兵上前问道。若是旁人,自然不敢这样问主将,但是这人不是旁人,正是綦毋豚的儿子,綦毋豚培养下一代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放在自己身边当亲兵,然后言传身教。
“别人,就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人咯!”綦毋豚说道:“叫你平时多看点书,汉狗虽然现在孱弱,他们的祖先打仗还是很有一套的!”
“哦!”那亲兵闻言便不作声了,要是齐帧知道这父子俩的谈话非得骂一句“那句话的重点明明在半渡而击之好吗?”不可。
擎日勒带着手下八千余兵扑通一声冲下了水,奋力往河对岸冲来,下水的时候是浅滩,但是越走越深,到河中心的时候水就已经淹过马背了。
好在马会游泳,不然匈奴人可不敢下水,因为他们都是旱鸭子。
匈奴人接近河中心的时候,苟晞就已经下令放箭了,齐帧军什么都不多,就是箭矢管够,一人三壶箭的标配,加上之前阵亡将士遗留的和缴获匈奴人的,现在基本达到了一人四壶箭的水平。
四千人二十多万支箭,射箭都能射累死人。
匈奴人本来想得很好,在水里照样能张弓搭箭还击,谁料这河看起来不大,水倒是蛮深的,马儿都是在水里泅着前进的,是以导致匈奴人根本就瞄不准,再加上匈奴人穿的是皮甲,防御性能本就低于汉人所穿的由竹片编织而成的像是麻将枕头那样的甲胄,所以匈奴人一时间就陷入了苦苦挣扎的困境之中。
但是本着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的原则,擎日勒死命拨扫着射向自己的箭矢,狠狠夹着自己的马腹,期望胯下良驹发挥它出众的本领,带着自己早点游到对岸去。
可惜这条河的水流速度还是不慢的,饶是胯下良驹拼尽了力气,还是只能像龟爬一般,所以纵使擎日勒再有本事,也只能苦苦忍受这憋屈的一程!
岸上的并州军自然知道叫这些匈奴蛮夷上了岸会是什么后果,所以手里的箭矢不要钱似的射出去,密集的箭雨,直叫匈奴下饺子一般的坠入河里,不一会儿满河清水便染成了火红!
因为之前已经做了一次逃兵,主将已经明言这是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所以匈奴人这次却是再也不敢后退了,只能期盼运气好一点能够撑到对岸十几丈外的河滩。
这八千余匈奴人冲下河之后,紧跟着就又是一万人冲进河里,苟晞见状便将手下士兵一分为二,一半自己领着射击河流中心地带,一半由苟纯领了射击先下水的那群匈奴人。
过了中间那段最深的地带之后,水就渐渐浅了,马匹踏在了实地,也终于是提起了速度,加上后面的同胞分走了并州军的注意,擎日勒总算还剩了三千左右的兵力在往岸上冲。
只要他们冲上了岸,并州军就迫不得已要跟他们肉搏,而后面的大军就可以源源不断毫无阻滞的过河,两万余大军对阵这区区四千余人的汉狗,哪有败的道理?
水越来越浅,擎日勒的心情也越来越晴朗,先登之功近在眼前,前一刻自己还是戴罪之身,后一刻自己就将是报刘将军血仇的大功臣,这种顷刻云泥的感觉,真像是在做梦一般!
当马儿从水里露出半个身子的时候,擎日勒便发现汉人在缓缓后退了,虽然他们还是在一刻不停地放着箭,但是却在缓缓地后退了,退没几步,汉人们便齐齐发一声喊,掉头就向后逃去。
擎日勒心情大好,刚才被压着打的郁闷也一扫而空,他狠狠抽了胯下良驹两鞭,促它早点跃出水面。汉狗们这显然是知道挡不住我匈奴大军了,要跑路啊,正是建功之时,哪有再慢吞吞之理?
擎日勒率先冲上了河滩,往逃跑的汉狗们追去,匈奴马强,兼且这一路过去就都是一马平川,就算追到晋阳城下,也不惧这些两脚羊们出什么幺蛾子!
留在对岸的匈奴人见己方这边已经顺利登岸,而且汉人已经逃之夭夭,顿时军心大振,一个个奋不顾身的就跳下了水,本来还在等待河滩下水的匈奴人也不管其他,直接就从河崖上往河里跳,现在可是抢功的大好时机,早一步到对岸,就可能抢到功劳啊。
綦毋豚也在岸上抚须而笑,汉人将领太过自信了,居然以为这小小河流就能挡住我三万大军?也太小看我匈奴铁骑了,虽然现在草原上鲜卑人做大,但是匈奴人也算是草原民族的老祖宗!谁敢小觑?
綦毋豚正得意时,忽然听见身后亲兵指着上游一阵惊呼。綦毋豚心中一惊,赶紧张眼望去,只见这河流上游一道白线带着雷霆之势扑面而来。
糟糕!綦毋豚心中一抽,忘了汉人还喜欢用水攻了,而且印象中半渡击之的战例好像也不是刚才这样的。
情形也来不及由綦毋豚多想,綦毋豚急忙汉叫道:“快撤退,撤退!”
这时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的水里的匈奴骑兵们才听见了从河谷里传来的咆哮声,扭头看去,差点没下跌下马来,只见数尺高的浪头气势汹汹的扑将过来,匈奴人对于水具有与身俱来的敬畏,草原上水源是何其珍贵,丝毫不容亵渎,但是就是他们敬若神明的水,现在成了摧毁他们的洪流!
匈奴人一瞬间就乱了队形,有的拼命的抽打着胯下的良驹,可惜马儿在这齐臀深的水里也是无能为力,有的干脆从马上跳将下去,落汤鸡一般的瞎扑腾着往岸上挣扎,可惜下水之后才发现自己不会水,结果扑腾半天也只是原地转圈。
还没有到达河中心的匈奴人纷纷掉头往岸上冲去,而过了中心的匈奴人纷纷的往对岸逃去。可惜,逃命的时间就是那么短,几乎短短数息时间,化身冷血杀手的洪流就杀到了,那阵势,山崩地裂都不足以形容,污水夹杂着大量的断木泥沙冲击在匈奴人身上,运气好的只是被卷进了水底,运气不好的迎头撞上断木当场筋断骨折流血不止。
三波浪头,一波高过一波,顷刻间就将满河的匈奴骑兵清理了个干干净净!似乎之前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般,天地之威,岂是人力能够抗衡?
剩下两岸的匈奴残兵惊魂未定,一个个呆若木鸡的看着空空的河流,再看看身边的侥幸逃得一条性命的同胞,一股死里逃生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然而此时,隆隆的马蹄声自两军身后忽然同时响起。河对岸,自然是王赞和喜子的队伍,而河这边,便是已然掉头,誓报之前被伏血仇的苟晞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