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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听风第二天是被肚子上熟悉的压迫感压醒的。
睁开眼,檀书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她的枕边爬到了她的肚子上,整只鼠卷成毛绒绒的一团,舒服地趴伏着,睡得香甜。
玉听风伸出手,小心地把它抱到枕边,见没吵醒它方才松了口气,然后才留意到被子上陌生的花纹,猛地想起来自己此时并不在万花谷。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只是不管是什么时辰,她都不可能再睡着了。
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玉听风索性踩了鞋子下了地,走到窗边,抬手打开了窗户。
“呼——”地一声,有被风裹挟着鹅毛般的雪花吹了进来,薄薄的一层里衣根本不能御寒,就算玉听风有内力在身,不畏寒暑,可仍旧能感觉到砭骨的凉意。
玉听风打了寒颤,连忙上前将窗户关上。
窗扉合上的那瞬间,她随意地往窗外的院子里扫了一眼——此时天色已经微明,只见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影影绰绰地似乎有个人影,仿佛……在舞剑?
窗户已经合上了,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人舞剑,跟她都没什么关系,玉听风也无意再开窗确认,听到床上檀书似乎因为方才的寒风而哼唧了两声,便立刻回到床边,安抚地给它顺着毛。
屋里的几个熏笼尽心尽责地做着分内的工作,很快便把那一刹那的寒气驱散,檀书也安静地再次睡熟。
四周顿时一片寂然。
玉听风仍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檀书撸毛,心里却突然升起一阵难以明言的感慨和失落——若是在万花谷的话,这个时候应该要传来琅琅的读书声了吧,这里这么安静,她反倒有些不习惯。
——果然,还是应该早点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早点找到回去万花谷的路呀。
*
楼下院子里雪大风急,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然而这么恶劣的天气下,确实有个人在练剑。
远远望去,那一身白衣仿佛要融入漫天的白雪中,只是仔细一瞧就会发现,他永远不可能跟风雪相容。
雪亮的剑锋晃出一道道流光,一身锐利剑气仿佛要凝成实体,在他周身形成一片真空带,莫说雪花,便是狂舞的风都要绕开他而行,泾渭分明。
将一套剑法练完,西门吹雪回手收剑,眼睛不自觉往楼上的一个窗户里扫了一眼。
冲霄的剑气渐渐沉寂下来,那片由剑气形成的真空地带在暴风雪的猛烈攻势下溃不成军,最终消弭殆尽,而获得最终胜利的风雪仿佛耀武扬威般,变得比之之前愈发狂暴了。
目光所及之处几乎尽是狂舞的雪花,什么都看不到,西门吹雪只得收回视线,抿了抿唇,大步踏入风雪中。
*
将自己打理了一番,玉听风换上昨天夜里被人送来的外衣,又将睡得很沉的檀书笼进宽大的袖子里,下楼吃饭。
其实她本来今天是想穿回自己的破军套的,毕竟外人送的衣服到底太大,比不得自己的衣裳舒服。而且她吃完饭后将衣服洗净,以内力蒸个半干,放在熏笼上烘一宿肯定就干了。
只是没想到店小二感恩她帮忙治好了折腾了他很久的腰椎,十分殷勤地表示她换下来的脏衣服可以让他婆娘帮忙洗,还似乎怕玉听风嫌弃似的,百般保证他婆娘是个细致人,肯定洗得干干净净。
反正也不是没有衣服穿,玉听风便任由他拿走了。
——在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玉听风向来不愿意拂了别人的好意。
下楼的时候,店掌柜和店小二也早就收拾好了大厅,随时准备招呼客人。倒是见玉听风醒得这么早,店小二挺意外的,然后十分紧张地询问是不是床铺不舒服。
玉听风连忙解释自己是早起习惯了,然后为避免店小二再追问,直接开口转了话题:“有什么好吃的早点吗?我有点饿啦。”
生怕饿着治好了自己的病的“小神医”,店小二一口气报了长长的一串餐名,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说名字好像也没啥用啊——这样吧,小的去厨房紧着最好吃的挑几样给姑娘送来!”
玉听风拦都拦不住,店小二一溜烟地跑去了后厨。
于是玉听风最终面对的是堪比晚宴的一大桌早点,各种甜点面点咸粥甜汤摆了满满一桌子——谨遵孙师祖养生之道“食不过饱”训诫的玉听风表示这根!本!吃!不!完!
但是看着好有满足感呀。
玉听风还是笑眯眯地对店小二道了谢。
玉听风食量本就不大,又很懂适可而止,所以很快就吃好了。
趁着店小二撤餐盘的时候,玉听风喝着热茶,问他:“小二哥这城里有什么书局吗?你知道在哪里吗?”
“书局?”店小二擦着桌子:“城里好几家呢——您问这个做什么?要买书吗?”
玉听风道:“对,我一会儿要去趟书局……”
话还没完,店小二先板起脸了:“您别怪小的多嘴。但今天外头这么大雪,姑娘能不出门还是少出门的好——您所信得过我,买书这种小事不妨让小的代劳。”
其实若是一般的客人,莫说大雪天出门,便是天上下刀子,店小二也不敢、也不愿多嘴说什么,可玉听风是他的恩人,瞧着年纪又不大,这才好心阻拦一番。
玉听风也知道这点,并不觉得店小二多事,而且仔细想想,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打听清楚了书局的位置,也未必能找到。
所以她笑眯眯地给店小二塞了几块碎银:“那就麻烦小二哥啦!”
*
店小二跟掌柜打好了招呼,然后披上蓑衣斗笠出了门。
玉听风就坐在大厅逗着檀书玩,等店小二回来。
尽管随着天光大亮,客栈的大厅里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人来人往,大门开开合合,就算摆了四个火盆,大厅里仍然冷得不行。不过相比起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客房,玉听风还是更喜欢待在人多一点的地方。
她内力深厚,耳聪目明,便是不刻意去听也能听到不少信息和消息。而现在大厅里的人,大多都在讨论这场风雪——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风雪下得太大,连出城的路都不好走了,这些人很担心自己不能赶在年前回去。
听到这里,玉听风微微皱了皱眉头——她来到这里的时候万花谷还是盛夏,还有半年的时间,她能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回去吗?
玉听风正一手托着下巴出神地想着,一道艳色突然从眼前晃过,然后落座在对面。
檀书鼻尖动了动,嗅到突然靠近的陌生人的气息,它有些躁动,身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刺溜一下便顺着玉听风的胳膊爬到了她的肩头,警惕地看着对面。
玉听风抬手,安抚地摸了摸檀书的脑袋,然后先下意识地将客栈大厅扫视了一眼——大厅毕竟还是有些冷的,像玉听风这样待了这么久的人并没有几个,所以大厅里还有几个好位置还留着空位。
那这人显然就是故意坐在这里的了?
意识到这点,玉听风立刻抬头看过去,然后正好对上一对笑盈盈的眼眸。
她的对面坐了个姑娘。
一个化着精致妆容的美貌姑娘。
不过更吸引玉听风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手边那个跟昨晚有些相似的蓝布包袱上。
见玉听风的目光落在包袱上,那女子轻笑了一声,道:“没想到真的是‘小’姑娘——得了,这个怕是也大了。”
玉听风疑惑道:“所以昨晚的衣服也是姐姐送来的?姐姐你认识我吗?可是我好像不认得你。”
“我也不认得你。”那女子笑了笑,笑容略有几分轻浮放浪,却并不惹人厌烦,她说道:“我们现在认识一下也不晚,我昨晚已经知道你姓玉了——嗯,很美的姓,跟小姑娘你很相配呀。我叫绿摇,你可以叫我小绿,是烟雨楼的红牌。”
烟雨楼的红牌?玉听风眨眨眼,不太明白这是什么,只觉得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看向绿摇的目光里便也带了几分钦佩,然后十分认真地问道:“既然之前不认识,那小绿姐姐为什么还要给我送衣服?对了,这衣服虽然大了点,但是穿起来很舒服,还没谢谢小绿姐姐。”
哎呀好乖的小姑娘。绿摇想要摸摸玉听风的脑袋,只是刚伸出手就见对方肩头的小宠物呲牙咧嘴地瞪着她,她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解释道:“只是受人所托而已——只是那人话少,偏还冷着个脸……要不是脸长得好看,就凭那张冰块脸和给人起外号的习惯,姑娘才不愿意伺候呢——他说的不清楚我都不敢问,只听他说是个小姑娘,我还以为……”说到这里,绿摇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花枝乱颤,半晌才又补充道:“要不然怎么也不至于大了这么多,就连我手边这件貂皮披风,恐怕也白买了,大得我估计姑娘根本带不起来……”
绿摇中间有一段话声音压得很低,玉听风没怎么听清楚,不过也无所谓,因为听了也听不懂,她就只关心一个问题了——“所以姐姐是受谁所托?”
“诶你不知道吗?”绿摇止住笑声,道:“就是西门公子呀!”
玉听风天真懵懂脸:“西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