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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只持续了一息。
一息未过,长生天突然出手!
长生天五指成爪,爪尖探钩,冷森森猩红暗钩似刀裂布帛,将前空撕开,扭曲的空气发出呜咽与呼啸,而自其中探出的爪钩,比声音更快!
场中眨眼惊/变,言枕词不紧不慢,自坐席起身。
起身一瞬,内功瞬提,于身周形成护体真劲,真劲性柔,将长生天之手卷入旋风,而后猛然弹开。
弹开一瞬,又有两道光芒出现!
一道来自上思和尚,一道来自常胜候。
一道金光乍亮,佛童子虚影低眉合十,向言枕词轻轻一拜,拜下一瞬,身后金光万丈,煌煌照耀言枕词!佛陀慈悲,垂首下拜,劝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金光之中,皮肤顿生灼热,体内功法因之阻塞。
这无边光芒之中,又有一枪惊现,似奔雷,似蛟龙,飞渡楼中,直奔言枕词而来!
言枕词上前一步。
一步前行,环绕在他身周的真劲忽然层叠而起,倒卷前飞,与刺来的长/枪相迎!
碰撞那刹,一往无回的紫雷长/枪就中折断,朱紫楼摇摇振荡,无数摆设上下颠动,又在触及四下溢散的气劲之际化作齑粉!
齑粉满天,风卷不停,朱紫楼中众人迷了眼睛,普照大地的金光似乎也有所黯淡。
但一切未完。
只因魔血现世,人人得而诛之!
静微女冠与翟玉山同时拔剑。
来自静微女冠的一剑极慢,平平递出之际,四周乱卷气劲突而静止,一道、两道、无数道,全被牵引入此剑身之上,这柄狭长精巧的玉琢之剑,缓缓行来之际,已藏万钧雷霆引而不发,只待一剑到,似天倾!
翟玉山的那柄剑古朴无华,似枯松老石,寻常无奇。但当他真正出手之际,他的剑比谁都快,比谁都疾,黑沉沉剑光刚烈如铁,轰烈烈照亮半边朱紫楼,其势不可挡,只因执法一职,铁面无私!
朱紫楼自惊/变之中,两场已过,三场将来。
言枕词眉梢一挑,将手按剑,侧身旋步,先接住静微女冠之剑,一剑千荡,层层劲力之下,泰山如草芥;继而他再迎向翟玉山,手中本带了五分力道,但两剑接近,未及碰撞,言枕词忽觉前方力道似有玄机。他心头一动,已使出的五分力再收回三分,只余两分迎上。
而后两剑相撞,前方之力果然徒具其型不具其神!
翟玉山眼中倏尔闪过一团光彩,光彩之中,他手上再添力量,一下将言枕词轰飞!
言枕词已有准备,就势一拉身旁原音流,两人借翟玉山手中留情之机共同飞身,向窗户而去。
但也是此时,凶冽刀光忽自窗口亮起,长刀无声,角度刁钻,亮起之时不追言枕词,却迫原音流背心!
前方杀招再狠,未有背后一刀阴毒。
小人!
言枕词察觉异样,面露怒色,后退之势不减反增,电光倏忽,他护体内力骤然大增,似巨剑峥嵘,浩荡降世,一把扫开埋伏窗边的高澹!
只见劲风如刃,将高澹倒击吐血之际还割开高澹衣袍,并使其藏身胸口的天书飞出,尽管飞出一瞬便在仿佛无数刀剑组成的劲风之中化为漫天碎片,但这惊鸿一瞥,言枕词已看尽所有!
他心头重重一震,这熟悉的画面使他刹那记起剑宫所见之景,那也是天书化碎沫,漫天飞舞!
天书来自何处?究竟有几本?到底是什么?
念头闪灭中,他已带原音流穿窗而出,化作一道剑光,眨眼千里,势若奔雷!
朱紫楼中,静微女冠眼见言枕词脱出升天,目光如电,刹那掠过翟玉山。
紧接着,她片刻不停,一马当先,同样翻窗而出,紧追剑光所去之处。
天空之上,一道道身影似惊鸿似极光,在天际曳出长长拖尾,而后同最初剑光一般,消失远处。
就在这拖尾之下的一处密林,言枕词松开了轻捂原音流嘴巴的手,并把人从自己怀里放到树枝上,歉意道:“一时情急,忘记好徒儿不会像为师以前救的人那样大呼小叫了。”
原音流不动声色瞟了言枕词一眼:“无碍。”
言枕词自密密树林中抬头看天,好巧不巧,这正是方鸿德死亡,他与明如昼对抗的那片树林。
盏茶之前,他与众人一同狙击魔道;盏茶之后,众人将他狙击。
言枕词自诩见多识广,也未曾料到有今朝一日。
他静看片刻,忽然道:“好徒儿如何看今日之事?”
原音流:“师父问的是哪一件事?”
言枕词沉声道:“我莫非真是界渊遗脉?”
原音流要笑不笑,神情有轻微古怪:“这我就真不知了。”
言枕词沉思之中,再道:“燧族从火,体内流淌之血似熊熊烈火,焚尽一切,故而称之为‘魔血’。魔血全都残忍好杀,性情癫狂。不过——”
原音流:“不过?”
言枕词:“不过我曾经遇到一个燧族之人,这个人很有几分特异之处。他的外表与我们并无不同,性情也十分平和……”
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原音流道:“莫非你被他正常的外表给骗过了?”
言枕词:“不错,我不止被他骗过了,还蒙他相救。若非在我与他义结金兰之前,他将血脉隐秘告知于我,恐怕我已与他称兄论弟,且直到今日也不会知道他乃是魔血。”
原音流道:“师父说此语,是想证明什么?莫非想证明魔子也可与人同?”
言枕词不语。
原音流却笑起来:“哎呀,说来也未想到,传说中万魔之首的界渊竟是这等风流人物,连师父的祖上都是他的血脉。也许野史之中,魔首旦旦不休,夜御万女,雨露遍洒幽陆大地的记载是历史真相也未可知。”
言枕词嘴角一抽。
原音流:“故而师父也无需太过在意,毕竟说不定师父只是这幽陆之上千万个魔血之一。”
言枕词言不由衷:“好徒儿放心,为师一点也不在意。”
原音流又道:“既然魔首如此有趣……”
轻风扬,碎叶动。
原音流声音响起,词语如蜜,蛊惑似毒:“那么师父有兴趣,去探究一下魔血真正的发源地吗?”
言枕词的目光刹那停顿于原音流身上。
这一刻,念头纷沓,无不涌至。
下一刻,言枕词出人意料道:“不。”
原音流:“哦?”
言枕词:“我们去密宗。”
原音流一听此言,兴趣缺缺:“密宗?如果去密宗的话,师父就恕徒儿另有要事,不能奉陪了。”
言枕词叹道:“我虽愿遂你心意,外人却未必愿意放过魔血弟子。”
原音流笑道:“师父多虑矣。世上可有人不想得到原西楼?”
言枕词:“……”
这还真的没有,要换言枕词,他也愿意得到原西楼。
原音流安慰言枕词:“师父放心,徒儿出去之后,不会带人来追杀师父的。”
说罢,他已向外走了两步,但在迈出第三步之前,一把熟悉的剑鞘勾住了他的十二兽纹玉腰带。
原音流低头看看剑鞘,又抬头看看言枕词。
言枕词笑得人畜无害:“好徒儿何必如此冷漠?好徒儿虽不会带人来追杀为师,为师却想带着好徒儿一同上路,叫好徒儿时时刻刻,指点迷津,也免得一着不慎,误入陷阱——”
这一日注定不同寻常。
就在大辰之盘升上天空,血光冲天而起之际,一座位于荒野之上的神像忽然开口。
此地是北疆,神像是荒神教圣物。
北疆之地,枯草丛生,乱石遍野,凶兽横行。
神教之神,座下丛云,衣带当风,没有面孔。
没有面孔的神像的声音同样无形无质,直接响在跪于它座下的荒神教教主脑海之中。
荒神教教主正在神像前喃喃自语:“教众遵循您的旨意前往鹿鸣宴猎食,但宴中有高手在,荒神教损失惨重,必须进补,否则其余正邪势力围攻,荒神教将成为过去……”
那是魔血。
隆隆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魔血现世,混乱将至……
教主眼中神光乍亮!
两百年前,正魔相抗,战乱无尽,混乱无极,无穷鲜血,无穷死亡。
那是所有魔者的狂欢。
那是——
他咧开嘴,笑容残忍又血腥:“我荒神教的进补盛宴将至!”
渡川之下,万水齐流;渡川之上,千棺并列。
如刀的风中,忽然一只白毛猿猴自壁间揉身而上,穿行棺间而不引悬棺异动,灵巧之处有若脱兔飞隼。
倏尔,白猿入一崖间裂缝,消失峭壁之上。
当它再度自幽暗中脱出之际,已来到大祭司的内室之中!
白猿以指书写:正道主动结合大辰之盘与太虚之刃,使魔血现世。
大祭司霍然睁眼,眼中神光暴涨:“是谁!”
猿猴:言枕词!
大祭司:“好,夺日计划,哈哈哈,夺日计划终将成功!”他一拂袖,“通知明如昼,让他立杀言枕词,带其躯体入‘生生之地’,焕生界渊之力!再派一批人去生生之地,加快所有布置,使万事俱备,只待魔血——”
室内,一处悬于角落的灯光忽而大亮,忽而暗灭。
渡川鬼哭城,城中鬼也哭。
薛天纵身入酆都,混迹于魑魅魍魉之中,今日接到了一份来自祭司殿的任务。
接到任务之时,他心中轻轻一哂:酆都城中没有阎罗殿倒有祭司殿。
继而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任务,抬头向信使:“大祭司让我前往北疆荒神教,伺机刺杀荒神教高层?”
信使答:“不错,请东魔即刻前行。”
薛天纵眉梢一挑:“有何不可?此事正合我意。”
说罢,径自向外行去。
当此之时,天空忽然掠过一道流光,光似陨星,轰然而动,一霎而去,正是方回酆都不久的明如昼再度出行!
酆都之中,半数之人抬头向天空看去,薛天纵同样。
但其余人所见仅明如昼气势烈烈之态,薛天纵却在见明如昼出行之时感觉到怀中一样秘宝轻轻震动。
那是他自剑宫带出,仅见同源之物方能反应的传讯之宝。
他心头剧震,险些同样乘云而起,追向明如昼。
明如昼手中为何会有剑宫之物?
是抢掠说得还是——被人赠与!
是夜,未曾追到言枕词的众人陆续回归朱紫楼,再次分席列坐。
这一日之中,魔道入侵,诸人中毒,方鸿德身死;魔血降世,言枕词携原音流逃走。本来好好一场鹿鸣宴,此际竟有了大乱之象。
智九恺依旧是座中最先说话一人:“诸位同道,魔血现世,若不作为,我恐两百年之前的正魔大战再度来临……”
浮桥主人道:“言枕词看似正常无比,不想竟是界渊血脉,未知他是如何隐藏自身变异之处。”
长生天:“此事恐怕要问剑宫了。”
翟玉山冷冷一哂:“小辈无知。若我剑宫早知异常,有心包庇,不拿出太虚之刃,谁知言枕词乃魔血?”
上思和尚沉声道:“若剑宫与魔道有所联系,在坐中人,十去其九。”
长生天哼笑一声,不再说话。
因为此时,最先追出的静微女冠最后回来,一入楼中,她道:“魔血出世,正道会盟提前举行。下届盟主上澄大师——”
上思和尚摇头:“方丈与无智云游四方,我恐无法及时联络。”
静微女冠又看向翟玉山:“剑宫师兄?”
翟玉山道:“掌门还卧床休养,言枕词出自剑宫,此事不宜剑宫牵头。”
智九恺道:“依我观之,女冠正合适。”
有此一言,余者皆随声同意。
静微女冠道:“好,承蒙诸位错爱,我先下一令。”
诸人齐道:“听令。”
静微女冠寒声凛冽:“下盟杀令。传令四方,会盟中人,见魔血言枕词,不计代价,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