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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成。”夏满道,“我家灼华可是和我立了血誓的。便是我想将她另与他人也不成。”
萧安遗憾的看了灼华一眼:“如此就没法子了。”
“也不是完全没法子。”沈剑臣道,狭长的眼睛瞟了夏满一眼,“血誓双方分为主奴,只要主子死了,血誓自然而然便破掉。那奴也就恢复了自由身。”
沈剑臣的话音落,席上的气氛骤然一冷。宇文默微微皱起了眉头,萧安神色不明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剑臣,莫非你建议我杀了苏姑娘,抢夺她的妖侍不成?”
沈剑臣笑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世子是磊落君子,又如何会行这般小人之事?”
萧安看了沈剑臣片刻,突然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剑臣也。”
沈剑臣执杯:“沈某逾越了,自罚一杯。”他一饮而尽,将酒杯亮与众人查看,视线落到夏满身上,颇有深意的笑了笑。
夏满对他可没什么好感,轻哼一声扭过了头。
朝廷赈灾的人马终于到了西陵城。
户部尚书冯诸在离京前连签了好几份公文,粮草和药品从就近的城市出发,比他们先到达。原本以为有了食物药物西陵城的状况能得到改善,实际到了地方才发现,情况的严重性远远超过他们的预计。
因为天冷,很多人劫后余生却患了风寒,这几日几乎每天都有人被高热夺去了性命。灾民聚集区到处都生着篝火支着大锅,有些是用来熬粥,更多的却是用来熬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灾民里开始流行伤寒病。开始时只是有些轻微的咳嗽,接着就会胸闷,高热不退。患者失去意识人事不知,用传统的发热方法出汗去热不仅不见成效,相反还出现了热惊厥。
这样的病在平日里都不好治,何况是在当下这种环境。
冯诸带着众人一路在灾民中走过,见人人衣衫破烂眼神惊惧,四处断垣残壁,哪儿还有半分当日西陵城的繁华景象?
“大人。”西陵城府尹张大人在师爷的搀扶下见过冯诸。冯诸伸手扶住:“不必多礼。”
张大人的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偏过头去握拳低咳了两声。他因为极力忍耐脸色更加涨红,只是隔着衣衫这一握,冯诸便感觉到了张大人体热,回头吩咐同行的宫御医道:“宫大人,你且替张大人查看一二。”
“是。”宫大人领命上前,张大人感激的看了冯诸一眼,欲再行礼,被冯诸拦住,“你安心养病就是,这里的事情,我自会问师爷。”
师爷闻言上前,恭敬的行礼。张大人这才放心的点点头,随着宫大人去了别处。
冯诸就灾民的事情一一过问,师爷一一回答。冯诸点点头,张大人在现有的条件下已经将事情做到了最好。
师爷神色凝重的开口道:“冯大人,属下还有一事要禀。”
冯诸点点头,对这个事无巨细胸有成竹的师爷很有好感,温言道:“请讲。”
师爷道:“如今人手不够,还望朝廷能派遣人手前来清理城里的死尸。”师爷指了指远处的废墟,“当日大水入城,约莫一半的人都死在了那场洪水里,洪水来得急,好些人被埋在了淤泥下。现在天气尚冷,尸体留在原处都是冻尸,可西陵城向来春天来得极快,许是一夜之间便枯树发芽。若是那般,这些尸体势必急速腐烂,只怕会有大的瘟疫横行啊!”
冯诸面色微变,却也开口安慰道:“如今尚未进年关。便是开春,那也是年后的事情了。现在加紧人手,应能及时清理,不必过于忧心。”
师爷心事重重的摇了摇头:“如今天象混乱,还是及早清理为好。”
冯诸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旁的。西陵城埋下去的死尸约莫有数百万之巨,如今那土冻得犹如石头一般,如何清理?还不如干脆等天气稍暖土质柔软之后,挖了坑把那些尸体就地掩埋,用生石灰烧了干净。
何况朝廷也拨不出这么多人手来干这个苦差事,圣上重开大朝会之后,频繁调动各地驻军进京,天裕关外已经驻扎了百万兵马,人人都在私底下猜测,圣上这是在准备应对天机殿,这般敏感的当口,怎么会调动大军南下西陵?
寒冷的风吹着几人的交谈,断断续续的飘到了远处。在寻常人的耳朵里,他们早已听不见先前的内容,篝火边,红藏的耳朵动了动,脸上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
她一直没有想着太好的方法,他们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冰刃峰静室里,盘膝而坐的青央身上腾起了蒙蒙的光华,渐渐地,她身上的光华越来越盛,那锋利的银光刺破了静室的门窗,大放其芒。
整个冰刃峰都陷入了寂静中,紧接着,人人喜极而泣,纷纷向着静室的方向跪了下去,潜心祷告,恭祝新一代灵女的诞生。
或许是雪阳天分真的极高,或许是因为报仇心切。青央借助雪阳的身体竟然真的开了天眼,让天耀司诞生了新一代的灵女。
开天眼的异象散去后,青央察觉到庞大的灵力充斥在躯体中,心念一动,想要借助天眼搜寻杀死哥哥的凶手。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是京城。
画面飞速的前进变化,最后停留在了一处胡同口前,一辆马车正停在那处,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男子身形高大挺拔,女孩约莫十几岁的年纪。他们都背对着她。就在二人要转身让她看清面貌的时候,那马车的车夫突然抬起头迎着她看来。
青央没有看清马车车夫的脸,她看见的是一团虬曲蠕动的藤蔓,无数刺目的金光扎向她,青央惨叫一声,闭上了天眼。
眼前一黑,她瞬间回到了黑暗的静室内。外面传来随侍焦急而担心的声音:“雪阳姑娘,雪阳姑娘?!”
青央的脑子里全是那细如牛毛的金针。她勉强压制住脑子里尖锐的刺疼,沉声开口:“我……没事。”
京城水井胡同苏府大门前,赴宴归来的宇文默同夏满刚下车,马车上金老头突然抬起了头看向黑暗的天空。夏满察觉到他的动作,也好奇的抬头看了过去,漆黑的天幕上只有寥寥几粒星辰,她不由得有些好奇:“金老头,你看什么呢?”
金老头裂开嘴,无声的笑了笑,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慢条斯理的驾着马车去了马厩。
夏满看不见,漆黑的夜空里有一道透明的光芒留下的笔直痕迹,从不知名的虚空之处一直延伸到他们面前,却在即将触及她二人时被人为的斩断。如今那光芒失却了依凭,浮萍一般在空中虚浮着,用不了多久就会溃散。
夏满打了个哈欠,转身往里走:“啊,困了。竹叶,有热水吗?我要沐浴更衣睡觉。”
宇文默在大门前沉默的站了片刻,抬起衣袖挥了挥,他的身上,黑色的孽因像是发散的丝丝烟雾,也在夜空里漂浮。随着他的动作,那道光芒留下的痕迹瞬间破溃,再无踪迹可循。可他身上那些黑色的孽因却更加凝实了些,从细如发丝变成了手指粗细。
宇文默转身掩门,二进院里那棵巨大的古槐树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动了动,原本覆盖半个院子的树冠悄无声息的延伸,将整个主院都纳入了它的阴影之下。原本掉光了所有的叶片,光秃秃的树干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了许多新芽,转眼间伸展成了巴掌大小的绿叶,轻轻摇曳。
从窗户里流泻到院子的灯光温暖,隐约能听见夏满的笑声。
一道看不见的光芒闪过,整个苏府都被笼罩在了其中。苏府的外墙边缘仿佛虚化了,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夜深了。
人人都陷入了梦乡。
黑暗中,红藏却睁开了眼睛。
面前不远的地方,篝火还在不知疲倦的燃烧着。这里的人们全靠这火堆带来的一点温暖,来对抗这冰冷的寒夜。
红藏伸出了手,纤细的手指看上去极美。她看了自己的手半晌,将手按在了地面上。
坚硬的土地仿佛水面一般,她的手按了下去,渐渐被流动的泥土吞没。
她侧着身子蜷缩着睡在地面上,没有人能看见,此刻借着夜色和衣物的遮掩,她的整条胳膊都已经伸到了泥土之下。
红藏的眸子深处亮起了一道红线,那红线闪闪烁烁,如跳跃的火焰,她深埋在泥土之下的胳膊,洁白的皮肤表面流动起了一层美丽的红色火光。
红藏在天空燃烧,是为天火。在地底燃烧,是为地火。
看不见的地底深处,以她的胳膊为中心,美丽的红色火焰瞬间燎原,向着西陵城四面八方发散而去。
迷迷糊糊睡着的灾民们在梦中依稀又回到了以前,睡在自己暖和的大床上,裹着厚被,冬夜的寒冷被完全的隔绝在了室外。好暖和啊。
真的很暖和。冻得坚硬如铁的地面变得柔软,冰化作了水,水流汇聚,向着四面八方弥漫。
好些低洼处的人睡着睡着发现自己已经浸泡在了水中,迷糊中以为大水再度来袭,尖叫着起身,引发了一片骚乱。
冯诸在睡梦中被惊醒,副官和长吏急匆匆前来:“大人,您快出来看一看!”
冯诸匆忙披了衣物出门,站在府衙回廊上看出去,外面到处都亮起了火,照得黑夜犹如白昼。火光刺眼,看不分明。冯诸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乱?”
“大人。”副官脸色难看的道,“化冰了。”
冯诸愣了片刻才明白了副官的意思,神色一变。